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童子引路，紮紙點睛
阿根的陰魂發出淒厲的嚎叫聲，在火光中踉蹌掙紮！
這時我已經擦拭完屍身的雙腳，正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爺爺大步走到我旁邊，抓起陶罐手腕一翻。
陶罐裏剩下的清水一股腦傾瀉出來，淋遍阿根的整個屍身。
說來也怪，這邊阿根屍身被淋個透濕，那邊陰魂身上的火焰也隨即熄滅。
“阿根，你醒過來了嗎？！”爺爺將陶罐一扔，望著墳坑外滿身灰燼的陰魂:“這隻是小小的警告，莫再逼我動手！”
阿根呆若木雞地杵在原地，雙眼裏的狠厲之色已經消退，可能真像爺爺說的，沐屍儀式完成後，他的怨氣也隨之煙消雲散。
“阿根，聽大爺一句勸，你這輩子渾渾噩噩夠苦的了，重入輪回也算是種解脫。”爺爺輕歎一聲:“往後初一十五、四時八節，我們靳家都給你上香供奉，感謝你的替命之恩！”
“阿離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害他，我不能害他！”怨念全消阿根陰魂抱著腦袋哭泣，血淚再度奪眶而出:“可我是死於非命，不知道去陰間的路怎麽走！嗚嗚嗚……”
凡是遭遇意外身亡者，用民間的話說，叫做“凶亡橫死”，不符合幽冥陰司籍冊記載，因此也沒有陰差鬼卒前來索命拿魂，任由陰魂遊**於陽世，成為“孤魂野鬼”。
除非有人以水陸道場替亡魂超度，焚表奏達森羅殿，橫死的亡魂才會被接引到酆都枉死城，按其生前善惡功過，重新安排進入六道輪回中。
阿根活著時就因為智力缺陷，娘不親、爹不愛，死後就跟埋狗似的，哪有人提他辦法事超度？如今就算他有心去地府往生，沒有鬼卒接引，確實是“入地無門”。
爺爺似乎早已想到這一層，走到墳頭處，指了指帶來的那具兩尺高、手提蓮花燈籠的紙紮童子:“阿根，你別擔心，大爺我特意帶了‘引路童子’過來，它能指引你前往陰間！”
說到這裏，爺爺左手拿起紙紮童子，又咬破左右中指指尖，用鮮血在紙紮童子前胸後背各畫出一道古怪的符咒，接著用力將紙紮童子往天上一扔。
“天垂寶蓋，地湧金蓮，童子聽令，速到壇前！”
就見一陣“嘩啦嘩啦”紙頁抖動的聲音，那兩尺高的紙紮童子落地後，竟然詭異地“活”了過來，恭恭敬敬朝爺爺欠身鞠躬。
爺爺屈指將指尖的血珠彈向童子手中提著的蓮花燈:“蓮燈照歸路，童子引亡魂，鬼門開一線，送爾上前程。”
幾滴殷紅落在蓮花燈上，蓮花燈隨即亮起綠油油的光華，照得方圓三米之內一片通明。
紙紮童子朝阿根陰魂招招手，一蹦一跳朝著西北方走去。
爺爺見阿根發愣，趕緊提醒:“阿根，快跟著引路童子走，路上不要停留，天亮之前就能夠進入鬼門關裏！”
阿根戀戀不舍地看了我一眼，扭頭跟上紙紮童子，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遠處的夜幕之中。
爺爺這時長舒了一口氣，領著我將阿根屍身重新掩埋好……
盡管陰差陽錯讓阿根給我當了替死鬼，但好歹“燒七關”算是圓滿成功，我命數中的災劫就此消弭幹淨。
此後我無病無災長到十五六歲，爺爺開始將紙紮手藝傳給我，盼我日後有一門手藝傍身，能夠自力更生。
比起紙紮手藝，我更想學爺爺驅邪禳災的本事，可爺爺說什麽也不肯傳授，說是我心性未定，年輕浮躁，學了咒法之術恐會多生事端。
而爺爺給我上的第一課，就是紙紮行的諸多規矩禁忌，其中最重要的一條:紙人紮成之後，不到焚燒前三個時辰，不能輕易點上眼睛。
這是因為紙人成形後，點上眼睛便會通靈獲感、自成軀殼，容易招來鬼祟精怪附身其上，引發一些不好的事情。
當時我並沒有把爺爺的告誡放在心上，結果還真就引來了一位“狠角色”。
記得那是當時正值酷暑，天氣熱得不行，外鄉有個大戶人家操辦喪事，要紮不少殉葬紙物，給的報酬豐厚，爺爺特意去到主家商談相關事宜。
爺爺出門前，搬出一具女紙人，讓我在家照著練習紙紮手藝。
紙紮人偶也分男女老少，多是燒給死人當作奴仆妻妾，其中女紙人服飾、發型、儀態較為考究，紮製起來最為複雜。
我照著模板紮了好半天，始終達不到爺爺的標準，再加上天氣炎熱，我心裏不由得煩悶起來，一不小心讓竹篾倒刺劃破了手指。
我把受傷的手指塞進嘴裏嘬了幾口，吐出帶血的唾沫，抬頭看到那女紙人正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心裏越發窩火:“你想看小爺出糗是嗎？好！小爺給你點上眼珠子，讓你看個夠！”
接著我就用帶血的手指在女紙人兩個眼窩裏各戳了一下，給她點上眼珠，咬牙切齒道:“爺爺說紙人開眼，搞不好會‘活’過來，我正巴不得呢，你要是活了，先給也去把飯做好！”
紙人當然不會說話，依舊靜靜佇立原地，隻是點上眼珠後，看上去更加栩栩如生。
我撒完火氣，也懶得再擺弄紙紮，躺在廊邊的竹藤椅上呼呼大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幾滴水珠灑在我臉上，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此時天空中烏雲密布，一場涼爽的大雨稀裏嘩啦下了起來。
趕緊起身跑進作坊間關窗了，要是雨水飄進裏麵打濕了裏麵的紙人紙馬，爺爺回來還不得把我臭罵一頓。
關上窗戶後，我這才注意到作坊裏散發著一股香氣，這香氣時而濃鬱，時而寡淡，飄飄渺渺十分好聞，讓人說不出的舒泰。
我環顧屋子四周，試圖尋找香氣源頭，無意間發現一處不對勁的地方。
先前被我用鮮血點睛開眼的那具女紙人，不見了！
當時我殘存的些許困倦之意立馬煙消雲散，渾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難道真像爺爺說的那樣，紙人開眼，靈竅自生，讓附近的野鬼精怪附身，跑到外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