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花期已至

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

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顆的口味是什麽。

——《阿甘正傳》

1

宋曦陽忙過一陣後,總算有了一段時間的空閑,而我卻因此遭了殃。他不但整日揪著我補課,還勒令我要學好廚藝。一到周末準會先拉著我逛一會兒菜市場,和各位大叔大嬸一番討價還價之後,這才滿意地提著一大包東西回家。然後剩下的就是他在一旁發號施令,我則在廚房裏折騰一上午。每每看到他坐在沙發上悠閑地看書,喝著我泡的咖啡,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我就在廚房裏恨得咬手指。

他到底把我當什麽了,保姆?

如此兩周,我實在忍無可忍,決定跟他攤牌。

“宋曦陽,我不學了,你還是請個保姆吧。”我自以為很有氣勢地把身上的圍裙往沙發上一扔,盯著他說。

“好。”他連看也不看我一眼,盯著手裏的書,雲淡風輕地回了一個字。

我狐疑地盯著他,問:“真的?”

他冷漠地抬頭:“其他的也不想學了?”

這分明就是**裸的威脅!可惡!

見我不服氣,他輕笑一聲:“仔細算起來,你在我這裏補課也快有一年多的時間了。補課的費用我可是一分沒收,要不要一起算算?”

我垂著的手五指在慢慢合攏,一根一根地算著。我覺得,我算不過他,這筆費用我賠不起。

於是我又默默地撿回了圍裙,灰溜溜地鑽進了廚房,繼續和菜板上的生魚生肉較勁。

我還能怎樣呢?認命吧。

不過,在宋曦陽的嚴格監督下,一個月後,我的廚藝有了飛速的長進。就連宋曦陽也詫異,他沒想到我在烹飪這方麵還挺有天賦。

“很不錯。”他嚐著我忙活一上午做出來的成果,甚為滿意。

我得意地道:“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

他麵無表情地夾了一筷子菜,補充道:“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麽?”我放下環抱的雙臂,問,“宋曦陽,你到底在賣什麽關子?”

“沒什麽。”他聳聳肩。

宋曦陽愛打啞謎,我已經習慣了,於是沒有追問。

從這次之後,我去宋曦陽家裏做飯成了常態,有時候他嫌公司的飯菜不好吃,也會讓我下課後去他家裏幫忙。某天蔣嘉逸毫無征兆地跑來串門,而我剛好下課從超市裏買了東西趕去宋曦陽的家裏,就這麽在電梯裏打了照麵。

“夏楹?”蔣嘉逸詫異地看著我的打扮,問,“你這段時間都不在工作室,原來是在這裏……幹這個啊?”

“你……別誤會!我隻是在宋曦陽家裏補課,這些是順便做的……”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然後偷偷摸摸地看著他。他的表情有些怪異,但也沒再質問什麽。

電梯到達樓層後,他一直默默地跟著我到了宋曦陽的家門口。

我正準備掏出鑰匙開門,蔣嘉逸忽地喊住了我。

“夏楹,我有話說。”

“什麽?”我有些局促地轉身。

“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如何?”他定定地看著我說,“我不想因為一些事讓我們之間的友情變質。”

我一愣,想著是不是林淺秋跟他說了什麽。

蔣嘉逸垂著頭,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我知道他此刻心裏一定很是複雜。我問:“蔣嘉逸,難道我們的友情已經變質了嗎?”

“沒有,沒有!”蔣嘉逸連忙擺手說,“沒有變質,在我心裏,你依舊像以前一樣,是我……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想揭穿某些事情,於是笑起來:“對呀,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拍著他的肩膀,鄭重其事地說,“一輩子的好朋友!”

他聽了我的話,愣了半晌,然後“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我故意推了一下他的胳膊。

“沒什麽,隻是覺得你這麽可愛,隻做朋友太可惜了。”蔣嘉逸笑著說。

我故做冥思狀,說:“如果你覺得隻做朋友很可惜,那咱們還可以做兄弟或者做姐妹,再不濟,你跪下去磕三個頭叫我一聲主人,我也會欣然答應。”

蔣嘉逸聽出來我在調侃他,伸手一個暴栗彈在我額上。

我吃痛地捂著額頭,不滿地問:“為什麽你們總愛彈人家腦殼啊?我彈你看疼不疼!”說著,我踮起腳還回去,蔣嘉逸一邊躲一邊攻擊我,嘴裏還嚷著,“小丫頭片子,來呀來呀!”

就在我倆嬉笑打鬧的時候,宋曦陽公寓的門沒有任何預兆地自動打開了。

我的笑容立刻凝滯在了臉上,側臉看去,隻見宋曦陽抱著雙臂靠在玄關處,好整以暇地看著我和蔣嘉逸。

我完全沒料到他今天這麽早就到家了,趕緊掙脫了蔣嘉逸的手臂,往後退了兩步。蔣嘉逸卻一臉無所謂,說:“喲,宋曦陽,原來你在裏麵偷聽我們講話啊。”

蔣嘉逸這是在故意挑釁是吧?我使勁捏了一下蔣嘉逸的手臂。蔣嘉逸吃痛,皺著眉抱怨地看向我。

宋曦陽語氣淡淡地說:“我對於偷聽這種事沒有什麽愛好,隻是想要順便出去扔垃圾而已。”

他舉起手示意了一下手裏提著的垃圾袋,然後徑直遞給我說:“正好你來了,把它拿去門外扔了吧。”

我隻好默默接過了垃圾袋,蔣嘉逸悄聲在我耳邊嘀咕:“夏楹,你不會真在他家做老媽子吧?”

我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蔣嘉逸,心中縱有千言萬語,最終卻隻能化為一句:“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蔣嘉逸看我的眼神,瞬間變得複雜。

扔完垃圾回來,蔣嘉逸正和宋曦陽坐在客廳裏商量著什麽。我湊上去瞧,原來宋曦陽正在給蔣嘉逸解釋圖紙。

“蔣嘉逸,你怎麽也對設計有興趣了?”

“我正是因為沒興趣才來找他幫忙敲定裝修方案。”蔣嘉逸看了一眼研究圖紙的宋曦陽,隨手將旁邊幾張照片遞給我,頗為得意地說,“看看,這是我新租的影樓,工作室變成影樓,怎麽樣也要換個好點的地方,這裏足有三層樓,怎麽樣,氣派吧?”

“我的天,你也太厲害了吧!”我毫不掩飾自己的驚歎。

“哈哈,也不是特別厲害。關鍵是這房子的租金便宜得難以置信,一開始我還以為遇上了騙子呢。”蔣嘉逸言語之間透露著興奮與激動。

我正打算繼續聽他說下去,宋曦陽沒由來地咳了一聲,抬起頭來,揚了一下眉。

“廚房裏的飯菜都準備好了嗎,這裏用不著你幫忙。”

……

蔣嘉逸略帶同情地看我一眼,我隻能幹笑著放下手裏的照片,轉身去了廚房。然後我就隻能把砧板上的肉當成發泄對象,那場麵,頗有些血腥。

之後在飯桌上,宋曦陽問:“平常不是吃的青椒炒肉絲嗎,怎麽變成肉渣了。”

我平靜地說:“可能今天用力過度了。”

一旁留下來蹭飯的蔣嘉逸“噗”的一聲,把嘴裏的白米飯瞬間噴進了碗裏。

我在飯桌下踹了他一腳,他連忙恢複了安靜。

2

晚飯後,蔣嘉逸被宋曦陽冷著臉趕走。我也準備趁機開溜,收拾好了廚房打算默默告辭。可惜事與願違,臨出門前又被宋曦陽攔了下來。

“把這些練習做完了再回去。”

他徑直塞給我一遝習題,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宋老師,不是周六才補課嗎?今天才周二。”我好心提醒他,不動聲色地把習題放回桌上,“何況,你看我今天都這麽累了,還得趕回學校……”

“你不願意做?”他挑了挑眉,“還是對我的教學方式有意見?”

我哪裏經受得了他的威脅,趕緊重新把習題抱回在懷裏。

“願意,當然願意!我現在就做,我哪裏敢對你有意見……”

麵對宋曦陽,我就是這麽沒骨氣,隻能拿著習題窩在沙發的一角默默唉聲歎氣,宋曦陽也沒閑著,拿了一本書坐在旁邊督促我。

我隻好裝可憐向他求饒:“宋老師,我錯了。”

宋曦陽顯然不想搭理我。

我朝他的身邊挪了挪,露出討好的笑:“宋老師,我真的錯了。”

宋曦陽沉默著翻過一頁書,半晌才問:“你哪裏錯了?”

我……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要是我說我不該和蔣嘉逸在門外那般親密打鬧,他鐵定又會奚落我。

“我哪裏都錯了。”我鬱悶不已,說。

宋曦陽冷然地瞟了我一眼,說:“既然如此,把手裏的習題做完再回學校。”

我看著手裏的練習題,再也開心不起來,全部做完的話得做到明天早上吧,今晚是別想睡覺了。

我再次悲戚戚地躲回到沙發一角,認命地做起了習題。

等到快十一點時,我實在困得不行,悄悄看了一眼宋曦陽,他完全沒有睡意的樣子,聚精會神地看著書。我便趁著他不注意偷偷打了一會兒盹,沒多久就迷迷糊糊地聽到宋曦陽在命令我。

“夏楹,起來去**睡。”

但我實在懶得動,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過去。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噩夢,夢到自己被做不完的作業壓倒,拚命地喊著救命。等到我掙紮著醒來時,外麵的天已經大亮。待完全清醒後,我猛然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在客廳的沙發上,而是……在宋曦陽的臥室裏!

在腦海裏搜尋了半天也沒想起自己是怎麽來到臥室的,我來不及穿鞋,慌慌張張地跑到客廳。此時宋曦陽正在廚房裏做早飯,見到蓬頭垢麵的我後一臉嫌棄地說:“還不去洗漱。”

“哦……噢!”我來不及多想,連忙跑去洗漱。

然後我與宋曦陽一同吃早餐,他再送我去學校。整個過程裏他都沒有提昨晚我是如何睡上他的床的。

一路上我都在偷偷瞟他,心裏暗想,莫不是他親自抱我上床的?

原來宋曦陽暗戀我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呀。

我心裏竊笑著,心情大好。

時間輕輕一晃,便到了深秋季節。

蔣嘉逸的影樓宣告裝修完畢,為了慶祝影樓開業,他特意在影樓新租用的三層大樓裏舉辦了一場頗有人氣的派對。不僅有一些攝影界的人氣模特前來捧場,還請來了一個小有名氣的樂隊做專場演出。

我一早就被蔣嘉逸叫去了工作室幫忙,林淺秋也在,卻始終不見程霄月。

我悄聲向林淺秋打聽蔣嘉逸與程霄月的事,但林淺秋表示也完全不清楚他們最近的狀況,隻是程霄月來工作室的次數明顯變少了。於是我們猜測,程霄月或許和蔣嘉逸進入了冷戰階段。

可我倆話音剛落,就見程霄月走進了工作室的大門,手裏捧著一束“喜慶”的玫瑰,腳上蹬著一雙高跟鞋,眉飛色舞地朝著我們走來

“嘿嘿,看見蔣嘉逸了嗎?”一進門,她就迫不及待地問。

我和林淺秋對望一眼,頗為無奈。看來,我倆剛才都是在瞎操心。

“程霄月,你怎麽來了?你不是說你沒空嗎?”蔣嘉逸從二樓匆匆跑下來。他今天可精神了,剪短了頭發,穿了一身黑色西裝,褪去了平常的痞氣,顯得成熟穩重了不少。

“為了你這個開業慶祝活動,我可是把出差的活兒給往後推了,我對你夠意思吧?”

程霄月把手裏的玫瑰塞進了蔣嘉逸的懷裏。蔣嘉逸拿著玫瑰,有些局促地摸了摸鼻子:“你怎麽送我這個呀……哪……哪有女人送男人玫瑰花的?”

“喲嗬,你還嫌棄呢,不要就還來!”程霄月說著就要去搶回來。

“別別,開個玩笑呢。”蔣嘉逸護住手裏的花,轉身說,“我去拿個瓶子插上,擺在顯眼的地方行了吧?”

程霄月這才滿意地點頭,又拉著我和林淺秋說:“哎呀,最近我太忙了,都沒時間跟你們聚聚。來,跟姐姐匯報一下你們最近的感情狀況怎麽樣了。”

“還是老樣子。”林淺秋攤手。

我雖能感受到宋曦陽對我有喜歡之意,但事情沒確定下來,我也不好說什麽。

程霄月撇撇嘴:“看來大家的情況都差不多。”然後她又轉身瞪了眼忙著找花瓶的蔣嘉逸,抱怨般說,“這些男人,都是些不開竅的家夥……”蔣嘉逸正好回過頭來,迎上程霄月不滿的眼神,又趕忙心虛地別過頭去。他也隻有在麵對程霄月的時候才會顯出這樣的慫樣,就像我見到宋曦陽一般。

隻不過,我們所處的位置恰好相反。

想到這裏時,門口忽然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形。我仔細一看,是宋曦陽,後麵還跟著許清河。

看到突然出現在大樓門口的許清河,林淺秋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臂,問:“他……他怎麽來了?”

“是我拜托宋曦陽這麽做的。”我微微一笑。

“什麽?你怎麽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她用力打了我肩膀一拳。

我對她附耳:“提前跟你說就沒意思了。”

林淺秋垂下腦袋,抓著我胳膊的手更用力了。

這丫頭,這會兒又緊張起來了,真是的。我搖了搖頭,看向走過來的宋曦陽和許清河:“你們來了。”

“嗯,我跟著宋總來的。”許清河回應了我一聲。

我輕輕掰開林淺秋的手,對宋曦陽說:“我們去找蔣嘉逸吧。”

“好的。”

然後,我跟著宋曦陽離開,渾然不顧林淺秋在身後小聲地喊我。現在是林淺秋和許清河兩個人的時間,能不能擦出火花,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啦。

3

蔣嘉逸看到宋曦陽,問:“呀!之前你不是說沒時間嗎?怎麽又大駕光臨了呢?”

宋曦陽從文件包裏拿出一個牛皮紙袋,說:“我隻是受人所托幫忙跑一趟,接下來還得趕回公司加班。”

蔣嘉逸看著牛皮紙袋卻不接,問:“這是什麽?”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蔣嘉逸疑惑了一會兒,接過紙袋,把裏麵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愣了半天。

是一張房產證。

“你爺爺說你現在有出息了,不再是當初那個毛毛躁躁的小孩兒,所以他就把這棟樓買了下來作為送你的禮物。”

“我不需要。”蔣嘉逸沉默半晌,又把這張房產證塞進了紙袋。

“我隻是負責交給你,其餘的你自己看著辦。如果要還回去就親自去找你爺爺,總是這麽逃避也沒有任何意義。”

這句話似乎對蔣嘉逸有所觸動。他遲疑片刻,最終接說:“行,有空我會回去親自找那老頭子。”

宋曦陽笑了笑,放心地離開了影樓。

我看著蔣嘉逸站到樓梯口旁邊,手裏拿著那個紙袋,呆呆的。我想,他與他爺爺的隔閡總算有了化解的跡象,我打心眼裏為蔣嘉逸感到高興。

我又扭頭看著許清河和林淺秋,他們兩個忙著招呼客人,有時候會有一下沒一下地搭個話。他們看上去很是般配,若能在一起,也是一件好事。

在那個深秋裏,我也要為已經到來的實習到處奔波。

我聯係了好幾家建築設計公司,但他們都暫時不需要實習生。老爸說要幫我,可我不想讓他插手這件事。他或許能幫我一時,卻不能幫我一世。同樣的,我也不想麻煩宋曦陽,他一向公私分明,我不想讓他感到為難。

最後宋曦陽向我透露說,他們公司的確有招應屆畢業生的計劃,但隻有兩個名額。他讓我去試試,不過又嚴正聲明從頭到尾他都不會插手,所以不要寄希望於能幫我走後門。

我欣然同意,拿了簡曆去他的公司報名。

當天到了公司門口我就傻眼了,不到八點,門外已經排起了長隊。大概排了半個小時才輪到我。走進麵試的大廳,我暗自吐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保持鎮定。

三個麵試官在看了我的簡曆之後,又各自問了問題,我自認為發揮得還不算差,至少對答如流。果然如我所想的那樣,三天後我接到電話,成功地進入了第二輪的複試。

複試需要參加筆試考核,除了有理論性的知識點,還要當場設計。我這才意識到了宋曦陽平常對我的補課有多麽重要,正是有他的經驗指導,我才能在拿到試卷的那一刻一點兒也不怯場。

筆試的結果在一周後出爐,一周後,我收到了公司人事部打來的電話,他們讓我下周一去公司報到。

我興奮得快要跳起來,掛完電話後迫不及待地撥通了宋曦陽的電話,向他報告了這個好消息。

“是嗎?我一點也不意外。”宋曦陽在電話裏顯得很鎮定,“我教出來的學生要是連這種麵試都應付不來的話,那我真的就白教了。”

“謝謝你,宋曦陽!”那一刻我真的非常感謝他,若不是平日裏他的嚴格要求,我哪能在畢業的時候如此順風順水。

電話裏的宋曦陽忽然輕笑一聲,說:“知道了,不用謝。”

我心情大好地掛了電話,心想,宋曦陽,你真是我生命中的彩虹。

從那以後,我正式地進入了宋曦陽的公司實習。第一天在公司裏碰到許清河,他好像早就知道了消息,跟我說:“還不賴嘛,聽說你考了第一名。”

“啊?我真的是第一名啊?”我隻知道自己被錄取,卻並不知道有排名。

許清河說:“人事部的那些人說的,他們最後知道你是宋曦陽的學生,說果然是名師出高徒呢。”

我自豪起來,拍拍胸脯說:“那是當然,咱們宋老師可是天上地下第一厲害!”

許清河笑:“馬屁精!”

我懶得理會他的打趣,趕緊去了人事部報到。

人事部安排了公司裏最嚴厲的一位老師傅來帶我這個初級學徒。老師傅年過半百,卻是這個行業裏的泰鬥級人物。宋曦陽聽說了這件事後,隻丟給我一句:“你走了大運。”

一開始我還不知道這老師傅有多厲害,在我心裏宋曦陽就是最厲害的,誰也比不上他。可是直到這位老師傅因為一丁點的誤差就讓我把一幅圖重改了幾十遍後,我才知道他的厲害。

許清河還說,一般的實習生一開始都沒有資格對設計提出任何建議,但這個老頭兒卻愛讓實習生自己想辦法,想不出辦法就一直待在公司裏加班,直到想出來為止。

正如許清河所說的那樣,加班成了我的必備科目。

實習的事剛剛摸出了一點門道,畢業作品的事又來了。那幾天我因為公司和畢業作品的事忙得幾乎沒時間休息,不出半個月,我就整整瘦了五斤。

宋曦陽也終於有些心疼我了,給我熬了肉湯,要我補補。我簡直感激涕零,拉著他的手臂一把鼻涕一把淚。他很嫌棄地推開我的臉,冷冷地說:“先把鼻涕擦掉。”

我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他是我的救世主,我現在什麽都願意聽他的。之後,在宋曦陽的建議下,我決定把爺爺的民宿改裝設計作為自己的畢業作品。

宋曦陽每天忙得不可開交,我也沒好意思太過騷擾他,隻在部分圖紙定稿後才拿給他看看。他給我指正一些錯誤,我又繼續修改,如此反複,經過一個多月,設計圖紙才慢慢成形了。

然後,我又拿著定稿去公司問了老師傅的意見。

平常不苟言笑的老頭在看了我的改建方案後,終於和顏悅色地說了一句:“還不錯。”

能得到這位老師傅的讚賞,我簡直心花怒放,當即喜滋滋地給宋曦陽報告了這個好消息。

宋曦陽在電話裏麵笑話我:“你現在真像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得了老師的獎勵,趕著給家長報告好消息。”

“你要是家長,那我是什麽了?”我糾正他,厚顏無恥地說,“宋老師,你就不開心嗎?畢竟,我也是你親手帶出來的。你就不打算給我一點獎勵?”

他問:“你想要什麽獎勵?”

“比如說,陪我看一場電影。”

“時間寶貴,抱歉,沒空。”他無情地掛了電話。

我看著退到主界麵的手機屏,半晌無語。

於是,我打算冷落宋曦陽三天。

可是我這樣的想法並沒有實現,因為半個小時後,宋曦陽就給我打來電話,說:“票訂好了,我在公司樓下,出來上車。”

我喜出望外,原本以為宋曦陽還是如同往常一般不解風情,沒想到他還挺會撩妹的。

於是那晚,我與宋曦陽共同度過了一個美好的“約會”。

4

一個月後,我和雙胞胎姐妹的作品雙雙入選畢業設計展。

雙胞胎姐妹因為要去外地實習,比我先一步搬離了寢室。臨走前,我們一起在KTV裏歡唱了一個晚上,算是給共同奮戰的這段歲月畫上一個句號。之後,便剩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了寢室。我覺得孤獨,便搬回了家。

家裏的弟弟已經開始上幼兒園了,他每天放學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纏著我給他講故事。小阿姨也很無奈,每次都好言勸他:“不要打擾姐姐工作。”

他可不幹,硬是趴在我的桌邊,一動也不動,倔強地拿著他的彩繪故事書。

我看他可憐,於是跟他商量,每天隻講一個故事。

他開心地點頭同意。

“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許反悔。”

“嗯!”他倒是信守諾言,每次聽完一個故事就乖乖地溜到旁邊擺弄玩具。有時候小阿姨會吃醋,說:“到底你是他媽呢?還是我是他媽呢?”我也隻能攤手,不明白這個小家夥為什麽總是這樣黏著我。

在公司實習了一陣子後,老師傅開始帶著我往工地跑。我每天都是灰頭土臉地回家,然後癱倒在床不想動,真想就這樣直到天荒地老。

周末,宋曦陽打電話來要我陪他去參加一個客戶的私人聚會。他難得提出讓我陪他參加這種公開活動,我自然爽快同意了。

為了不給他丟臉,我還特地穿了比較正式的裙子,化了淡妝。他因為公司臨時有會議,不能開車來接我,我便獨自前往,在家門口攔了輛出租車,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約定的酒樓。剛一下車,我就瞥見酒樓門前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她見到我,也是一愣。

“楹楹,你怎麽在這兒?”

出現在酒樓門前的正是小阿姨,她說要陪我爸去參加一個聚會,比我先一步出了門。但沒想到,居然是在同一個酒樓。

“該不會是同一個聚會吧?”我暗覺不妙。

“不會那麽巧吧?”

小阿姨剛一說完,老爸就打來電話催她了。她對我揮揮手便進了酒樓。我因為要等宋曦陽就坐在大堂的沙發上看擺在桌上的幾本雜誌。

一直到快七點,宋曦陽才從酒樓外麵匆匆而來。

“抱歉,我來晚了。今天周末,遇上堵車。”他抬手看了看表,摟著我的肩膀說,“上去吧。”

“哦。”他順勢摟我的動作太自然,以至於我半晌沒回過神,僵著身體隨他往裏麵的包房走。但是我越來越覺得不對勁,這個方向好像是剛才小阿姨過去的方向?

站在包房門前,他敲了敲門,隨後推門而入。待看清楚了包房裏麵的人,我略為忐忑的心情瞬間轉變為哭笑不得。

小阿姨與我大眼瞪小眼,老爸和宋曦陽相互熱情地握了握手,很熟悉的樣子。

我恍然明白,我這是被宋曦陽和我那位隻會坑女兒的老爹給設計了!我窘迫不已,問道:“你們兩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你忘了?以前不是就跟你提過嗎?”

宋曦陽扭頭看我。

以前?

難道是……宋曦陽那次所說的要和我爸吃飯!

這兩個心機男!

5

“夏楹,坐過來。”宋曦陽拍了拍身旁的椅子,我賭氣似的走過去坐下,鬱悶極了。

看到我吃癟,老爸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笑。我便怒視著他,拿起桌上的筷子對著他以示恐嚇。但宋曦陽轉眼就把我的筷子搶走了:“長輩還沒動筷子,哪有晚輩先拿筷子的道理?”

“宋曦陽,你……”

“我怎麽了?我做得不對?”他挑眉。

“沒,沒什麽。”

我不敢挑戰他的權威,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隻好規規矩矩地坐在位子上。

一旁的老爸笑得更得意了。那表情像是在說,看吧看吧,總有人替我收拾你。

這頓飯對我來說可謂煎熬,宋曦陽卻和老爸聊得很歡樂,一會兒聊經濟,一會兒聊市場,一會兒聊建築,我和小阿姨在旁邊完全插不上話,隻能說一些無聊的八卦。

“我看你爸跟宋先生不是第一次見麵了。”小阿姨很肯定地說。

“你怎麽看出來的?”

“兩人看起來這麽熟,哪像是第一次見麵。”小阿姨捧了瓜子嗑,像個偵探似的盯著宋曦陽,問我道,“對了,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還沒在一起呢。”

小阿姨一臉詫異:“沒在一起就見家長了?”

“見家長?”

“對啊,這頓飯的意義不就是見家長嗎?”

“不是吧。也許就是簡單地吃頓飯而已。”我臉上冒著冷汗。

“嘖嘖,楹楹,你真是……”小阿姨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話裏有話地說,“別把男人想得太簡單了。”

是的,小阿姨說得對。

男人不簡單,比女人還不簡單。因為自那頓飯以後,“小宋”就成了老爸的口頭禪,老爸有事沒事就跟我說:“哎,什麽時候把小宋叫到家裏來吃頓飯啊?”

“哎,閨女,你最近跟小宋怎麽樣了?我跟你說,小宋人好著呢,你可得好好珍惜人家。女兒啊,你聽爸一句勸,機會在眼前,千萬別讓它溜走了!”

“小宋呢?你給他打電話了沒?怎麽還沒叫人家來吃飯呢?不是叫你主動點嗎?”

老爸整日在我耳邊“小宋、小宋”地說個不停,儼然把宋曦陽當成了自己的親兒子對待。

我覺得自己如果再不把宋曦陽騙上門,一定會被老爸煩死。於是趁著去宋曦陽家裏蹭飯的時候,我跟他提起了這件事。

“我老爸最近老念叨你,你什麽時候有空去我家吃頓飯吧。”我埋怨道,“先聲明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爸的意思,他見了你一麵,好像就把你當成了親兒子,簡直比我這個女兒還親。”

宋曦陽默默地喝了一口湯,慢條斯理地放下碗,回問:“親兒子?不是親女婿?”

“噗——”一口濃湯從我嘴裏噴出來,我被嗆得不停地咳嗽。

宋曦陽擰眉:“怎麽,你看起來很不滿意?”

“沒!沒有……”我連忙捂著嘴,舉起手說。

然後,我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一顆心快要跳出胸膛。

他的意思是……他的意思是,我們算是在交往了嗎?

我摸著發燙的臉頰,感覺好似一場夢。宋曦陽一邊盛著湯,一邊抬眼看我,我臉上更燙了,隻好埋著頭不停地吃飯。

“臉快埋到碗裏去了。”宋曦陽平靜地說。

“沒、沒關係。”我含混不清地說,然後又問,“那個……你什麽時候去我家?”

宋曦陽想也不想,說:“就明天吧。”

於是,宋曦陽去我家吃飯的事就這麽在我很不清醒的情況下定下了,我還能說什麽呢。

那天老爸擺上了兩瓶白酒,誓要把宋曦陽灌醉才肯罷休。然而,最終還是他一個人喝個不停,率先倒下了。

我和小阿姨都是一臉無奈,隻能勞煩宋曦陽把老爸扶進了房間。而老爸倒在了**還在興奮地喊:“今兒個高興,喝個痛快!”

為了不讓老爸難堪的形象進一步暴露,我趕緊催著宋曦陽出門,跟著他一起走向附近的路口去攔出租車。他知道要喝酒,特意沒開車過來,於是我倆就有了一小段散步的時間。

看著天空難得出現的星星,我心情很是愜意。

走著走著,宋曦陽忽然牽住了我的手。

我愣了一下,不敢動,任由他牽著手。他的手很溫暖,我的手躲在他的溫暖之中,十分安心。

就一直這麽下去吧,最好永遠都沒有盡頭。

第二年春節前,我和宋曦陽請了假,準備回北島去進行民宿的改建工作。

宋曦陽的事情還沒處理完,我便一個人先行前往北島,找到了提前聯係好的裝修公司。裝修隊的師傅們在看完設計圖紙後,並沒有任何異議,開工進行得很順利。

因為大家趕著回家過年,我陪著裝修隊的師傅們每天窩在民宿裏加班。看著房子一天一天變成自己想要的模樣,一種滿足感油然而生。

以前我不太明白宋曦陽為什麽那麽喜歡建築設計,現在我懂了。當自己腦海裏的想象慢慢變成現實的時候,那種夢想成真的感覺,真的很美好。

又過了大概一周的時間,宋曦陽總算從南城趕了過來。民宿裏麵還亂糟糟的,而我每天都蓬頭垢麵。我怕宋曦陽嫌我難看,還特意洗了澡換了幹淨的衣服去碼頭接他。

他見了我第一句話就是:“又瘦了。”我挽住他的手臂,厚著臉皮說:“不就等你這個廚師來給我做飯吃嗎?”

他點頭:“沒問題,天天喂你吃肉。”

他果然說到做到,在民宿的許多天,不是紅燒肉就是燉排骨,以至於我到後來看到肉就想吐。裝修隊的師傅們卻很開心,天天等著宋曦陽給他們送肉來。

又過了一周,宋曦陽很遺憾地打量我:“天天喂肉,怎麽還是不見長胖?”

我警覺地問他:“你為什麽老是希望我長胖?”

他淡淡一笑:“你說呢?”

……

看著他那讓人捉摸不透的神情,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我們在民宿忙裏忙外的,總算趕在春節前全部改裝好了。

除夕的傍晚,宋曦陽下廚做了許多下酒菜,拉著我到了天台。那天宋曦陽心情出奇得好,還特意開了一瓶紅酒。

酒過三巡,我的頭有些暈暈的,撐著桌子問他:“宋曦陽,你小時候有過夢想嗎?”

“當然。”他搖晃著手裏的酒杯,神情難得如此輕鬆。

“是什麽?”

“家。”他看著遠方,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小時候,我父母工作忙,一年裏難得與他們見麵,家裏總剩我一個人。每逢過節的時候,看著別人的家裏那般溫暖,我就想,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設計出那樣溫暖的房子。”

我不由得笑了:“我也一樣。”

他看向我,在我眼中探尋著答案。

我撐著腦袋,望向落日下平靜的海平麵,喃喃說:“小時候,我媽丟下我走了,我爸也忙著生意無暇管我。隻有在爺爺這裏,我才有家的感覺。”

他沒再說話,而是伸手過來握了握我的手。我感覺到他手心裏的溫度,側臉看他。

他也似乎有些醉了,眼神微微迷離。

他問我:“以後我設計的房子,你要來住嗎?”

我笑著回答:“當然。”

那時,海麵有海鷗在飛翔,宋曦陽的眸子裏有光芒在流轉。

一切正好。

宋曦陽,謝謝你。

餘生有你,我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