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特殊服務

我收起房卡,衝著前台小姐尷尬的笑了笑,轉身朝著樓梯走了過去。

縣城的招待所這種地方,我之前雖然沒有來過,但是也曾經聽一些主顧說起過。

在他們的口中,這裏應該燈火輝煌,上樓根本不用自己走,坐個電梯就上去了。

可是,我進來的這家“花好月圓”,卻燈光昏暗,也沒有電梯,隻能靠著自己的雙腿徒步上樓。

但無論如何,有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住,總比在林家村村口的大樹下湊合一晚要強的多。

隻埋怨了一下,我便加快了上樓的腳步。

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城裏的樓層間距高的原因,走了大約半個小時,我才到了404的門口。

拿房卡衝著門鎖刷了一下,一聲機械鎖轉動的聲響過後,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屋內一片漆黑,我又找不到插電的位置,再加上身體太過疲累,我沒有脫衣服,倒在**蓋了個被角便呼呼大睡了起來。

四更天,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大聲問了句,“什麽事?”

門外傳來了一個艸著外地口音的女孩,嬌媚的聲音,“先生,您需要特殊服務嗎?”

此時,我除了想好好睡一覺,根本不需要任何服務,回了句“別煩我”,女孩便不再接話。

隻是,我卻遲遲沒有聽到她離開的腳步聲,讓我不覺心生疑惑。

這麽晚了,一個女孩在我的門口呆著,是幾個意思?

好奇心害死貓。

我起身走到門口,隔著門小聲問道:“妹子,你還在嗎?”

女孩的聲音突然變得粗壯了些,“我在。先生,您有需要的話可以打開門!”

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聽到一聲不男不女的回答,我的頭皮頓時緊張了起來。

剛才的女孩怎麽會變聲了呢?

我使勁從嗓子眼裏擠出來一句,“不……不需要。”之後,連忙鑽回了被窩。

在驚恐中,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不知不覺沉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之後她還在門口說過話沒有,這一覺我睡得確實很瓷實,就算來個人把我抬走,我也不一定會感覺得到。

再睜眼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我驚異的發現,昨晚蓋著的被子竟是一卷破舊的涼席,周圍漫山遍野的墳頭,熟悉而又陌生。

我定了定神,環視了一圈,這才確定,這兒並不是什麽縣城招待所,而是我和養父平時經常來的墳場。

在這裏,我們給無數的死人送行,也在這裏,我們掙錢糊口討生活。

“林冬生之墓”

我的頭頂上的一塊墓碑赫然寫著這五個大字,這個名字想必我一生都難以忘卻。

因為,那一塊錢正是我從他的嘴裏取走的。

昨夜的大雨過後,吹過的微風也夾帶著絲絲陰冷,樹梢上不時的還飛過幾隻聒噪的烏鴉。

四周空無一人,我心想:一直想過來還他的一塊錢,此時不是正合了心意?

隻是昨晚,我究竟是怎麽來到這裏的,便無從得知。

也許是那輛212吉普車本就將我送來了這裏,也許是我睡著以後,鬼抬轎把我抬到了這兒。

不管怎麽樣,還錢成了現在的頭等大事。

我從口袋裏掏出來素日裏的積蓄,裏麵竟然夾著兩張冥幣。

二十塊錢?

冥幣最小的也要上億,怎麽會有這麽小的麵額。

昨晚前台小姐找我零錢時的模樣頓時浮現在腦海,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原來……,她不是人。

我不敢再細想下去,一個人溜達在墳場的四周,打算找把鐵鍬開始挖墳。

可是轉了兩圈也沒有發現一把合適的工具,最終我隻得用雙手生生將林冬生的棺木刨了出來。

血淋淋的十指和著濕漉漉的泥土,我竟一時間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

將口袋裏的一塊錢鋼鏰包裹進地上散落的銀紙裏,原封放在了林冬生屍體的唇間。

正在這時,一股黑煙從他的口中悠然冒出。

我猜想,這是怨氣化解時的征兆,也沒有過多的理會,便將他又埋了起來。

在他的墳前,我特意將那二十塊錢的冥幣也燒給了他,嘴裏還不停的念叨著,“林老伯,欠債還錢,天經地意,我已經將一塊錢還給你了,還特意給您補了二十塊錢的利息,您不要再跟著我了。”

說完,我便起身準備要走。

這個墳場我從小就經常來,到如今我已記不清來了多少回了。

可是隻有這一次,我感覺到一股陰森森的寒意,全身的皮肉都在收緊,恐懼一點一點的鑽進了心底。

此地不易久留,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剛轉過身,還沒有走了幾步,我便看到從空中徐徐落下的兩張紙錢,定睛一看,也是二十塊錢的冥幣。

我嘟囔著,每天幹這行,這才一天沒幹,從哪冒出來這麽多的二十塊錢?

扭頭看了眼我剛才焚過的地方,灰燼之處已然空空如也,仿佛嶄新的如同我沒有給林老伯燒錢似的。

難道,他不要我給的利息?

可這紙錢,我也用不著,蹲下、身子撿起落在地上的二十塊錢,又在附近找了個石子,我給林老伯壓在了墳頭的一側。

畢竟,是我欠他的。

他要不要,這都是我的一番心意。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因為我害怕。

朝著林老伯的墳頭又鞠了三個躬,我如釋重負的長長的舒了口氣,轉身朝著林家村的方向邁著大步走了起來。

債已經還了,養父應該不會再被鬼上身,更不會轟我走了。

這麽多年,我一直想著等養父老了,我一定要好好的盡孝,他老人家把我辛辛苦苦的拉扯長大,著實不容易。

要不是因為我,他還能娶一房媳婦,不至於如今這樣孤獨度日。

林家村的女人還是很現實的,養父之前相過的幾個女人,一個個看著養父有我一個這麽大的兒子,都擔心花錢蓋房的事,所以至今養父還是一個人。

其實,這還是因為養父心善,他說,“不要多掙死人的錢,夠自己活下去就好了。”

若不然,像鄰村的送葬師們漫天要價,也許追著他屁股後麵跑的女人能從村頭排到村尾。

我回家心切,在路上沒有休息片刻,走了六個多小時之後,好不容易回到了林家村。

剛一進村,我便發現了有些異樣。

往日裏村口的那些三五老少們,今日居然一個人也沒有,就連“旺財”和“小黑”也不在。

這可是雷打不動的根據地,村裏人有事沒事的總會在這裏閑聊,比村活動室還穩定。

可怎麽今天這個雨過天晴的日子裏,會沒有人呢?

隻想了一下,我便搖了搖頭。

他們在和不在又有什麽區別呢?

除了說點東家長,西家短的事,就是談論王寡、婦的身材和樣貌,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還是早點回家探望養父才是。

離家門還有百十米的距離,我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群,還有家門上掛著的幾尺醒目的白布。

送葬的事情我跟著養父做了十幾年,白布代表著什麽,我心裏一清二楚。

難道,養父他……?

家裏除了我,就隻有養父了,我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裏,一定是養父出了事。

一時間,我的雙腿如灌滿了鉛,沉重的再也挪不動一步,噙滿淚水的雙眼,模糊的望著不遠的家門,卻隻在瞬間眼淚便奪眶而出,延著臉頰肆意的流淌。

但是盡管如此,我也並沒有大聲哭喊出來。

此時,從小到大和養父一起生活的回憶,如圖如畫一般在腦海裏一幅一幅的閃現。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從過去的酸甜苦辣中回過神。

養父走了,我這個兒子不進去盡孝,怎麽能一直站在這裏流淚呢?

定了定神,我擦幹了臉上斑駁的淚痕,朝著家門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