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人開口,冥壽七天

‘賒刀無算,鐵口直斷。’

往上數三十年,賒刀人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們背著菜刀剪刀之類的物品,口中自稱鬼穀傳人,通常會將這些物品免費賒給普通人,而後留下一段半真半假的預言,待到時機成熟,預言成真,便會親自登門再來收錢。

七八十年代,賒刀人很多,普通人見過的也不少。

但鮮少有人知曉,賒刀其實分‘商’‘術’兩派,能耐不同,糊口的本事也各不一樣。比如說,羊過千,牛過萬,降水漫過一城半。

這通常是‘商’派賒刀人的做法,注重牟利。

而另外的‘術’派則不一樣。

這一類的賒刀人一般鰥寡孤獨居多,本事驚人,能觀陰陽,能改命數,甚至鐵口一開,能直斷生死,這才有了開頭的那一句賒刀無算,鐵口直斷。

我叫白小飛,十八歲,就是‘術’派的賒刀人。

我幹這一行,不是家傳,也算不得師授,用我義父的話來說,當初我從小被父母遺棄在墳塋圈子裏,大雨下意外路過的義父說我命不該絕,所以才救了我一條命。

他是賒刀人,但他卻從來不教我這一行的本事。

因為義父說我,命中帶煞,五行不全。

一旦成了這賒刀人,一輩子都脫不開身,哪怕進了九幽地府也隻能做個孤魂野鬼,但我卻很明白,義父在陰行內卻是個有頂天能耐的強人。

理由很簡單。

我打小跟著義父走南闖北,看著他賒刀於人,他口中的預言從未落空。

他這一輩子,一共幹過兩件大事。

這一是饑荒年代,他留下菜刀於一村農戶,預言糧食會在來年漲價三成,不必雖其他人一般過河南,走河北,闖關東,來年應驗。

大旱年代,僅有這一寸風調雨順,添丁百口,羨煞旁人。

這二嘛,則是預言了山脈地勢,於龍王求雨。

一時間,我義父的大名哄傳關內,無數人幻想與我義父相見一麵,希望能夠得到金口玉言,改變一生富貴,哪怕陰人行的妖魔鬼怪,都低我義父一頭。

可沒人能想到,就是我義父這樣的強人,死的會那麽慘。

那一天是臘八,寒風刮骨,大片的雪花子從前夜開始就下個不停,我寒假在家,跟著我義父殺豬吃肉,傍晚時分的時候,他接了一通電話。

我義父臉色大變,驚慌出門進山,叫我安心等待。

可我一直等到第二日天明,我義父也沒回來,當時我慌了神,求了隔壁的鄰居。對方磨不過我這個小孩子,隻能寒冬臘月的天進了一趟山。

回來的時候,身後就背著我義父。

此時,我義父的手腳筋被直接挑斷,一張人皮被整個剝下來,猩紅的血肉伴隨著**的血管,那好像根本不是我的義父,而是一隻紅彤彤被扒了皮的豬崽子。

我慌了神,連問我義父怎麽了。

可惜,他沒回答我。

因為他的舌根被齊根斬斷,早已經口不能言。

賒刀無算,鐵口直斷。

賒刀人一輩子行走賒刀,一身的本事大半都在一張嘴上,否則也稱不上什麽鐵口直斷了,我怒從心起,當時隻有十六歲的我拎著鐵鍬把子就要衝進山和人拚命。

我想不通,我義父一輩子本身做事,從來不觸碰行規,究竟是得罪了什麽人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可被攔住了。

義父強撐著一口氣拉住了我,艱難的比劃著手勢,讓我扶他進屋。

從那一天開始,我徒步走遍了方圓百裏所有的醫館,那些名頭響亮的醫生和郎中,我一個沒落下,挨家挨戶的磕頭求醫。

但就算是在有能耐的活神仙,麵對我義父這樣的傷勢,又如何能有半點手段施展?

而我義父卻沉默不言,隻是讓我守著他,而我也同樣很清楚,義父可能活不過三十,所以,我每時每刻都陪伴在他的身邊,為此還專門打了一個架子把他隨時帶在身邊。

我不敢離開半步,因為我不清楚什麽時候義父的大限就會到來。

年三十那天,新春佳節。

我強打著精神做了一桌子好菜,過了這個年,春暖花開,我義父如果能挺過這一天,未必不能活更久,所以我非常開心。

可臨近跨年吃年夜飯的時候,我義父的房間裏突然傳出了一些動靜。

我本就提心吊膽,怕他撒手人寰,連忙衝進了屋裏,卻見被扒了皮的義父不知怎的已經穿好了一身我沒見過的衣服正坐在炕上對我招手。

我心裏一慌,連叫義父。

非常清楚義父能耐的我,又如何不清楚我義父在當下這個節骨眼上忍著劇痛穿戴整齊是什麽意思,怕是他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大限將至,不久於人世了吧。

“爹,你別拋下我一個人,我還等著你看著我娶媳婦呢。”

我痛哭流涕。

可義父卻沒理我,而是顫顫巍巍的抬起不可能抬起的手摸著我的腦袋,另一隻手我的胸口劃著字,他的動作很慢,我能夠感覺到他想對我說些什麽。

“別哭,這是爹自己找的,小飛,這不怨你,但爹接下來說的事兒你得記清楚,一個字兒也不能差。”

我點點頭。

我義父盯著我,一雙眼珠仿佛不會轉動是的,他繼續寫到。“這第一件事兒,就是我死後,不能土葬,不能火葬,不能發喪,不擺宴席,不準祭拜。”

我哭著應了下來。

盡管我不清楚義父為什麽這麽說,但這是他的意思,必然有著很多我不懂的事情,他既然說了,我就得聽著。

“第二件事,我死後,也就是我頭七的時候,淩晨兩點鍾。你得提前在黃粱懸刀,然後把我的屍首吊在房梁上。兩點的時候,會有人把我接走,那個時候,你不能出聲,默默跟在它們的身後,得到進了半山腰,就十八個響頭,一個不能多一個不能少。”

“然後,從半山腰的墳塋圈子裏,找到一座同樣吊著刀的老墳,在墳頭起一把土出來。和那把刀一起帶回來,然後點五根香頭。”

“你記住,無論當時發生了什麽事兒,你都不要出聲,千萬記住。”

義父的第二件事說的很嚴肅,雖然他已經不會說話,比劃也有些走樣,但我還是能夠在其中感受到嚴肅的意味。

說實話,我心裏頭有一百二個疑惑想問出來。

誰會來接義父走,起出墳塋圈子裏的一把土到底是為什麽,至於其他我來不及多想,因為義父已經開始說第三件事。

“這第三件,最重要,你得謹記。”

“這前兩件事做的不好,尚有回旋餘地,這第三件關乎著你的命。曾經,我曾賒刀一把,如果有一個和你同姓的女人來找你還刀,你不能拒絕。”

“然後……再給她賒一把刀。”

我記得雲裏霧裏,雖然不懂為什麽,但還是重重的點頭答應下來。

義父的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隨即他嘴唇開合,似乎想要說些什麽,我剛說義父你好好休息,千萬不要浪費多餘的力氣。可話還沒說出來,就感覺到一股咿咿呀呀的囈語傳進了我的耳朵裏。

我頭痛欲裂,幾乎哀嚎。

那聲音極其古怪,不似人聲,也不是畜牧的叫聲,而是一種非常奇怪的聲音,幾乎無法形容。

但我卻實實在在聽清楚了其中的意思。

說的是,

“死人開口,冥壽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