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櫻開·相遇

01

“糟糕,要遲到了!”

我抱著一摞書,看著手表上的時間,如一隻兔子火燒火燎地朝著教室方向跑去。

夏日多雨且悶熱,綠意掩映著我的碧綠紗裙,雨後的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香樟樹味道,不過此刻的我沒心情仔細呼吸清爽的空氣,長長的走廊裏隻聽見我腳步奔跑的“嗒嗒”聲。

“借過,麻煩了!”

跑進教學樓大廳突然前麵出現一個男生,我焦急地大喊,腳下一個趔趄似乎撞到了什麽,我如一陣風刮過男生身側,飛快地回頭瞥了一眼剛撞到的物體,當我看清那個搖搖晃晃的青花瓷物件時,腦子裏一個驚雷炸響。

花瓶!

“那,那位同學你後麵快幫忙扶住!”驚慌失措的聲音回響在大廳內,一腳跨上三個台階的我急忙刹住步子,手連忙指向少年的身後。

“……”

少年微微抬起頭,深邃的目光如夜海中溺水的星星,堪稱完美的精致五官張揚著冷漠,給人一種無法靠近的疏離感,那道淡淡的卻讓人無法忽視的目光掠過我的臉,聽到我的話,皺了皺眉頭看向右後方。

啪嗒……

就在少年回頭的一刹那,本放在圓柱旁當作擺設的景德鎮落地青花瓷大花瓶,隨著我的碰撞原地晃悠了幾圈,轟然倒地破碎。

我瞳孔一陣緊縮,心也跟著一陣緊縮。

“哎……怎麽沒扶住呢?”我臉上的表情因為惋惜而皺成一團,幾步跨下台階,蹲下身盯著滿地的碎片歎息,“隔得這麽近呢。”

明明隔得這麽近的……

我蹲在地上明顯感覺到頭頂上方有一道視線,抬頭看過去,這張美麗得近乎妖冶的臉就在眼前,光潔白皙的額頭,單薄如櫻花輕抿的嘴唇,絲綢般光澤的黑發,對上少年淡漠看不出情緒的視線,我心裏咯噔一下別開視線,空氣中滿是尷尬的氣息。

少年居高臨下地站立著,我微微眯起眼睛,透過一旁的全身鏡順著他的目光一起看向裏麵的少女,小巧精致的娃娃臉,通透雪白的皮膚,一頭順直的齊腰黑發被綠色蕾絲綁成馬尾,此刻因為蹲著,幾縷調皮的發絲正滑過優美細膩的脖頸垂至身前。

他竟然也在打量我。

我收回打量的視線,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就在我以為少年會跟我一樣惋惜時,忽然,少年邁開步子,抬腳上了去往教室的台階,就這樣輕描淡寫地離開了。

“你……”我未說出口的話在目送少年轉彎消失後戛然而止。

“啊,天啊!那位同學,你在幹什麽?”一個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炸起,打斷了我要叫住少年的聲音。

隻是幾秒鍾的時間,一個胖胖的身軀就衝到了我跟前,臉上的肌肉在看清“事故現場”後忍不住顫抖。

待看清來人是誰,想起學院對他的傳言,我脖子一涼,緩緩站起身,沒來由地感覺周圍氣溫驟降。

完了……

果然,係主任範原看著滿地的瓷器碎片,呼吸因為胸膛裏的憤怒變得越來越急促。他盯仇人一樣盯著一旁默不作聲的我,手指都要戳到我的鼻子上去,“你叫什麽名字,哪個班級的?打碎花瓶有什麽意圖?是不是對學校有什麽不滿?你知不知道這可是去年才采購的珍貴瓷器!哎喲,這麽好的瓷器……”範原心痛地彎腰撿起一塊碎片,仿佛那是他破碎的心髒,“這可怎麽辦,可惜了,可惜了……”

“範先生。”我動了動嘴唇,想辯解卻沒有發出聲音,我忽然不想讓剛才那位無辜的少年牽扯其中。

“我會照價賠償的。”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握了握拳頭,然後像做出了什麽重要的決定,低聲道,“是我的錯,我因為趕著去上課沒注意,碰倒了花瓶,很抱歉給您帶來困擾。”

看到對方有點愕然,我露出讓他寬心的微笑,從包中翻找出一樣東西並取下胸前的校徽遞過去:“這是我的學生證和校徽,上麵有我的班級和名字,您不用擔心找不到我,我也不會事後開溜。碎片等會兒會有管理爺爺來清理……那個,需要我先清掃一遍嗎?”

直視著對方的眼睛,我的真誠不容置疑,範原欲繼續訓斥的話忽地就全部咽了下去。

他看著眼前這雙誠懇地遞出東西的手,唯恐我變卦,遂拿過象征我身份的物件放進褲子口袋,頓了頓,開口道:“留給管理清理吧,你不是說在趕時間嗎?明天放學後記得去財務室商量賠償事宜,詳細情況我會跟他們說明。”

“好。那……我可以去上課了嗎?”我微笑地指了指樓梯,已經耽誤很多時間了,遲到無可避免,隻希望能趕上後半堂課。

範原凝視著我,咳嗽了一聲,手不耐煩地朝外一揮,得到允許的我麵上一喜,快速地點點頭:“謝謝。”

裙裾如蝴蝶翩翩起飛向樓梯上跑去,一眨眼就消失在他麵前。

我腳步急切,直到看見教室的後門。我深吸一口氣,將後門輕輕推開一條縫,貓著靈活的身子悄悄進去,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來。

好險,慶幸班上同學多,講師也不會次次點名,我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環視一周看了下課堂情況,注意力忽然被角落的那個背影吸引過去。

咦?在我請假的這幾天,班上來了新同學嗎?為什麽那個背影看起來如此陌生,甚至從未見過,而背影還有幾分落寞。

我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角落的人,正好對上一雙熟悉的冰冷雙眸,他似乎感覺到令人不舒服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偏頭直直地看著打量他的我,想必認出了我是剛才樓梯間撞到花瓶的人,他的眼裏閃過一絲寒意。

意識到少年並不喜歡被人打擾,哪怕是眼神,我連忙低頭裝作看書。低頭看了一眼胸前本該掛著校徽的空****的地方,想起要賠償的事就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

02

傍晚的時鍾指向六點鍾,巨大的鍾聲在特倫市區的中心廣場響起,我拿著財務室確定的賠償數額表,滿腹心事地乘車回家。

綠綺小區坐落在特倫市遠離市區的邊緣地帶,綠油油的爬山虎掛在一片破舊的老城區牆壁上,風吹過的時候簌簌作響。與小區一牆之隔的是光鮮亮麗的別墅區,粉紅色的薔薇花一圈圈纏繞著白色的歐式建築,看起來高貴典雅。

野生的爬山虎和被精剪細修的薔薇花,仿佛象征著住在房子內兩種人的差異。我租住在綠綺小區左起第三棟樓一個倉庫的上麵,這是不久後要被拆除重建的老區,許多人早已搬出去,因此租金十分便宜。

夜晚的風還殘留著白天空氣中的燥熱,我將全部財產取出來後,發現還是差一大截。

圍著圍裙在廚房裏一陣忙活,裝好鬆軟柔滑的椰子糕,將焗烤芝士肉醬放到盤子裏,我倒了一杯牛奶放到托盤裏打算去陽台享用。

穿著睡衣的我,端著晚餐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在陽台的藤椅上坐下來,平日擅長美食烹飪,但我今天沒心情,隻簡單做了些食物飽肚。

在目光看不見的地方,沒人注意到的黑暗中,對麵別墅窗口一隻本在睡覺的雪白生物,嗅到空氣中甜膩誘人的香味,打了個激靈爬起來,躬起身子仔細尋著氣味來源,圓溜溜的眼珠在看到薄紗月光下,一邊吃著食物一邊在打電話的少女時閃過一絲狡黠,略肥的身子靈活地鑽出半開的窗口,以閃電般的速度躍了過去。

正在講電話的我恍惚間聽到什麽響動,回頭一看周圍又以為聽錯了,手機裏傳來溫和詢問的聲音。

“小葉,你剛是說要借錢,對嗎?”

我忙不迭地回應:“對對,沒錯,我現在需要一筆錢,過段時間再還給你啦,謝謝啊,湛盧。”

“哎呀哎呀,不用謝。”他笑嘻嘻地回答,我客氣了幾句說了拜拜。

“暫時解決了……”我微微啟唇喃喃道,將電話隨意擱到桌子上。

踢掉礙事的拖鞋,我將瘦小的身體慵懶地蜷縮在藤椅上,看著遠處夜空中銀色的月亮,聖潔的光輝灑滿大地,思念的感覺如潮水上湧瞬間將我包圍。

不知道遠方藥房裏的爺爺此刻在做什麽呢?是給人看病?或者已經睡下了?說不定和我一樣,也正在想念對方……

晚風吹著青絲在風中飛舞,淡淡的薔薇花香混合著糕點的香氣飄散在空中,一切靜謐而美好。盡管從小失去父母,但一想到和自己相依為命的爺爺,我的心情逐漸好了起來,嘴角的笑容越擴越大,禁不住哼起了家鄉的歌。

好吧,我承認歌聲的確有點難聽。

小小的陽台上,我眯著眼睛唱了會兒,然後坐直身子盡情地伸了個懶腰,轉身的一瞬間跳了起來。

“呀!你,你是什麽東西?你從哪冒出來的?”我正準備用刀叉食用藤椅旁邊圓桌上的糕點,看到麵前的不明訪客時,驚得瞪大了雙眼。

眼前這隻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動物,看起來既像狐狸又像狗,肥嘟嘟的圓臉正無辜地仰起瞅著我,稀稀拉拉的胡子上還掛著偷吃沒抹幹淨的糕點渣滓,而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正帶著一種“我就吃了,你拿我怎麽樣”的眼神與我對視。

我用兩根手指夾起還沾著醬料的叉子,隻見上麵本有的一小塊牛肉也不翼而飛了。

放下光禿禿的刀叉,我叉腰微微俯視著眼前的“小偷”,嘟起嘴訓斥:“喂,小家夥,你誰家的啊?”

“汪汪,汪汪!嗷嗚!”

“你是狗?怎麽看起來怪怪的。”我摩挲著下巴思考著。

“汪,嗷嗚……”

我抄起雙臂,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它,喃喃自語:“真是狗啊,呃,仔細看……好像是狐狸犬。可愛是可愛……不過你把我的晚餐吃了,我很生氣。”

它將頭扭向一邊,絲毫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抱歉。

就在我們雙方都僵持的時候,一句清冷的聲音插了進來。

“誕,回來。”

我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完全沒注意到對麵別墅有人,剛抬起頭冷不丁地又看見那張已經算熟悉的臉。

還是像畫一樣的美麗,冰山般的冷漠,凍得周圍的空氣似乎都下降了。

“嗷嗚——”聽到呼喚聲的誕撒開四爪飛快地跳上陽台的扶欄,不忘回頭白了我一眼,接著它的尾巴在空中打了一個卷兒,敏捷地從扶欄一躍穩穩地落在了對麵的窗台上,若無其事地躥進屋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原來是他的寵物。

“蛋?”果然什麽樣的人養什麽性格的寵物……

“是你啊。”我看著他,輕抿的唇角有無法言說的委屈,詭異的是麵對這個人我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想靠近又無法靠近。

“嗯。”他輕聲應了一句,目光沒有焦距地看著我的身後,好像又在看著更深遠的蒼茫夜色。

月亮被雲層遮擋,黯淡的月光下一切看不分明,少年的臉龐掩映在模糊的陰影中,眸子裏似乎有暗沉的星芒在閃爍。

我困惑地皺了皺眉,懷疑對方是不是睡著了。

“以後不要將食物放在外麵。”

他不知道在想什麽,末了,才把目光落在一動不動的我身上,說完這句話後,他麵無表情地轉身走回屋內。

見狀,我才猛然記起一個重要的問題,著急地對著少年的背影開口:“還不知道你名字呢?我叫蘇荷葉,姑蘇城的‘蘇’,‘荷葉羅裙一色裁’的‘荷葉’。你叫什麽名字?”

由於太著急我甚至用了最近學的一句古詩,說完我馬上後悔了,要是對方沒聽過這首詩……早知道就說荷花荷葉了,我懊惱地想著要不要換個介紹。

少年本要跨進門的背影在聽到身後的話後停了下來。

時間一瞬間凝固了,我看了他一會兒,就在我以為對方不會回答我時,淡淡的兩個字隨著微風吹進耳中。

“燭麟。”

03

我愣愣地聽著,意外他怎麽起這麽怪的名字,然後目送著他走進內室掩上門。令人不解的是,從那晚後我的食物總是離奇失蹤。

有時候是放在廚房碗櫃裏做甜品的材料,有時候是端上桌準備吃的餐飲成品,甚至連放在沙發上沒開封的蘇打小餅幹都轉眼不見,我一度懷疑家裏進了老鼠,可蹲點守了幾晚,根本看不到一隻老鼠的蹤跡。

那個偷食物的家夥好像算準了我的時間,專門挑我不注意的時刻下手,真是氣死我了。

這天放學,我特意做了一個香氣馥鬱的小蛋糕擱到陽台的小桌上,然後躲了起來。聯想到最近的反常,我好像猜到了是誰幹的。

晚風吹走白天的燥熱,安靜的陽台上透出一絲涼爽,甜膩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著黑暗中那雙賊溜溜地偷窺的雙瞳。

我屏住呼吸,貓著身子藏在窗簾後麵,隔著窗戶邊的玻璃窗,小心地注意著小桌上的蛋糕,我有信心捉到那個小賊,看誰堅持得久。

牆壁上掛鍾的分鍾轉了快半個圈,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從我額頭上滴落,後背上襯衫裏的汗液黏糊糊的讓人很不舒服,就在我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時,隻聽見有東西踩在碎裂的樹葉上,陽台被弄出了細微的響動。

我輕輕地把窗簾一角掀開好看得更清楚,不知道什麽時候,一隻雪白的爪子搭上了桌角的邊緣,它左右試探著摸了摸,結果什麽也沒摸到,蛋糕離它的爪子還有段距離。它意識到了這一點將爪子放了下去,下一刻,半顆雪白的腦袋從桌邊冒了出來,一雙圓溜溜的幽綠眼睛出現在我視線中,它警惕地掃視四周,似乎在思索安不安全。

它那打量的模樣實在過於滑稽可愛,我差點笑出聲。

時間過去了幾分鍾,它完全放下心來,敏捷地跳上桌子,先是在蛋糕前嗅了嗅,嘴角露出一抹精明的笑。我心中一驚,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我竟然看到一隻寵物像人類一樣在笑?

就在小賊犬舔了舔蛋糕上的奶油櫻桃,叼起蛋糕準備逃跑時,我抓住時機掀開窗簾,迅速地衝到陽台一把逮住它,嗬斥道:“臭蛋,叫你偷吃,就知道是你!”

“嗷嗷嗷!嗚嗚……”它拚命地掙紮,四肢驚慌地在空中揮舞,嘴裏咬著蛋糕死死不肯鬆口。

我提著它脖頸處的皮毛,拎著它在空中**了**,得意地瞧著它的可憐樣,心情大好:“你不是神氣嘛,怎樣?你繼續神氣呀,我可不怕你。”

“嗷!嗷!嗷!”它幽綠的眸子變得火紅,噴火似地瞪著我,哇哇直叫,這奇怪的瞳色看得我一愣。

“別叫了,你還有理了不成,整天偷吃偷喝,燭麟不管你嗎?小心我把你燉火鍋。”我沒有多想,衝它比了比拳頭,嚇得它委屈地嗷嗚一聲,聲音立馬變小不少。

我看著對麵緊閉的房門和燈火通明的客廳,不清楚燭麟是不是睡了。

想到這賊狗的事必須得有個說法,我心底一沉,拎著它回到客廳,幾步跑下樓,去找對麵的燭麟了。

我在樓下疾步匆匆,而此時,從另一側窗台躍出的少年,同樣以疾風般的速度,快速地趕往一個地方。

夜空中繁星如鑽,一條兩邊種滿朱頂紅的道路延伸到一座宅院前,宅院被銅製柵欄包圍靜靜佇立著,看起來有些年歲,晚風搖曳著草叢間紅如赤焰的花朵,綽綽約約。

丁零……

丁零零……

大門外有一盞孤零零的路燈,細刻著花紋的燈杆掛鉤處突兀地掛著一串風鈴,清脆悅耳的聲音正是從它那兒發出的。昏黃的燈光反射著潮濕的地麵,燈下的曼妙女子搓著手來回踱步,脖子上昂貴的寶石項鏈在燈下閃著光,她不停地望著遠處漫無邊際的黑夜,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安靜的彌漫著涼意的夜空中,一道如鬼魅的黑影在屋頂上跳躍,由遠及近,最終進入女子視線,在隔她三米左右的地方落地。

看到來人,女子麵上一喜。

“原來是真的,掛上風鈴真的會見到你。”女子急促的語氣中充滿抑製不住的激動。

黑色的影子在朦朧的夜色中看不清麵容,他抬起頭,深邃清冷的目光透過女子,落在那串搖曳的風鈴上。

“你並非找我辦事?”少年幽幽吐出冰冷的語句,冷漠的眼神回到女子的臉上。

“不,不是這樣的……”女子皺了皺眉頭,難以掩蓋見到少年的不可思議,她急忙解釋,“我隻是偶然在家中找到母親的日記本,上麵寫著聯係你的方法和關於失蹤妹妹唐櫻的隻言片語,我隻是一時好奇,好奇母親會有怎樣的秘密。”

唐櫻……

少年思忖著這個陌生又有幾分耳熟的名字,毫無溫度的眼神泛起寒意,骨節修長的手在黑暗中虛握一圈,似乎在夜色中探尋什麽,冷冽的風突然劇烈起來,吹得地麵上幾片枯葉打起了旋兒。

“你需要購買什麽?”少年問。

“啊?我……我,我不是……”感覺到對方不容置疑的眼神,女子支支吾吾的回道。

“那你可有作為同等價值交換的消息?”少年的臉上掛著淡漠,看不出一絲異動。

或許,諸如此類的事他遇過太多,早已麻木。

看到他在等她回話,想起他的能力,女子心急地走上前幾步,手指著他:“那我問你,我母親的秘密是什麽?我們家族是怎麽……”

“你違反了規則。”少年強調道。

“哪有什麽規則,我隻是試探下你會不會來,我沒想到這世間的事如此奇異,你是什麽人?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辦事規矩?還有我母親她……”女子語氣急切,沒注意到少年皺起了眉。

“交易失敗。”

聲音裏透著空茫縹緲的歎息。

女子堵在喉嚨口的話被少年生生打斷,隻見他臉色驟然變得陰沉,耳邊一陣風刮過,少年已如靈敏的黑豹瞬間消失在濃濃的黑夜中。

“我話還沒說完,你放肆!”

看到少年無視她的身份和怒氣離去,女子尖聲叫道,漂亮的五官幾近扭曲,高跟鞋不甘心地在地上跺了幾腳。

周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和清冷的風,淡淡的馨香彌漫在空氣中,風鈴隨風吟響,剛才的一切仿佛一場夢。

04

我按了許久的門鈴,無人來開門。探身看向窗口透露出的燈光,又不像沒人在的樣子。

“臭蛋,你主人呢?”我拎起它到眼前,與它對視,它的瞳孔恢複成了淡淡的綠色,懶洋洋地看了我一眼。

這小家夥本想一口吞下蛋糕毀滅證據,我威脅它敢這樣我以後會從外麵買食物,它便再也偷不到我做的美食了,它作罷卻也不鬆口,叼著蛋糕將腮幫子撐得鼓鼓囊囊的。

“奇怪,人去哪裏了。”我喃喃地念著,踮起腳尖準備敲門,門突然從內打開了。

我保持著要敲門的手勢,無辜地望著他。眼前的少年穿著黑色的襯衫和休閑長褲,烏黑的發上沾染著露水的氣息,眼眸中含著隱忍的怒氣。

誰惹他了嗎?怎麽一副從外麵回來心情很不爽的模樣,但我沒惹他,也沒見他出去啊……

“有事?”他問。

“哦,有事。”我將他的狗舉到他眼前,定了定心神,正義凜然地說道,“你的狗偷吃我的食物,不止一次了。”

“嗯。”他漫不經心。

我沒想到他對我的話這麽淡漠,看來他還沒意識到“偷竊”是一件值得引起重視的大事。我重新整理了下思緒,再次強調道:“同學希望你弄清楚,我的意思是你的寵物,這個小偷,犯了錯必須得到懲戒,要是它以後繼續偷別人家的東西,會被打的,你明白嗎?”

“你瞧瞧它。”說完我怕他不明白,將手上的“罪犯”提到他麵前,重重地擱放到一旁的置物架上,讓他親眼看看。

他抄著雙臂,看了看狐狸犬,抬起眼皮準備關門:“知道了,我稍後會處理的。”

誕快速地躥進門,我在門快關上的那一刻,用身體擠在門口表示抗議:“不能就這麽算了!”

燭麟鬆了手。

“哎,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這狗真是你養的嗎?”我擠進門內,指著裏麵快活地搖著尾巴的狗,那塊蛋糕已經被它吃掉一大半了。

“是我養的,養很多年了。”他說。

“那你就對它負責!這樣吧,我教你烹飪蛋糕的方法,反正這麽多次我摸出門道了,這家夥喜歡甜食,獨愛蛋糕,隻要你做蛋糕給它吃,它便不會影響我了。”我自認為想出了一個好主意,為他好也為我好,所以想也不想地說了出來。

“我沒興趣。”他回答得理所當然,完全不理會碰了一鼻子灰的我,臉色黑得像暴風雨來臨。

我看著他毫無商量的眼神,冷靜了幾秒平複火氣,以免提腳踹他。

“隨你,反正接下來一周我會按時來敲門,教你製作方法。”

我氣哼哼地說完,沒心思聽他要說的話,頭也不回地下樓回了家。

門輕輕關上,安靜的屋內,少年犀利的目光投向規規矩矩蹲在地上的動物,他的語氣聽起來很不好。

“誕,你今晚失職了。”

隻見原本披覆白毛的狐狸犬毛發變長,身體緩緩升騰起一股白霧,鋒利的爪子從四肢下伸出,類似犬類的麵容上眼睛變成奪目的血紅,眉心處出現金色的印記,儼然是一隻俊俏小獸的模樣。

“嗷,偶爾休個假嘛。”誕尾巴一掃跳上沙發,臥躺著甜甜地回答,竟然是十二三歲少年的聲音。

燭麟在沙發旁坐下來,倒了一杯紅酒優雅地喝著,神色憂慮道:“今日我被一無知女子給戲弄了,她在府宅外掛起落櫻鈴召我前去,到了卻不是為了做生意。”

“哈哈,我說你臉色怎麽這麽臭,原來是被耍了。”誕舔著爪子上的毛發,語氣幸災樂禍。

燭麟無視誕的調侃,一下一下晃**著杯中血紅的紅酒,眉頭深鎖:“這女子提到一個名字,我聽著耳熟,不知道以前是不是做過生意,想起來心中不是很舒服。”

“哪個名字?”誕臭美地梳理著爪上的毛,隨口問道。

“唐櫻。”

“唐櫻?”誕吐著口水的舌頭一下停了,它像是想了一會兒,最後慢吞吞地說,“以前你生意火爆,找你的數不勝數,忘記一個兩個很正常,哪像現在,閑得我都以為你是一個人類了。”

誕的目光落在燭麟的胸口,隻有它知道在那黑色的襯衫下,那個地方受到過怎樣致命的傷害,讓燭麟變成了現在冷冰冰的樣子,以前的他不是這樣的。

“對麵那個蠢女人煩死了,我恨不得讓她消失呢。”誕紅彤彤的眼珠子滿含被羞辱過的不甘心,想起被她拎起來當賊捉的畫麵,簡直是它的噩夢。

燭麟放下酒杯,動了動嘴唇挖苦道:“你不偷吃,她會找你?”

誕急忙辯駁:“那,那是食物在召喚我。”

燭麟冷哼了一聲,起身筆直往臥房走去,走到門口淡淡的吩咐飄進誕的耳中:“記得關燈。”

誕沒有答話,翻著白眼看著那扇門緩緩關上,尾巴一掃,屋內“啪”地一響,滿室燈滅,屋內即刻陷入一片黑暗。

從那次在燭麟家門口扔下話後,為了履行諾言,我每天登門拜訪他,身體力行地教他做糕點,他從一開始的抗拒沉默到後來肯聽我說話,著實花了我一番功夫。

第六天的時候,我讓燭麟自己做一份點心。因為剛好是周六,一大早我買好了麵粉、雞蛋、水果這些去敲他家的門。

按了十多分鍾門鈴,他穿著睡衣迷迷糊糊地來開門,那終日不見異樣的清冷眼神,看到抱著一堆食材的我竟透出一絲無奈。

我騰出一隻手,笑眯眯地朝他打招呼:“早啊,燭麟同學。”

他沒有理我,知道攔不住我,開了門便接著去睡覺,怕我向上次那樣冒失地踩髒他的地板,他走了幾步,語氣不耐地提醒:“門口換鞋。”

“哦!好的。”我動作麻利地換鞋,想起這次來的目的,連忙說道,“今天的主廚是你,你睡醒了要記得來廚房,食材我先給你準備好,明天我就不過來了。”

他已經進了臥室,不知道有沒有將我的話放在心上。

倒是誕,聽到門口有響動跑了出來,坐在椅子上高傲地望著我,眼神時不時瞟向一旁的紙袋。

“你倒是機靈。”我瞪了它一眼,關上大門,提起袋子去廚房。誕眼珠子不看我,腳卻像不聽使喚地跟著我往廚房走。

忙了一陣,我切完輔料水果,調好雞蛋和麵粉便去叫燭麟,沒想到出門就看到他朝廚房走來。

他端著一杯水,目光掠過我看向地上,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到偷吃後一嘴奶油的誕。

“喂!你是餓死狗投胎嗎?”

“嗷!”它氣焰囂張。

我氣不打一處來,放下蛋糕模型,忙去趕它:“這裏交給你了,我先去收拾它。”

誕靈活地躲避著我的手腳,在廚房裏亂衝亂撞,我一路趕著它往客廳跑,讓燭麟去做接下來的活。

客廳因我們的追逐打鬧一地狼藉,像是要顯示它的“功勳”故意激怒我,誕跳上角落裏的小圓桌,用爪子打開了上麵的一台留聲機,醇厚韻味的歌聲縈繞在室內。

我追它追得滿頭大汗,半根狗毛都沒捉到,我第一次知道有這麽肥胖靈活的寵物狗。半個小時後,蛋糕的香氣傳進鼻內,誕被香氣吸引,丟下我一溜煙兒跑去了廚房。

05

燭麟端出一個漂亮的海綿蛋糕半成品,取出冰箱裏做好的奶油和芒果泥,均勻地塗抹在表麵,用鋸齒狀刮板拉出裝飾花紋,然後仔細地點綴水果,四周黏上椰絲和蛋糕碎屑。

我沒想到一個小蛋糕他做得這般用心,而且他極有天賦。當一個令人驚豔的成品出現在我和誕眼前時,我聽到了誕咽口水的聲音。

他擦幹淨手,非常紳士地給我們擺好碗碟,眼神淡淡地看向我,開口道:“好了。”

誕欣喜地“嗷”了幾聲,我撇嘴瞪它,嗬斥它沒見過世麵,之前偷吃我做的食物可沒見它這麽興奮。

我不餓,沒吃多少,燭麟更是隻動了幾塊水果就繼續去睡覺了,誕吃完剩下的大半個蛋糕,仰著圓鼓鼓的肚皮在沙發上打呼嚕。

目的達成,我沒打擾他們,清理完廚房帶走垃圾,悄悄回家。

隻是我不知道,在我邁著輕快的步子從樓下走過時,樓上的窗簾被人拉開了一條縫隙,一道意味深長的目光追隨著我,平日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眸竟浮現出一絲不可捉摸的溫柔,那張千年波瀾不驚的麵容上,漾開了一個連他都沒發覺的清淺笑容。

離開燭麟家後,我去商場買了些生活用品。陽光很好,下午我把床單被套全抱出來曬到陽台上,整理房間的時候翻出來一串風鈴,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位租客遺落的,風鈴看起來有些舊,式樣古典精致雕刻著櫻花,洗幹淨後,我隨手掛起來晾幹。

眯著眼睛窩在躺椅上聽歌,風吹得頭發蓬鬆柔軟,我的心情也如棉花糖一樣蓬鬆柔軟。我聽著歌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直到夕陽鋪滿天空,四周的光線暗了下來。

睜開眼睛的那一刹那,我的心髒猛烈地收縮,對眼前的一切反應不過來。

丁零的風鈴聲在耳畔響著,陽台角落立著一個身形高挑的少年。

少年戴著銀色的麵具,幽深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我,他穿著黑色的長衣長褲,披著黑色的披風,和夜色融為了一體,給人一種冷漠的孤獨感。

我看著他,他凝視著我,仿佛看了我許久,一直在等我醒來。我一時有點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

“你需要購買什麽?”他的表情很認真,對我開口。

“購買什麽……”我眨了眨眼睛重複他的話,疑惑的目光投向他。

“我收集情報,也出售信息,客人想獲得信息,可以直接支付報酬購買。”他說,“金錢買不到的信息,客人可以選擇用同等價值或者超越價值的消息來交換。”

“對不起……”我更加摸不著頭腦了,喃喃地對他說,“不好意思,我聽不懂你的話……”

“找我辦事的人,隻需夜晚在門外掛上落櫻鈴,我即會登門拜訪。”

他說著,看向那串雕刻著櫻花圖紋的風鈴,丁零的響聲裏,他的聲音如溪流般輕盈地流動著,充滿了**和神秘。

落櫻鈴?

我呆住了,轉頭望向我隨手掛起的風鈴。難道這串舊風鈴是落櫻鈴嗎?掛上風鈴就能見到他,那他是誰?收集出售信息,這又是什麽奇怪的職業?偵探嗎?我怎麽覺得這個夜晚如此不真實,還有……眼前的這個人為何讓我覺得有些熟悉?

“你剛說的我不是很明白。不過很冒昧地問一句,我們是不是認識?”我嘴唇輕微地顫抖,心裏緊張得直打鼓。

麵對這個奇怪的人,我竟然不害怕,反而很想弄清楚他的真實身份。

晚風吹過,萬家燈火星星點點裝點著這座城市,對麵陽台一片漆黑,那隻饞嘴的狐狸犬也不見蹤影,眼前的少年沉默地聽完我的話,我等著他的回答。

“交易失敗。”

他說完這句話,身體一躍,如一陣疾風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我一愣,漫長的等待,就等到這樣一句話,等我反應過來不對勁時,他已經不見了。

我四下探尋他的身影,確定他是真的離開了,走得神龍見首不見尾。他是正常人嗎?普通人怎麽會有瞬間消失的能力!想到這一點,我的後背瞬間爬滿了冷汗。

下午晾曬的被子已經染上露水,我手忙腳亂地收進屋內,再出來的時候看到誕蹲坐在我的陽台上,一臉陰謀地看著我,看得我心裏瘮得慌。

“臭蛋你嚇死我了。”我嘴唇發抖,揚起手虛張聲勢地想打它,取下招事的風鈴,我不滿地抱怨,“你說你一隻狗,怎麽整天像隻貓一樣那麽靈活,這像話嗎?”

“嗷嗷嗚。”它盯著我手上的風鈴,眼珠子賊溜溜地轉。

“你也覺得不像話啊,看什麽看,這可不是吃的。”我握緊風鈴好讓它不發出響聲,想起看到的那個少年說的話,小心地望了望四周,湊近誕,咳了咳壯膽,“那個我問你啊,我說是假設,你說這世上會不會有……阿嚏……”冷風讓我打了個噴嚏。

“算了,我不說了。”我摸了摸鼻子,想到那個不吉祥的字,幹脆閉了嘴,煞有介事地搖頭。

“嗷!”它故意地大叫,像要讓我說完。

“不準叫!”我使勁凶它。

“嗷!”它絲毫不怕我,眼睛裏似有算計般的精光。

“你主人呢?黑漆漆的,你們家停電了?”我看了看對麵,陰森的氣息讓我止不住打了個寒噤。

“奇奇怪怪的……”周圍燈光黯淡,我抱了抱胳膊,回到明亮的客廳才覺得安心。

想到這個晚上遇到的事,我將風鈴放進了抽屜裏,誕沒來鬧我,在我的屋子裏走了一圈沒發現好吃的,又從陽台回去了。

半夜,躺在**,我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睡著了,半夜又做噩夢醒了。似乎有爭吵聲,隨風傳進我的耳內,很不真實。

一個憤怒的聲音說,不遵守交易者以後拉入黑名單。

另一個聲音開懷大笑,回答道,還不是你自找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幻聽了,我覺得那兩個聲音分外熟悉,好像經常聽見一樣,我艱難地睜開眼,發現窗戶不知什麽時候被風吹開了,窗台上的吊蘭,尖細的葉子輕輕搖曳著,粉藍色的窗簾隨風揚起,像翩翩起舞的蝴蝶。

靜謐的夜空下,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音,短暫的對話仿佛隻是我的一場夢境。困意襲來,我沒有力氣去探尋聲源,閉上眼睛,重新陷入了睡眠。

而就在窗台外視線無法觸及的地方,燭麟閉住呼吸,表情若有所思。在他肩膀上,趴著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獸,微弱的燈光照著它嘴角不懷好意的笑。

他緩慢地收回目光,鬼魅一般躍起,幾下跳躍,落在了近處的陽台上,身影悄無聲息地走了進去,似乎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