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盡餘生(15)

第305章 盡餘生 15 溫習過去

“你知不知道這樣的行為,我可以控告你綁架?”迷糊的眼眸逐漸清明,聲音雖然冷,可因為是剛醒,略帶沙啞,聽著也就沒那麽的冰冷了。

許思哲恍若未聞,專心開車,聲音平靜,“我們先去吃早餐,再去走走。”

霍以沫斂眸,眉心凝起一股涼意,看他的樣子是沒有給自己說“不”的意思了。

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白色長褲,白色雪紡衫,一件黑色的薄外套,長發隨意的散落。

她的衣服,是誰換的?

許思哲沒有看她,卻知道她在想什麽,“你的衣服是我換的!也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住在一起的時候,早上她總喜歡賴床,不肯起床的時候,許思哲隻得親自給她換衣服,抱著她下樓。

霍以沫:“……”

早餐是在一家不供應早餐的餐廳用的。

霍以沫坐在空蕩無人的餐廳用著自己喜歡的粥,心裏忍不住的感歎,還真是應了那句古話,有錢能使鬼推磨!

用過早餐,回到車上,霍以沫沒問去哪裏,許思哲也沒說,隻是車子越開離市中心越遠。

最後車子停在了墓園前,因為是深秋,原本陰森的墓園顯得更加陰氣陣陣,這個時間來祭奠的人不多,越發的冷清空蕩。

霍以沫與他並肩走在墓園的道路上,迎麵的風都透著一股涼意。

“許先生約女孩子的手段也太特殊了一點!”霍以沫雙手放在口袋,漫不經心的看著周圍的環境,語調淡淡。

隻見約會帶人去看電影爬山,就沒見過帶人來墓園散步。

許思哲今天似乎是特意配合她,也穿了一身淺色係的衣服,白色襯衫,米色英倫風的外套,顯得年輕儒雅,加上一張具有欺騙性的臉,說他已近不惑之年,怕是沒有人相信!

清俊的容顏沒有任何的情緒,薄唇輕抿著,沉默,沒有回答的打算。

霍以沫詭異的眼神打量著他,實在弄不懂他到底是想做什麽。

直到——

走到一處,他突然停下腳步,看著小道的某處,聲音淡淡的響起,“雖然生活在一個圈子裏,但我從來都沒注意到你,唯有那次你為了霍淵的骨灰與霍天安爭執,從上麵滾下來,自己摔的頭破血流,卻死死的護著霍淵的骨灰。我出於好意想扶你一把,卻被你冷冷的拒絕。那一刻,我記住了你。”

“霍以沫,一個單薄卻倔強的小女孩。”

最後一句話落音,他清邃的眸光柔軟的轉移到她粉黛未施的臉頰上,似是透過她的雙眸看到了當年那個遍體鱗傷的女孩。

霍以沫微怔,突然明白過他今天是想要帶自己溫習回憶的。

緋唇輕扯一個弧度,漫不經心的笑:“我有這裏的記憶,可記憶裏沒有你!”

她雲淡風輕的一句話鋒利無比,手起刀落,毫不猶豫的往他的心窩子捅。

許思哲眸色微微黯淡,不著痕跡的從她臉上移開,一邊往前走,一邊繼續說:“吃早餐的餐廳,是我第二次對你印象深刻!那晚你和李揚羽吃飯,巧遇你,我知道你一直沒有安葬霍淵,想借由連景的事,幫你這個忙,你誤以為我是為連景,言辭犀利將我挖苦一番!當時我就在想,小姑娘怎麽變這麽牙尖嘴利!”

霍以沫步伐一頓,看著他修長挺拔的背影,黑白分明的眼眸似是劃過什麽,嘴角的弧度漸漸淡去。

許思哲察覺到她沒跟上來,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這樣有意思嗎?”她溫涼的聲音響起,在冷清的道路上徘徊,“我已經把你忘記了,就算你和我說一千次,一萬次過去的事,我終究不會想起來!我以為那晚我把話說的很清楚了!”

“既然已經忘記了,聽我說一遍又何妨?”許思哲劍眉微揚,眸色漸漸犀利,“就當陪我溫習一遍回憶,道個別。”

霍以沫一怔,掠眸看著他,心裏倏然一緊。

他,決定與過去告別?

“走吧!”他眸色淡淡,說著的時候折身回來走到她麵前,很自然的牽起她的手,牢牢的攥在掌心裏。

霍以沫反應過來,想要掙脫,越是抽離,他便握的越緊,似是要捏斷她的骨頭。

大大的手掌,溫涼的觸覺,滲透肌膚,隨著血液一路流動進心底最深處。

沾著記憶的涼意。

離開墓園,許思哲開車帶她去了警局,沿著那條路一直開。

那晚她坐在公交車站旁喝酒的樣子,在黑夜裏落寞的讓人心疼。

中午去了她以前住的地方,自從火災後這裏重新修建,大部分建築物都是嶄新的,一些老的店麵沒有搬走,重新裝修了一遍。

許思哲牽著她的手走進一家店,點了兩份牛肉炒飯,等待的時候,他熟悉的用熱水燙著筷子,遞給她,“這是你第一次請我吃飯的地方,你最喜歡吃這家的牛肉炒飯。”

霍以沫眸光環顧四周,已非記憶裏的樣子了。

“你經常來這裏?”看他拿東西的樣子很熟練,似乎經常來。

許思哲端著一次性茶杯輕啜喝著白開水,淡淡的說道:“這裏的老板對你印象深刻!”

所以每一次過來總能聽到老板說她的一些趣事,那些他從來都沒有看到過的一麵。

霍以沫沉默了,想來老板應該沒少抖出自己的那些丟人的糗事。

老板親自送餐,看到霍以沫明顯很意外,直誇她變得更漂亮,更有氣質了,又問她這兩年去哪裏了,她男朋友總是一個人過來!

霍以沫緋唇含笑,避重就輕的回答。

許思哲安靜的吃著午餐,沒有說話,隻是在她想要端水或是拿紙巾的時候,會提前把她需要的東西遞到她的麵前。

下午許思哲和她在附近隨便走走,她以前住的樓下有一棵老樹,因為大火被燒焦了,現在隻剩下一個沒有挖出來的老樹根。

她在這裏給過他一塊糖,那是許思哲活了36年,第一次收到糖,也是第一次吃糖。

那種酸甜,如同她一樣,潛移默化的滲透骨髓。

路過火災後他找到她的地方,冷戰後的擁抱,失而複得,總以為不會再失去,豈料又是一次得而複失。

許思哲開車帶她還去了一些地方,霍以沫坐在車子裏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已經忘記了。

等醒來的時候發現車子停在山上,夕陽西下,落日餘暉籠罩著這座城市。

身上蓋著他的外套,而他單薄修長的身影站在不遠處,指尖的星火忽明忽暗,寂寞無比。

霍以沫拿開他的外套下車,才發現這裏原來是——明月山!

明月山,草木叢生,荒涼寂靜,深秋已至,樹葉枯黃凋落,留下光禿禿的樹枝,小道上堆滿了厚厚的黃葉,景色蕭條。

偌大的山頭立一墓碑,墓碑前放著一束已經要焉掉的白玫瑰,包裝紙因為風的關係,發出茲拉茲拉摩擦的聲音。

黑白照片裏的老人家,和藹可親,麵容慈祥,哪怕已經亡故,溫暖餘留。

霍以沫久久佇立原地,看著照片,沒動也沒說話。

許思哲的聲音低低沉沉的響起,“奶奶很想再見你一麵,她說想看你生下她的曾孫子後再走!可最後她還是沒能……”

聲音頓住,沒有說下去。

奶奶不但沒有等到霍以沫回去給她生個曾孫子,甚至沒有等到孫子回去見最後一麵。

垂落在身旁的手指掐進掌心裏,聲音很平靜:“她看起來是一個很慈祥的老人家。”

許思哲轉身,眸光遙望著她風平浪靜的容顏,“這條項鏈就是奶奶送的。”

他從口袋裏掏出那條很細很細的金色項鏈,指尖的煙蒂落在地麵,灰燼在半空飄散。

霍以沫看著他走過來,站在身後,重新將項鏈給她戴上。

下意識的伸手阻止他的動作。

“奶奶不會希望看到你拒絕她的好意!”厲眸深沉,低沉的嗓音裏都透著一股不容拒絕。

霍以沫眼角的餘光掃向墓碑,僵硬在半空的手最終落寞的收回。

許思哲將項鏈重新給她戴上,修長的手指慢條細理的整理下她及腰的長發。

霍以沫轉身抬頭看向他,輕聲問道:“這就是終點嗎?”

溫習回憶的終點站。

他抿唇淡淡一笑,不及眼底,自嘲道:“你就這麽不想看見我,多呆一會都會讓你覺得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