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碩鼠

馬永康停下來看了我兩眼:“行了,別說傻話了,回去好好睡一覺,全忘了吧,明早還要開門做生意。”

這是我第一次萌生出要離開醫館的想法,就連上次馬永康給白繼騰下毒的時候我都沒產生過這個念頭,那次我隻當他是為子報仇心切,是人之常情。但是這次,真真切切讓我意識到我和馬永康其實並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沒有再跟馬永康辯解,卻在心裏下定了決心,等過完這個年我就不在他這裏待了,天大地大自有我的去處。

第二天一早,我也沒跟馬永康說,就直接往梅芳家裏走去了。

敲了敲門,不一會就有人來開門了,是張湯,張湯看到我還有些驚奇,不過還是熱情的把我迎了進去:“步醫生,你怎麽來了?”

我試探性的問道:“沒事,就是來看下梅芳恢複的怎麽樣了,對了,你們昨天沒有發生什麽別的事情吧。”

張湯搖搖頭:“沒有啊,怎麽了?”

我四處看了看,沒看到梅芳的身影,便問道:“梅芳那?”

張湯笑著說道:“買菜去了,還真得好好謝謝你,梅芳睡了一覺臉色已經好多了,要不是你我險些釀成大錯,等會一起來吃個飯吧。”

我也想看看梅芳的氣色,邊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忽然手機響了。

走到陽台一接,裏邊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步文昊,還記得我嗎?”

我心裏一驚,上次我在醫院要刺殺許子強額時候就是這個聲音,我四處望了望,那種不安全感又出現在我四周,我問道:“你是誰?你到底要怎麽樣?”

電話那頭又哈哈大笑:“你還問我要怎樣,我這麽長時間都沒把你的位置告訴警方我的目的不是已經很明確了嗎?”

我試探性的問道:“你要我為你做什麽?”

“還是那句話,什麽都不要,不過我給你提個醒,梅芳這事你不要管了。”

我眉頭一皺,怎麽都在勸我不要管梅芳這事情,不管是馬永康,還是徐峰甚至這個電話裏的神秘人都是這樣說的,梅芳的事情到底有什麽秘密?

不等我說話,那人就又說道:“我可以告訴你,梅芳已經沒有事了,也再不會有事了。”

我冷笑著:“你說沒事就沒事了?空口無憑,張嘴就來。”

那人好像聽到什麽好笑的笑話一樣:“哈哈哈,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這樣吧,為了讓你看到我的誠意,你現在去城南破爛廠,那裏有我給你準備的大禮。”

我隨口應了聲好,心裏想的卻是誰愛去誰去,反正我是不稀罕什麽大禮,在這老老實實等著梅芳回來,確定梅芳沒事比什麽都強。

那人好像猜透了我的心思:“哦,對了,我把你的小心上人的地址也留在了那裏,你過去一遍取了吧。”

我心裏一驚,一股酥麻的電流劃過全身:“你說什麽?什麽心上人的地址?”

那人哈哈大笑,隨即掛了電話。

我翻了翻通話記錄,卻隻顯示出號碼的後四位,是四個三。我心裏有些猶豫,這人究竟是何身份?他的話又可信不可信?

不過隻想了一會我就決定了,我要過去看看,畢竟是有關白璐的消息,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要用百分之百的努力,更何況這人一直以來好像也沒有對我做出不利的事情。

跟張湯告了個別之後,我直奔城南破爛廠,那個地方距離我應該有兩個多小時的路程,要是坐地鐵的話,隻要一個小時就能到了。

等我出小區門的時候正好碰到梅芳買菜回來,匆匆聊了兩句,看到梅芳不管是神色還是說話的語氣都還蠻健康的,我也就放心的往城南那邊走了。

下了地鐵,我直接攔了輛出租車,終於到了城南破爛廠。這個破爛廠真是地如其名,又破又爛的坐落在一片荒郊野嶺,四周勉強用鐵絲網圍了起來,裏邊全是堆積如山的垃圾。

隻有門口有一間木板搭成的房子,也不知道裏邊住不住著人。我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目之所及全是垃圾。

忽然,我背後傳來一個聲音:“你找誰?”

這聲音把我嚇了一跳,他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嗎?我轉頭一看,是一個老頭,穿著一個髒兮兮的綠色大軍襖,頭發胡子擰到了一起,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了,不過好在還沒什麽異味,打量完之後,我回答道:“沒,我隨便來看看。”

老頭又一步一挪的走進了木板房,原來他就是在這裏看這個垃圾場的。

我又走了進去,前邊不遠處的兩堆垃圾之間傳出一陣音樂聲,好像是英文版的新年快樂,我看了看木板房,那老漢好像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想了想,我便朝那邊走了過去。轉過一座垃圾上,隻見一個大櫃子出現在我麵前,櫃子明顯是新噴的漆,還雕刻上了華美的花紋,櫃子上邊放著個蠻大的收音機,聲音就是從那裏邊放出來的。

我往近走了兩步,隱約間好像聽到什麽吱吱吱的聲音,不過也沒多想,畢竟垃圾場,有老鼠還是比較正常的。

兩座垃圾山中間的空地上放著這麽個華美的櫃子,看著就別扭,不用多想,這肯定是電話裏那人說的什麽禮物。

再走進了點,空氣中好像有些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我咽了咽唾沫,走到櫃子麵前的時候,血腥味更明顯了,老鼠的叫聲也更密集了。

走到麵前我才看到原來不是收音機而是MP3,而MP3下邊是一個木格子。

我拿起MP3,又輕輕掀開木格子,一個毫無血色的人頭出現在我視野裏,人頭眼睛圓瞪,嘴巴大張,死魚般的眼睛緊緊盯著我,我怪叫一聲,手裏的木格子也被丟飛到遠處。

這人竟然是許子強!趾高氣昂的許子強竟然成了這幅模樣,櫃子裏不斷傳出老鼠吱吱的聲音,不是一個,而是一群。

忽然我的電話響了。

“喂,步文昊,我給你準備的禮物還滿意嗎?”

我咽了口唾沫:“你究竟是誰?”

“怎麽?你不是一直想殺死步文昊嗎?我幫了你的忙還不快謝謝我?”

一股冷氣直從我腳底衝到天靈蓋,渾身打了個冷顫。

“對了,你小情/人的地址我放在裏許子強耳朵裏邊,你自己去找吧。”

說完,那人就掛掉了電話。

我抬頭四望,觸目之處全是垃圾,他到底是誰?怎麽能這麽清楚的知道我的一舉一動?

又看了看眼前的櫃子,許子強仰著腦袋靠在櫃子上,我不想想他到底在不久之前經曆了什麽,我甚至不敢打開櫃子看上一眼,我一直都在心裏想著要殺死他,但是現在許子強確確實實是死在了我的麵前,還是以這種極端殘忍的手法,不知道為何,我感受不到一點點快意。

本以為,許子強死後,我或仰天長嘯,或淚流滿麵,但現在我卻靜靜地站在他的麵前,心裏有的隻是恐懼。

我咬咬牙,走上前去,許子強眼睛圓瞪像是訴說著什麽,我歎了一口氣,伸手幫許子強合上眼睛。

人死萬事消,死者為大。他活的時候是我的仇人,他既然已經死了那我們倆再沒任何瓜葛,願來生許子強投個好人家。

我在許子強耳朵裏掏出來一根錫紙棍,紙棍很長,末端沾了些白色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麽。我亦不知道這根紙棍是許子強活的時候插進去的,還是死的時候插進去的,總之看起來十分可怕。

展開錫紙,上邊果然寫了一個地址,末尾還畫了個笑臉,我心裏一陣反胃,到底是怎樣的人才能做出來這種事情?

收下錫紙之後,我轉身離開,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多待一秒。

等走出垃圾場的時候,忽然看到一隻老鼠從我腳邊跑過,老鼠足足有拳頭大小,渾身帶血,跑過的地方被扯出一條血跡。

轉頭一看,又看見兩三隻血老鼠慌張的跑向垃圾場的各個方向竄去,不知這些老鼠吃人的時候又是怎麽想的?

拿到了白璐的地址,我本應該在第一時間跑過去,哪怕隻看一眼,隻看一眼那個讓我魂牽夢繞的倩影,但是我現在卻沒有了心情,隻是失魂落魄的往醫館走去。

等到了醫館,已經是正午了,陽光正好,穿過深冬的枯枝,在地麵上畫出一片斑駁,倒是有些韻味。

馬永康還在醫館後邊不知道鼓搗著什麽,這種科學狂人的生活總讓人看不懂,我迷迷糊糊的走上了樓,蒙起被子呼呼大睡了起來,隻希望能忘記所有陰謀、鮮血、仇恨和愛情。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我娶了白璐,和白璐生了兩個可愛的小孩,二蛋站在旁邊開心的哈哈直笑。忽然天空驟然陰沉了下來,許子強拖著一副粘著肉渣的骨架衝到我身上不住地撕咬著,我想掙紮開來,卻發現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忽而,白璐、徐峰、馬永康、柳元他們每一個我認識的人都變成帶著肉渣的骨架,把我埋在深深的血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