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什麽狼虎之詞

宋青山莞爾,漫不經心似的道:“我偏要管呢?你待如何?”

張延齡哼了一聲,橫著臉,瞥向別處。

宋青山則轉身麵相牽狗年輕男子:“怎麽稱呼?”

年輕男子冰冷道:“周正。”

姓周!

那便對了!宋青山心下有了數。

在而今大明,姓周,且還敢如此蠻橫的,此人一家,怕也是獨一份了。

太皇太後周氏的娘家。

也就是說,這周正和張延齡一樣,都是當今天家的外戚!

關於周張兩家的矛盾,事情鬧的不小,乃至於載入史冊,留名青史!

因為這種事情不多見。

朱元璋老爺子打下江山後,不知道立下多少規矩,其中就包括公主隻得嫁給平民亦或是小吏等,為的,便是防止外戚專權。

尋常時候,作為天家外戚,大多夾著尾巴做人,生怕惹人詬病。

可在弘治一朝,周張兩個外戚,幾乎刷新許多人的三觀,為了爭奪寶坻的一塊田地,縱容近百家奴械鬥,影響相當惡劣。

而眼下,兩家既已然打在了一起,處理起來,便有些棘手了。

因為誰也不服誰,而且又都在氣頭上,根本沒辦法講道理。

還有便是,他這邊絕對不能有任何偏頗,要不然無論是太皇太後還是張皇後哪裏都沒法交代。

想了想,他望著周正道:“為何跑來壽寧侯府搞事情?”

周正仰著頭:“張家打了我周家的人。”

聲音剛落下,張延齡便相當不服氣道:“周家人先來我張家搞事情的。”

“得得得!”

宋青山忙是擺手。

各有各的理,他也懶得知道到底誰先動手的了。

“那個看樣子呢,你們兩家的仇已經結下了,某也知道,這個事若是不打個你死我活是沒完的。”

“可是,公然縱容家奴打架鬥毆也不像話啊,對吧?”

“所以,咱們就換個法子打!”

宋青山慢條斯理說著。

張延齡和周正皆是狐疑不已。

打?

宋青山笑了笑,道:“既然要打,咱們就光明正大的打。”

“這樣,你們兩家各自選出九個人,分為九組,赤手空拳,單對單的打!九局五勝,如何?”

話音落下,張延齡和周正都沉默了。

兩人誰也沒想到,宋青山竟來了這麽一手,猝不及防。

原本兩家組織人手打架,自是為了出一口惡氣。

可事情到此地步,且不說是否出了氣,兩個人都逐漸冷靜了下來。

確實不能再群毆了。

就算打贏了又怎樣?

臉上有光?

或者說能解決問題?

還有,這事要是傳出去,後果可是相當嚴重的。

畢竟同是外戚,如此目無王法的械鬥,滿朝的文武百官會怎麽看?

安靜片刻後,張延齡率先開口道:“可以,那就光明正大的打,九局五勝,誰贏了,就歸誰!”

說的,有些隱晦。

周正自是明白是什麽意思,很是不爽。

他咬了咬牙道:“可以,但我還有一個要求,外加賭注一萬兩,你敢嗎?”

張延齡也是狠心一下:“行,一萬兩就一萬兩!”

中間的宋青山見了,悄然放鬆下來。

不管怎樣,總算是將事態穩住了。

“建昌伯周正,你們是要現在打,還是準備一番,明日再戰呢?”宋青山問。

“就現在!”

二人幾乎異口同聲。

宋青山點頭,旋即命人準備起來。

既然是搏鬥,那就要正式一些,規矩也要明確,如此,才能更加清晰明確的分出勝負。

而此時,宮中已然陷入一片詭譎的氣氛之中。

弘治皇帝坐在養心殿,麵目極其陰沉。

兩家外戚,將近兩百人,打了起來。

且不說影響如何惡劣,僅僅是這人數,便逾越了禮製。

昔文皇帝之時,王公之家,奴仆也不過二十人,朝廷一品大員家的奴仆,不過十二人。雖說到得此時,已然沒人在乎這些事了,可周張兩家如此明目張膽,那便是公然與禮法對著幹。

“一群混賬!”

弘治皇帝緊握著拳頭,嗓音低沉:“那邊,如何了?”

蕭敬忙道:“已然停息了,宋千戶似正在調解。”

弘治皇帝沒有作聲。

這是能調解的事嗎?

但凡兩家能輕易的講和,也不至於鬧到如此地步。

“朕,自詡待他們不薄的,他們便是這般回報朕的嗎?”

“數百人械鬥,嗬嗬,是給朕看還是給滿朝文武看啊?”

弘治皇帝輕聲喃喃,轉而隨口道:“告訴宋青山,若無法調解,便都抓起來吧!”蕭敬忙是退下。

坤寧宮。

張皇後得知消息後,刹那間臉色煞白。

身為皇後,對於“外戚”這兩個字,十分的多疑。

因為一個不慎,便容易被那些言官抓住尾巴,繼而再扣上一個“外戚專權”的帽子屆時,張家也就不好過了。

所以,平日裏她經常教訓兩個兄弟,要老實些低調些,別亂惹事。

她怎麽也沒想到,弟弟張延齡非但惹了事,而且動靜還相當大,幾乎快震動整個京城了。

“這糊塗啊!”

張皇後氣的跺腳,氣憤焦急又無力。

因為這事不僅涉及周張兩家,在後麵,更涉及到她與太皇太後。

事情鬧的這麽大,在太皇太後那邊,她沒法交代啊!

張皇後坐立不安。

這事,影響或許不大,可性質極其惡劣。

有損天家顏麵啊!

那周張兩家肆無忌憚的搞事情,鬧的是什麽?

看誰在天家這邊更得寵!

縱容奴仆打架鬥毆,把事情攪亂一團,屆時再看陛下這邊怎麽處理。

可以說,對於此事,皇帝陛下才是最為難的。

所謂君辱臣死,她這個“臣妾”,豈能不急?

“母後,母後!”

這個時候,朱秀榮快步跑了過來,急促道:“打起來了,打起來啦!”

張皇後眼眸一定,立刻沉穩下去。

她輕輕呷了一口茶,不悅道:“身為公主,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朱秀榮卻仿若未聞一般:“母後,舅舅跟周家人打起來啦,您還沒聽說嗎?”張皇後氣息頓了頓,狠狠的瞪了朱秀榮一眼。

此事鬧的這麽大,她怎會不知?

“聽說了,又如何?”張皇後隨口道。

話雖如此,可眼底深處的擔憂焦急還是流露了幾分。

兩家人已然打起來了,鬧的不可開交。

在這個事實麵前,她是否聽說,又能怎樣呢?

眼下,她唯一的期望便是兩家人別打的太狠烈,最好別出人命,屆時如何處置,就要看文武百官以及陛下的意思了。

“好了,別在這裏大呼小叫了。”

張皇後有些不耐煩道:“回去吧,別亂跑,也別再給母後添亂了。”

朱秀榮聞言,卻是直接坐了下來,略帶幾分激動道:“母後,兒臣過來,就是給您報喜的啊!”

張皇後麵目不由得略微抽搐了那麽一下。

壽寧侯府那邊打的生來死去,這火,都已經快燒到眉毛了,還報喜?還報喜呢?她凝了一口氣,怒容已然顯現出來,正要發作。

卻聽朱秀榮繼續道:“母後,兒臣知道周張兩家之事,極其的惡劣,您得知後定會心急如焚,所以特急匆匆跑來給您報喜啊!

“是嗎?”

張皇後呼吸都抖動幾分,心頭火氣蹭蹭上衝。

她冷笑道:“好啊,皇兒倒是說說,這喜事,從何而來啊?”

朱秀榮急不可耐似的道:“這喜事便是宋青山,他去壽寧侯府了,他去哪怕有天大的事,那也都不叫事了,故而,母後您實在不必擔心。”

張皇後一張清麗的麵龐即便有妝容敷蓋,也快黑到了底!

她幾乎是咬著牙道:“這,便是喜事?”

朱秀榮點頭不跌:“是呀,是呀!”

“母後您想啊,以他的本事,定可以將此件事情的影響降低至最小。”

“而原本呢,外戚橫行肆意,縱容奴仆械鬥,必然會在朝堂之間惹出一片風雨來。將一件壞事,變的不壞了,豈不是喜事?您說對吧!”

說著,滿懷期待的望著張皇後,似是等待一個認同。

可就在她聲音剛剛落。

曆來慈愛溫和的張皇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容盡顯。

“放肆!”

“朱秀榮,本宮教你的禮義廉恥,你渾然忘光了嗎?”

“張口閉口皆是宋青山,你,還要點臉嗎?”

“別在這裏丟人現眼,滾回去吧,禁閉一個月!”

張皇後毫不客氣,著實氣壞了。

朱秀榮仍舊不甘心:“可是,母後,宋青山他……”

“他怎樣?”

張皇後劈頭蓋臉:“他宋青山長了三個腦袋還是八隻手?”

“事情,已然發生了,即便他是大羅神仙,也改變不了什麽!”

“朱秀榮,本宮,最後警戒你一遍,以後,不得在本宮跟前提起這個名字,記住了嗎?出去!”

張皇後指著門口處,-張臉越發的冷漠。

朱秀榮撇了撇嘴,想要說什麽,可最終還是退了下去。

她眼睛轉了轉,卻是直奔仁壽宮而去。

此刻的太皇太後十分平和,就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甚至還能溫習一下唐伯虎點秋香的故事。

見朱秀榮走來,她放下刊物,和藹道:“這陣子開始吹春風了嗎,秀榮孫兒竟總來陪哀家這個老婆子。”

“曾祖母,孫兒這不是想您嘛,得空就來陪陪您。”朱秀榮很是乖巧的樣子。

“好好好!”

太皇太後樂嗬嗬:“來,陪哀家一起看。”

說著將刊物展開,一人一麵。

朱秀榮自是看過了這第一期的刊物,不過還是裝模作樣的跟著看了起來。過了一刻鍾左右,她偷偷斜眼,見太皇太後仍舊沉迷其間,暗自歎息。

以太皇太後的眼線,肯定得知壽寧侯府那邊的消息了。可對此事,太皇太後卻是隻字不提。

如此一來,她也就不好主動提及了。

“秀榮你怎麽了?為何心不在焉啊?”太皇太後問道。

“沒,沒怎……”

朱秀榮麵上閃過-抹慌亂,又很快掩飾起來。

過了一會,見太皇太後仍舊在認真閱讀刊物,她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腳剛離開,後麵的太皇太後便讀完了刊物,隨手放置旁。“皇帝,在忙吧。”太皇太後平淡的問。

“想來,理應在忙。”有老太監回應。

太皇太後隻是點頭,頓了頓,喃喃開口:“哀家,對宋千戶不薄的,希望那小子不要教哀家失望啊。”

旋即,宮殿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太皇太後坐在窗前的凳子上,眯著眼,曬著太陽,寧靜而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