第七章學長，我突然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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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大學之前，所有的老師都會追在你身後督促你好好學習，可是在上大學之後，再也沒有輔導員嚴格把控你的時間，於是自我控製的重要性就顯露出來了。尤其是在時間不斷過去，各門課程都接近尾聲，即將進入考試周的時候。
機械學院一向以嚴謹和課程多聞名。雖然甜歆因為獨苗的原因基本每節課都去了，可是這並不代表她每節課都聽懂了。甜歆抱著書匆匆走在去自習室的路上，腦子裏卻回想著昨天機械理論最後一節課發生的事情。
當吳教授宣布今天是最後一節課的時候，甜歆還沉浸在自己的思想裏。距離那天網咖見麵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她再也沒有見過莊非澤，他就像消失了一樣，給他發微信他也隻是偶爾回複，說是信號不好。
他現在在哪裏呢？甜歆歪著頭用筆抵住自己的下巴。
“所以接下來，就看同學們自己的能力了。”講台上蓄著大胡子的吳教授放下了粉筆，黑板上寫滿了他們課本上每章的章節名稱。
“老師！請您高抬貴手，畫個重點吧！”坐在右邊靠牆的楊聰終於刷了把存在感，在周圍人期待的眼神中出聲了。
“重點？好啊。”吳教授笑了笑，下巴上的大胡子也跟著抖了抖，“隻要是我在課堂上說過的內容，都是重點。”說完，他拿起課本隨意翻了翻，“換句話說，整本書都是重點。”
這說了跟沒說有什麽區別？
放空的甜歆在周圍的抱怨聲中終於回神，她聽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後也跟著慌張起來，畢竟她的基礎並不算好。
甜歆略帶祈求地看著台上的吳教授，希望他能像平時一樣對她稍微有些“特殊關照”。可是今天吳教授就像鐵了心一樣，擺擺手，“誰都不要說了，不可能為個別同學例外的，所以你們剩下的時間好好複習吧。”
好好複習吧……就因為這句話，甜歆不得不約上唯一有空的楊聰一起上自習，希望能夠共同進步，起碼及格。可是如果她沒有記錯，楊聰應該也是個學渣，換句話說，學渣和學渣一起學習……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
算了，臨陣磨槍，不快也光。隻能勉強這麽安慰自己了，甜歆邊走邊想著。她穿過教學樓中間的鍾樓廣場，快步走進了核心教學區，然後拐了好幾個彎才找到上樓的樓梯，等她爬到三樓時才發現，教學樓和教學樓之間居然還有一個半透明的玻璃橋架，她晃晃悠悠地走過橋架再左拐一個彎，終於到了傳說中的自習室。這個自習室是楊聰多方打聽過的，傳說中人少、環境最好的自習室。
不得不說，要不是有楊聰提前發來的攻略，就是讓甜歆再走一百次，估計她也找不到。結果等她好不容易氣喘籲籲走到門口，早等在那裏的楊聰二話沒說就推著她往原路走。
“喂喂喂，你這是幹什麽啊？”甜歆被他推著往回走，隻覺得莫名其妙。
“我們換個地方上自習，今天……嗯，人都滿了，滿了。”隻見楊聰穿著橘色格子襯衫，衣角都沒有折好。右手隨意抱著幾本書，書裏還夾雜著幾頁算數紙。
“為什麽呀？我花了那麽久才來，真的有那麽多人嗎？”甜歆不相信，畢竟她一路走來都沒有怎麽看到過人，現在居然告訴她坐滿了？
甜歆一個閃身脫離楊聰的控製，走到後麵隨意望了望，教室裏明明隻零散坐著幾個人而已。
“楊聰，開玩笑也不是這樣的吧，快進去學習了，我們現在要互相幫助，共同進步。”一說完，甜歆先閃身進去了，隨意挑了個靠近後門的位子坐好，然後轉身朝楊聰揮了揮手，示意他快點進來。
楊聰猛地閉了下眼睛然後睜開，帶著視死如歸的表情，他緩緩走了進來，在她身邊坐下。甜歆終於滿意了，她攤開課本，拿出畫圖工具，打算用自己有限的力量來征服學習這座高山。
看她這麽認真，楊聰也沒再說什麽，兩個人都迅速進入了學習狀態。一時間，教室裏除了紙張翻動的聲音再沒有別的聲音。
甜歆自己學習了一會兒，可是麵前陌生的知識和複雜的圖形，讓她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早知道就好好學習了，總好過現在抓瞎！
甜歆悄悄扭頭看了旁邊的人一眼，原來不止她一個人不會啊！楊聰此刻眉頭緊皺，使勁撓著頭，仿佛這樣就能把知識從腦子裏弄出來。
唉，沒辦法也要問一問。甜歆把書本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然後碰了碰他的肩膀，小聲說：“楊聰，幫我看看這道題。”
楊聰伸頭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你覺得以我的能力，能知道嗎？”
“這不是教授之前講過的嗎？”
“你也知道是教授講過的，可是當時我就沒懂啊。”
兩人的聲音越說越大，坐在前排的人不滿地回頭看了一眼，正好跟甜歆對上眼睛——是江思銘。
甜歆原本還有些活躍的心思瞬間熄滅。她呆呆地看著前麵的人，又看了看他身邊的張琪琳，終於知道剛剛楊聰為什麽攔著不讓她進來了。
江思銘穿著白色連帽衫，手腕處的長袖微微收起，露出一截紅色串繩。他沒有馬上轉過頭去，隻是在看到甜歆時，眼裏原來的不耐煩慢慢變成了平靜。等了一會兒，見甜歆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率先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甜歆突然感覺像是有什麽堵在了喉嚨裏，讓她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看江思銘一直沒有回頭，旁邊的張琪琳也跟著轉過頭看看是誰，在看清是甜歆時，她原本溫柔的眼睛裏飛快閃過一抹厲色，隨後又變成了平常的樣子。
“是甜歆啊。”張琪琳幹脆站了起來，還不忘用手推推旁邊的江思銘。
張琪琳的聲音不小，引得其他幾個自習的學生都紛紛抬起頭來。
“那不是甜歆嗎，你怎麽都沒有反應呢？”她一邊說，一邊溫柔地笑起來，對甜歆道，“不好意思啊，這兩天思銘一直在給我複習功課，可能腦子都不夠用了。不過也就他能這麽耐心了，畢竟男朋友幫女朋友學習是天經地義的。”
甜歆默默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應該擠出一個微笑，還是冷漠地移開視線。在其他人的注視下，她有些緊張，腦子裏卻蹦出了莊非澤的臉。
如果他能在身邊，一定會給予她更多的勇氣吧。
甜歆努力地揚起一個笑容。一切都過去了，她不能再當躲在黑暗裏的醜小鴨，隻有走出去才能讓自己好受。
似乎沒預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張琪琳忍不住睜大了眼睛，然後微微抿了抿嘴。
“甜歆，你也是這麽想的吧？”張琪琳溫柔地笑了笑，順勢挽住了江思銘的手臂，“說起來思銘生日以後我們就沒有見過了，最近學校裏關於你的傳聞也很多，我們以為你很忙就沒有打擾你。現在看來，你似乎不忙了？”
“你什麽意思？”旁邊一直存在感稀薄的楊聰聽著都生氣了，“我們甜歆有什麽傳聞，她平時除了正常上課什麽都沒有做，哪兒有傳聞？”楊聰越說越激動，聲音也不自覺大了起來。
張琪琳似乎受到了驚嚇，兔子一樣往江思銘身後縮了縮，顯得有些害怕。江思銘溫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看向他們的目光不自覺帶了淩厲：“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的，為什麽要嚇唬人？這裏是自習室，不是你們機械學院。”
“你這人……”楊聰不樂意了，擼起袖子就想往前衝，卻被甜歆一把攔住。
與此同時，半縮在江思銘身後的張琪琳伸手扯了扯江思銘的衣角，等江思銘回頭看她時，她輕輕搖了搖頭。江思銘順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帶著不自覺的溫柔。等他再轉過身，語氣裏就隻剩下淡漠：“算了，今天是來給琪琳複習的，既然這麽不愉快，還是我們走吧。”
複習，大概是每對情侶都會做的事情吧。
甜歆看著他們安靜地整理東西，有些失落又有些奇怪，似乎她現在一點都不傷心了，甚至連一點兒別的感覺都沒有，仿佛情緒已經被耗盡。
這是怎麽回事？
就在她不解時，旁邊的楊聰又開口了：“複習了不起啊，我們甜歆還有大神專門輔導呢。”
話音一落，周遭的幾個學生頓時竊竊私語起來，而甜歆一頭霧水，什麽時候的事情，她已經怎麽不知道？
甜歆疑惑地扭頭看了看他，卻發現楊聰居然在對她使眼色：“哎呀，別不好意思了，莊非澤不是說要獨家輔導你嗎？我都聽到了。”
這是在幫她撐場子？甜歆愣了一拍。
“真的？”張琪琳發出疑惑的聲音，看向甜歆的眼神裏寫滿了不信任，“如果你隻是借助別人的名氣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一定會給其他人帶來困擾。”說著，她看向甜歆的神情越發嚴肅，“說謊可不是好習慣。”
“你……”楊聰氣得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馬上衝上去。甜歆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怕他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而且，雖然她已經不傷心，可是還是很在意江思銘的看法。
對麵的江思銘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站在一邊。
原來……她真的這麽討厭，討厭到一直青梅竹馬的哥哥都不願意站出來為她說話。
“你知道什麽，莊非澤不僅參加過我們的軍訓，晚會節目也有參與，最近甚至幫助我們公…”話還沒說完，楊聰被甜歆一把按住了嘴，“別說了！”
她不能再讓傳聞更難聽，也不想讓莊非澤卷進來。畢竟現在的他……還不知道在哪裏。
“說的倒是跟真的似的。”張琪琳笑出了聲，表現得就像包容不懂事的妹妹，“說謊是不對的事情，按道理這些不該我說，但是思銘把你當妹妹，那你也算是我的妹妹，我自然是要給你一些勸告的。”
張琪琳的話仿佛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甜歆一直壓抑的擔心像是找到了解脫口，她抬起頭，瞪著眼睛看向對麵的人。原本得意的張琪琳沒想到一直沉默的甜歆會突然反抗，她弱弱地拉了拉江思銘，小聲說：“我是不是說錯了？如果我說錯了，你別生氣，我可以道歉……”
“甜歆，你別太過分了。”江思銘看著麵前倔強的女孩，心裏突然充滿了強烈的陌生感。在他麵前一直乖巧可愛的甜歆，突然變得倔強而沉默。他不知道這種變化的原因是什麽，隻能把這一切都怪在她的改變上。
“你知道什麽？甜歆做了什麽你要這麽說她？不信的話，甜歆，你就給莊非澤打電話，讓他來說。”旁邊的楊聰按捺不住跳了起來。
而一旁的甜歆，早已經呆住了。
什麽叫你別太過分？自己到底做了什麽真正過分的事？
甜歆好氣又好笑，但更多的是心寒和委屈。從小到大自己一直仰慕的哥哥，居然為了維護自己女朋友的口舌之快，這麽嗬斥自己。思銘哥哥，到底是你我之間變了太多，還是我從來都沒有真正靠近過你呢？
沉默了一會兒，她抬起頭，忍住眼裏的水汽，在楊聰一遍一遍地慫恿下，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不就是打電話嗎？有什麽好怕的！甜歆緊抿著嘴，不服輸地看了一眼張琪琳，然後掏出手機，翻到莊非澤的號碼撥了出去。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跳突然跟著加速起來，仿佛自己在做什麽超級緊張的事。
然而，電話撥出去了很久，都沒有接通。
甜歆本就七上八下的心跟著提了起來。其實她真正擔心的不是在江思銘麵前丟臉，而且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莊非澤了，自己每次給他發信息，他都回複的很敷衍，甚至還搬出信號不好這種爛借口，這讓甜歆覺得自己是不是一直在拿熱臉貼他冷屁股。
看到甜歆露出焦躁的表情，張琪琳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她得意揚揚地看著兩個人，故意刺激他們說：“我就說了吧，說謊是不對的事。”
“你說對吧，思銘。”她轉過頭，撒嬌著對江思銘笑。江思銘淡漠地看了甜歆一眼，最終丟下一句極為諷刺的“無聊。”，然後頭也不回地帶著張琪琳離開。
楊聰被氣得就差沒原地爆炸了，張牙舞爪地對著表情僵硬的甜歆亂比畫。
如果是前陣子，甜歆恐怕早就哭出來了，可是現在她卻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自己對這兩個人的舉動再沒有任何情緒波動，而她之所以這麽失落，是因為——莊非澤不肯接自己的電話。
可為什麽會這樣呢？自己不應該被那兩個人氣得炸掉嗎？為什麽心裏像是堵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一樣，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呢？還有莊非澤……到底為什麽不接她的電話。是因為她根本不重要，他連電話都懶得接嗎？可是如果不重要，他之前為什麽還那麽幫她？還是她想多了，他幫自己，隻是……看她可憐而已。
是吧，一定是這樣的。
甜歆重新看了一眼手機，那個未接聽的電話逼她再次確認了這個事實。呼氣，吸氣，呼氣，吸氣，冷靜，蘇甜歆你要冷靜。她在心底不斷地碎碎念，抬起頭，卻看見楊聰擔憂的目光。
“甜歆，你沒事吧？”楊聰已經冷靜了許多，現在正滿臉擔憂地看著她。
“沒事，能有什麽事，哈哈。”甜歆若無其事地大笑，無意間掃到另外幾個自習的人嘲笑的目光，原本打算好好複習的心情這會兒全都沒有了，現在的她隻想一個人安靜地躲起來。
“我累了，我想回宿舍待會兒。”她說。
“我送你吧。”楊聰很有眼力見兒地幫她收拾書本。
“不用了。”甜歆背好書包，阻止要跟上來的楊聰，強裝鎮定道，“真的不用了。”不等楊聰再說什麽，甜歆就大步邁出了教室，朝宿舍狂奔而去。
那天晚上，甜歆翻來覆去沒有睡著。她把手機賭氣似的開了又關，關了又開，一邊想著如果那個家夥回撥電話，自己也不要接，一邊又隱隱期待對方能夠快點打過來。就這樣過了好久，可她的電話怎麽都沒有響起過。
甜歆把自己的頭埋進被子裏。這麽卑微的等待，真是不能更丟臉了。她越想越委屈，越委屈就越難受。其實多大點事兒呢，她自己也明白，可就是忍不住。
這些煩亂的情緒像和麵一樣混在一起。她的腦海裏翻湧著江思銘淡漠的臉，張琪琳得意的笑，最後，還有莊非澤看起來冷冰冰卻又帶著溫暖的眼神。
甜歆漸漸睡著了。直到第二天，莊非澤的電話也沒有打過來。
失落當然是有的，隻是甜歆決定把這份失落隱藏起來。而且她也馬上就要考試了，全部的心思都要放在複習備考中。至於莊非澤，她想著，等他們再見麵的時候，開玩笑似的問一問就好了，其實沒接電話這種小事，每天都在發生啊，對不對？
嗯，她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
想明白後，接下來的幾天似乎也沒有那麽失落了。直到考試正式結束，甜歆都沒有看到過莊非澤。不光是莊非澤，就連他哥哥莊非池的人影都找不到。甜歆不記得自己多少次跑去考古係那邊晃悠了，隻是不管晃悠多少次，期待中的偶遇都沒有發生。
這件事像是一顆小小的種子在她的心裏生根發芽。原本隻是鬱悶的小情緒，漸漸滋生成了埋怨，到拖著行李回去過寒假的時候，這些情緒長成了參天大樹了。
行啊，莊非澤，你有本事一輩子別見我！
2
M市是沒有真正的冬天的，即便到了冬季，這座典型的南方城市的天氣也依舊溫和如春。
放了寒假的甜歆一改之前活潑開朗的性格，變得十分安靜不說，有時甚至還會唉聲歎氣。寶貝女兒的變化一絲不落地被蘇越民看在眼裏，他好奇的同時也跟著心疼。
“甜歆呀，最近有什麽煩心事嗎？跟爸爸說說？”他嚐試溝通療法。
“沒什麽煩心事啊，挺好的。”甜歆歪在沙發上了無生趣地盯著電視敷衍回答道，完全一副拒絕溝通的樣子。不管蘇越民問幾遍，都是這個回答。
溝通療法宣告失敗。
想了想，蘇越民決定帶甜歆出去購物。女孩子都愛美，特別是自己家的小公主。於是他特意請了假，專門帶甜歆去買衣服。本以為甜歆會很高興，可她依舊是那副沒什麽精神的樣子，好像什麽事都激不起她的興趣。
“老李，你說我們甜歆到底是怎麽回事。”蘇越民再也忍不住了，給江思銘的爸爸打了個電話，“自打從學校回來，她整個人都變了。也不愛說話，也不愛買衣服，整天無精打采的，我問她，她又什麽都不說。”
“甜歆是不是在大學裏戀愛了？”李爸爸揣測道，“看這情形像是失戀了。這樣吧，過兩天我帶思銘去看看你們，讓思銘安慰安慰甜歆，順便帶她出去玩玩散散心。”
“嗯嗯，這個辦法好。”蘇越民偷偷看了一眼躺在沙發上毫無形象吃著薯片的甜歆，連忙邀請道，“那你們過兩天就來啊！”
蘇越民和李爸爸約好周末來家裏做客，對於這件事，甜歆完全不知情。以至於李爸爸帶著江思銘上門時，甜歆還穿著自己那身極其隨意甚至有點醜的家居服，窩在沙發裏吃零食。
“哎喲，老李，你怎麽來了。思銘也來了啊，快進來快進來。”開門的蘇越民臉上堆滿了開心的笑。兩個老友相見，免不了一陣寒暄。身後的江思銘禮貌地跟蘇越民問好，然後規規矩矩地換鞋進門。整個過程中，他都沒有看甜歆一眼。
而甜歆聽到聲音，抓著零食的手瞬間停在了半空中。遲鈍了兩秒鍾後，她拿出八百米衝刺的架勢，立刻跑回了房間。
江思銘怎麽會突然來？
此刻的甜歆滿腦子問號，內心局促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打開櫃子，翻出一件新衣服，以最快的速度換上，然後又給自己畫了一個淡淡的裸妝。化妝不是因為自己還在意江思銘的目光，隻是不想自己邋遢的樣子被別人看見而已。
對，別人。江思銘已經不是她心中那個處在最獨特位置的思銘哥哥了，他隻是一個鄰居家的哥哥，一個別人而已。
“甜歆，甜歆，快下來啊，你李伯伯來了！”蘇越民在樓下幸災樂禍地叫她，見她沒應答，他又和李爸爸竊笑著嘀咕，“你看，見到思銘來了，她立馬就跑上去打扮了，你都不知道，這半個多月她過得跟小豬似的！”
“小孩子嘛，在家裏總歸隨便一些。”李爸爸看了旁邊不出聲的江思銘一眼，佯裝嗬斥道，“甜歆妹妹心情不好，你說你也不知道給她打個電話帶她出去玩玩。”
如果是以前，江思銘一定會跟爸爸解釋，可這一次，他沒有。他並不是不善言辭的人，但這一刻，他隻想用沉默來抗議。
甜歆妹妹，甜歆妹妹，從小他就被這四個字緊緊抓住。
甜歆妹妹不開心了，你去陪她玩會兒；甜歆妹妹考試沒考好，你去給她補習功課；甜歆妹妹周末家裏沒人陪，你去陪她。這些句子的樣式從小到大都沒有改變過。在江思銘漸漸長大後，他開始厭煩聽到父親說這樣的話，甚至，他開始厭煩蘇甜歆這個人。
就因為自己的爸爸是蘇越民的直係下屬，所以他就一定要從小都活在蘇甜歆的陰影下嗎？什麽都事事以她為先，什麽都要圍著她轉，真的是煩透了。本以為上了大學，他就可以掙脫開這一切，可沒想到，她還是跟過來了。
她喜歡自己這件事，江思銘很早就知道了。
怎麽可能不知道呢，喜歡一個人，根本是藏不住的，就像他對張琪琳。而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早點掙脫開這一切，說不定自己還會被安排和蘇甜歆結婚。這是他最恐懼的事情，並不是甜歆不好，而是他厭煩了一直在她的陰影下生活。
隻是這一次，他仍舊沒有掙脫開。
此次來蘇家做客，其實並不完全是為了敘舊，爸爸想讓他年後在法院實習，這件事隻有蘇越民能幫忙。在法院實習對於學法律的學生來說是非常難得的機會，李爸爸不想放棄，江思銘當然也沒辦法放棄。
人就是這麽奇怪，盡管心不甘情不願，卻還是要做著對自己有益的事。有時候，連他自己都忍不住鄙視自己，江思銘，你到底想要什麽？
他在心裏苦笑，抬起頭，卻不小心與蘇越民目光相對。蘇越民依舊是一副好伯伯的笑容，但卻帶有一絲微妙的尷尬。怎麽會不尷尬呢，江思銘的態度被蘇越民盡收眼底，或多或少他也猜到了，兩人之間應該是發生了一點不愉快。
都是小孩子，偶爾吵架也很正常。這樣想著，蘇越民咳嗽了兩聲，轉而去跟李爸爸主動說起明年安排思銘實習的事情。
聽到這裏，江思銘心頭一緊，拳頭也跟著下意識握緊。他突然覺得很愧對蘇越民，畢竟從小到大，蘇越民真的對他不薄。這種愧疚越是蔓延，越讓他心情低落，以至於整理完畢的甜歆下樓跟大家打招呼時，他喉嚨發緊，都不知道說什麽。
“思銘哥哥，好久不見。”
跟李爸爸打完招呼後，甜歆乖巧地站在他麵前，笑容甜甜的，好像之前在學校發生的那麽多不愉快都沒有發生過。
“新年快樂。”
頓了好一會兒，江思銘才勉強擠出這句話。
晚上，蘇越民拿出看家的本事，為三個人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餐，其中大部分都是甜歆和江思銘愛吃的菜。兩個大人在飯桌上聊得開心，隻字不提甜歆假期裏悶悶不樂的事。甜歆特別喜歡自家爸爸這點，他總是能在該給她空間的時候給她空間，從不讓她在外人麵前下不來台。吃著爸爸為自己辛苦做的好吃的菜，她突然覺得這半個月自己真是太任性了。有什麽事是過不去的呢，不就是莊非澤沒有接自己的電話，還無故消失嗎？這個想法跳出來的時候，甜歆被自己嚇了一跳，喝水的時候一下子就嗆到了。
“你沒事吧？”
“沒事吧？”蘇越民和江思銘異口同聲。
“沒事沒事！”甜歆連忙說，為自己狼狽的樣子感到尷尬。
江思銘關心地遞過紙巾，甜歆道謝接過。兩個爸爸見狀，彼此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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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蘇越民的廚藝真的太好了，也或許是兩個老友許久都沒有閑下來好好在一起吃飯了，這頓飯吃到很晚才結束。作為小輩的甜歆和江思銘當然沒有一直陪著二人坐在桌上，他們各自找了借口，然後各做各事。
江思銘吃完飯就忙著和張琪琳發微信，發著發著甚至還出門接了個電話。這邊甜歆吃著水果看著電視，對他的舉動完全無動於衷。
“爸，我有點急事，想先走。”接完電話回來的江思銘麵露難色，猶豫地走到李爸爸身邊。
“不能再等等嗎？你有什麽事情！”李爸爸明顯不悅。蘇越民在一旁看到，立馬打圓場：“小孩子吃完了就讓他們該幹嗎幹嗎去，咱們聊咱們的。”
“那個，甜歆啊。”蘇越民知道老李想讓他多陪陪甜歆，於是回過頭看甜歆，“你去送送思銘哥哥。”
“啊？”甜歆愣住了。掃了一眼各有心思的三個人，她隻好硬著頭皮應了一聲好。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家門。其實爸爸們的用意兩個人都很清楚，大概是看出了他們之間的別扭，所以希望他們能當麵好好化解。可是……這怎麽化解呢？就在甜歆糾結怎麽開口打破尷尬的時候，江思銘先說話了。
“就送到這裏吧，甜歆。”他勉強地笑了笑。
甜歆眨了眨眼睛，仿佛在這個笑裏看到了一絲愧疚。果不其然，江思銘接著就說：“之前的事情，我後來想了想，是我太過分了。”
嗯？什麽意思？這是要道歉嗎？怎麽都沒想到江思銘會先低頭，甜歆怔愣在原地，不知道回答什麽才好。
“我跟你從小一起長大，就像你的親哥哥。琪琳是我的女朋友，她雖然也是為你好，但是說話確實太不顧忌了，我替她向你道歉。”江思銘低聲說著，臉上流露出些許不自然。
甜歆從小就心軟，不管生多大的氣，隻要對方開口求和，她所有的防備就都卸下來了，更何況對方還是江思銘。而且……當初她也的確說了謊話，所以要怪也怪自己。
“不不不，思銘哥哥，是我的不對。”甜歆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把心裏的話說出來，“思銘哥哥，其實我知道，隨著我們長大，有些事情已經慢慢改變了。你有了女朋友，自然要和我拉開距離。一開始我不理解，後來我都懂了，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纏著你，要求你對我也像以前那樣，對吧？而且，如果一個人開始對你很好，後來對你沒有那麽好了，那麽問題一定不是出在對方身上，而是你的身上。所以這段時間，我也在反思自己身上的缺點。”這個瞬間，甜歆好像變回了以前的自己，像個小太陽一樣，揚著大大的笑臉。
聽到這番話，原本歉疚的江思銘神情突然僵住了。他不禁開始懷疑，這個從小在蜜罐裏長大的女孩，這個每次父親提起都讓他感到痛苦的女孩，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懂事了？
不，好像不是。
甜歆好像……從來就沒有那麽任性。
從小到大，隻要自己陪著她，她都會很乖巧。自己說什麽都聽，從來不哭，也不像別的小孩那麽胡鬧。她比同齡的女生懂事太多，可為什麽自己從來都沒有發現呢？
“甜歆。”江思銘眼底的情緒翻湧，本來這些話他不打算說的，可現在——
“真正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你沒有做錯什麽，一直都沒有。你把我當成哥哥一樣依賴，可我沒辦法把你當成親妹妹，甚至，很多時候我都潛意識把你當成了包袱和麻煩。不是因為你不好，而是從小到大，爸爸都讓我照顧你，陪著你，我根本沒辦法做我想做的事情。他就是喜歡這樣支配我，擺布我，因為他覺得我和你足夠親近了，蘇伯伯才會對我們家更好。”
“啊？”甜歆被這番話衝擊得嘴巴張成了“O”形。
“我不喜歡被支配，卻又無能為力。的確，陪伴你能讓我獲得更多，所以我一直這麽做。你沒有做錯什麽，一直都是我的問題。我有時候真的很鄙視我自己，你知道這種無力的感覺嗎，我根本不知道該跟誰訴說。”
江思銘像是一個泄了氣的皮球，垂著腦袋，唇邊帶著苦笑。甜歆一點一點消化著這些訊息。沉默了一會兒，她重新斂起笑容，對他說：“謝謝你，思銘哥哥。謝謝你能告訴我這些。”
目送江思銘坐上出租車，甜歆再也撐不住自己虛弱的假笑，一路沉默地朝家的方向走去。她突然覺得好累，怎麽會這麽累呢？原來知道事實真相的滋味是這個樣子的。
更沒想到，原來一起長大的思銘哥哥是這麽看待自己的。嘴角止不住地浮起一抹苦笑，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原來，自己對於他，從來不是什麽重要的人，而是一個包袱。
一個不想背負卻又一直不得不背負的包袱。這個包袱甚至都讓他開始討厭自己。
而自己呢，還一直迷之自信地覺得思銘哥哥會喜歡自己。他對自己的那些好，僅僅是因為陪伴自己會得到好處。
是的，他很委屈，可是聽到了這些的自己，也很難過啊。想到這，甜歆的鼻子突然好酸，她想哭，卻又怎麽都哭不出來。這種感覺真的好難受啊，像一塊大石頭，堵在胸口。
思銘哥哥是這樣看待自己的，那麽，莊非澤呢？他是不是也把自己當成一個包袱，一個沒有用的煩人精？
腳步下意識停住，她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原本關於這個人，她已經克製思念了，可此刻不管她怎麽克製，也依舊無法阻止那張好看的臉浮現在她的腦海裏。
鬼使神差地，甜歆拿出手機，打開微信。
她已經很久沒有給他發過消息了。可是現在，她特別想跟他說一句話，哪怕他不回都好。手指在屏幕上輸入，她本來輸了一大段，最終卻又都刪掉了。
最後的最後，她隻發了一句話。
“莊非澤，我很想你。”
是的，我很想你。這一次，我沒有騙自己，真正遵從了自己心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