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就是生活
分裂的痛苦,讓身體和靈魂都已經麻木。
陳澤突然懂蚯蚓的感受了。
吃過囤積的廉價麵包當午餐。
死亡的陰影讓陳澤再次來到了警局。
“我真沒病。”
陳澤攤開身軀,將所有的一切呈現在兩人麵前,疤痕,紅腫,各種瘋狂的痕跡,交織出糟糕的自己,
“我說的都是真的,那個東西很可怕。”
陳澤臉上帶著幾分迷茫和悲哀,靜靜的看著警察,仿佛在說,我都這樣了,還需要證據嗎?
中年警官卻依然堅持自己的看法,他帶著幾分悲憫看著陳澤,嚴肅的問道:“為什麽不去醫院拍個證明呢?”
萬一就是腦子有病呢?他非常有理由相信眼前的孩子患上了精神類疾病。
雖然這個孩子的檔案顯示他以前很正常,但不代表現在他依然正常。
不過中年警察願意給陳澤一次證明自我的機會。
否則陳澤現在已經在前往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的路上了。
陳澤沉默了,他緩緩將自己打開的身軀收攏起來,低下頭,慢吞吞的用幹澀沙啞的聲音講述著。
“我沒錢,僅腦CT一項好一點的都要上千。”
“我為了租房和買生活用品,錢基本花光了。”
中年警察敲了敲桌子:“找朋友借啊。”
陳澤忽然抬起頭看著他,眼中閃爍著不知名的情緒,“我是個孤兒。”
我知道。
警察老神在在,畢竟檔案裏記載的很清楚。
他靜待下文。
陳澤扭過頭,用較快的語速說出了自己的過往。
“我從小在福利院長大,因為記憶力較好,所以成功讀上了書,我讀書基本靠福利院的資金,讀大學也是申請的助學金。”
“出來的這些資金是老院長給我的最後一筆資助,那天我哭著握緊他冰冷的手,跟他發誓會好好活著。”
“可我現在不僅資產為負,而且還麵臨未知危機,所以才第一時間想到報警。”
“可是,我真的拿不出證據。”
說完這些話後,陳澤臉色蒼白,他身體微微顫抖,感覺自己很無力。
他甚至都帶著幾分哭腔:“整件事就擺在這,我真的沒病,我很正常,可是這一切都很不正常。”
死亡後施加在精神上的痛苦讓他崩潰萬分!
兩位警察沉默許久。
中年警察知道他是個孤兒,可沒想到他連個唯一的朋友都沒有。
真*孤兒。
中年警官吞了口唾沫,像是下定了決心:“這樣,我出錢。”
他這話一出,年輕警察和陳澤同時抬頭。
中年警官看著陳澤一字一句道:“我出錢給你做腦CT,不過要是查不出什麽問題…。”
陳澤知道做什麽CT並沒有用,不過他還是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放心吧,警察叔叔,隻要我還活著,這錢我一定還給你。”
隻要確認自己沒病,這些事情不就能確認為真了嗎。
他的想法很天真。
中年警察皮膚較黑,是經常日曬的小麥色,方臉,聲音厚重,給人一種安全感。
他回道,
“倒不是錢的事兒。”
說完這句話後,他扭頭和做筆錄的警察說道:“小吳,我帶這位小夥去醫院一趟,你幫我值一下班。”
“這,王哥。”小吳撓了撓頭,看了眼陳澤,心裏也閃過一絲不忍。
他想起了中年警察昨天教他要學會關愛智障的勸告。
於是他點點頭:“行吧。”
中年漢子點了點頭,快步走到陳澤身邊,不知是不是他走的太快的原因,陳澤能感覺到他的身體並不協調。
陳澤不知所措的站起,麵對漢子伸過來的手。
“小夥子,我叫王泓毅,你可以和小吳一樣叫我王哥,也可以叫我警察同誌。”
陳澤雙手抓緊他伸過來的手,彎下了自己的腰:“王哥,謝謝你。”
有很多淚水在眼眶蔓延,但陳澤沒讓它們落下。
王泓毅鬆開了手,快人快語:“嗯,我們走吧。”
幾小時後。
陳澤在椅子旁,看向前方,坐立難安。
因為是警察帶隊,所以效率很快,換成自己或許要一兩天,但現在檢查結果已經在王警官手上了。
王泓毅盡量不皺眉,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一點,但他眉宇間夾雜的疑惑做不了假。
陳澤心裏咯噔一下。
疑惑是有可能是其它的疑惑,可陳澤心裏卻忍不住往最壞的方麵想。
王泓毅歎息一聲:“唉,檢查結果表示,你很正常,我也把你的情況跟醫生稍微說了一下,他們說你可能隻是太累,需要好好放鬆一下。”
“亦或者,”
他頓了頓,敘述了醫生的原話,“如果患者一定糾纏不清的話,建議讓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接手。”
“你懂我的意思嗎?”
陳澤站著的身軀一下子倒了下去。
屁股火辣辣的痛,但他卻無心理會。
呆滯良久,陳澤才苦笑出聲。
他掃了眼手機屏幕。
距離十二點還剩多久?
數字裏蘊藏的惡意原形畢露,但這並不是它最主要的攻擊手段。
它真正的手段是。
分秒不停。
王泓毅拍了拍陳澤的肩,將陳澤扶了起來,一瓶紅花油被他隨手塞進陳澤褲兜。
陳澤如同木偶。
想了好久,才發現自己隻能接受現實。
他情緒極其低落,以至於王泓毅叫了他三遍他才聽到。
“小夥子,你家到了。”
陳澤睜開茫然的雙眼,出租屋的小區在夜色下顯得幽深,像擇人欲噬的口。
“謝謝。”
聲音很低,也不知道王警官有沒有聽見。
但他遠去了。
警車後視鏡裏,王泓毅看著那單薄的身軀,像是要被風吹倒。
距離漸漸拉遠,那單薄的身影被黑暗一點點吞噬,直至看不見為止。
王泓毅的心底忽然被觸動。
他認真回想起白天陳澤的述求,忽然感覺到一陣熟悉。
‘記憶裏,好像有這麽一件案子?’
……
應付完鄰居,陳澤疲憊的走進了出租屋。
隔壁還傳來一陣陣吵鬧聲。
“不是我說呀,春姐,他這樣一天天晚上叫啊,吵啊,我們怎麽辦嘛。”
“是呀,春姨,我在這裏租房,就是圖清靜,他這樣天天半夜吵,我們怎麽住的下去嘛。”
房東春姐安慰道:“沒事的,我們今天已經和他說了,不是不吵了嗎,大家放心啊,”
“這個孩子打小就很懂事很有禮貌的,我基本是看著他長大的,可能這兩天不順心,遇到事兒了,大家寬慰一下嘛,緩緩就過去了,今天保證沒事了啊。”
“……”
好不容易遣散眾人,春姨敲了敲門,陳澤抱著自己縮在**,看起來那樣無助。
“小澤啊,老鄭和我的關係你也知道,我欠他良多,他叫我幫幫你,我也做到了,”
“上次我擔心你有事,報警後卻沒能留下來陪你,是春姨不對,但春姨是有原因的,你妹妹在學校被人欺負了,我去陪了她幾天,今天才回來……”
“你看,我每個月,房租隻收你水電,又給你聯係工作崗位,也算是盡職盡責了,能不能給春姨一個麵子,不要這樣了,不然我也沒辦法幫你了啊。”
見敲不開門,春姨歎了口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謝謝春姨。”
聲音很小,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
看著別人施舍給自己的屋子,陳澤突然在想,如果自己不進屋子會怎樣?
逃的遠遠的,還會進去夢裏嗎?
從小便是孤兒的自己,幾萬的欠債,年輕警察的嘲笑,領居們的怨氣,隨時會抹殺自己的係統,近乎無敵的透明人。
一件件,一樁樁事情都在腦海瘋狂上映。
以及徹底壓倒自己的精神懲戒。
每當困難來臨,陳澤總會想起老院長。
小時候,不論是和別人打架,還是不小心摔倒受傷,還是被大狗追。
老院長總會慈愛的摸著自己的頭,給自己的傷口抹紅花油,用慈愛的話語讓自己對生活充滿期望,讓自己不要害怕。
可如今,老院長已經不在了。
昨晚哀嚎之後,鄰居的各種抱怨再次複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去死啊!睡不著了,好煩啊!該死的蚊子,該死的領居!”
“哇哇哇~”
“寶寶不哭啊,寶寶不哭,吵醒你的人會遭報應的。”
“……”
好多聲音,好多怨言,好多痛苦,好多嘴臉。
陳澤扭曲著麵容,他顫抖的雙手朝著未知的方向虛抓。
老院長,老院長,我好想問問你。
陳澤腳步踉蹌的走向陽台,那裏窗戶被吹的哐哐作響,那裏的風很大。
就在這個時候。
廉價麵包拌了他一跤。
一個瓶子被摔了出來。
四個大字映入眼簾。
「正紅花油」
陳澤呆立良久,才伸手顫顫巍巍的將它撿了起來。
他用雙手將它一遍遍擦拭,一遍遍朝它嗬氣,一遍遍摸索,來感受它的存在,確認它的真實。
熱淚從眼角滑落,陳澤無聲的哭泣,抽咽。
“院長,是你嗎,院長。”
晚八點,暗沉下來的天色籠罩著一間屋子,風雨飄搖。
而屋內,一年輕人抱著瓶紅花油睡得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