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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孫治海和老婆吵得驚天動地不可開交的時候,霍河中學的語文老師肖瑤肯定不會想到,她也被自己的學生暗戀上了。

此時,她站在高三六班的講台上,寫下秀美的幾個大字: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她不知道,教室裏一雙雙求知若渴的眼神裏,卻有一雙充滿了柔情蜜意,更不會知道這眼神的主人,剛剛被警方列為一樁凶殺案的嫌疑人,而這嫌疑人竟是高三六班的班長楊開運。

“今天我們來複習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肖瑤開講了。

楊開運坐在位子上認真地聽課,肖瑤去年才大學畢業,楊開運清楚地記得她第一次上課的時候似乎有點兒緊張,甚至有些羞澀。幾個男生火辣辣的目光肆無忌憚地看著肖瑤,讓她不知所措。同學們看到老師竟然如此羞澀,便發出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這讓她渾身更不自在,鎮定了一會兒做自我介紹:“我叫肖瑤,從今天開始,由我來擔任大家的語文老師。”她轉過身在黑板上寫著自己的名字,突然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一個大紙球打在她屁股上,她騰地一下臉就紅到了脖子根。這時候,楊開運站了起來環視一圈教室說道:“同學們,咱們不要胡鬧了,咱班不興欺負人的。”大概第一次見麵就給肖瑤老師解圍了,所以肖瑤對楊開運總是另眼相看。

講台上,肖瑤侃侃而談:“唐肅宗乾元二年,也就是公元759年,關中地區鬧饑荒,民不聊生。這年秋天,杜甫棄官到了四川,在親友的幫助下,在成都西郊的浣花溪畔建起了一座草堂,也就是現在的杜甫草堂,過上了暫時安定的生活,他感到快樂和自足,於是歌唱春雨,尋花漫步,遣興江邊,以詩酒自娛。但是,這種表麵上的安逸,掩飾不住他的貧窮,更不能衝淡他那一貫的憂國憂民情懷。上元二年即761年秋天,一場暴風雨襲擊了他的茅屋,再一次把他從浪漫的隱居生活中敲醒,讓他麵對現實,讓他憂思,於是寫下了這首詩……”

楊開運聽著聽著突然走神了,天氣很熱,窗外吹來一陣陣灼熱的風,風將肖老師的裙擺輕輕地吹起,肖老師的兩條小腿雪白粉嫩,像兩片剛剝了皮洗濯淨了的藕。今天的肖老師穿著一條黑色的短裙,腳踏一雙黑色的高跟皮鞋,往上看是一件粉色的小襯衫,上麵星星點點灑落著一朵朵白色的小星星,領口微微敞開著,露出白皙嬌嫩的脖頸,胸部的衣衫微微地撐起,鼓起兩座小山,透過粉色的襯衫,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淺色的文胸。楊開運不由得想起蘇軾的詩歌:“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再看肖老師的臉蛋,圓圓的,嘴角處還有兩個酒窩,楊開運曾經不止一次地渴望能淹死在那兩酒窩裏,總恨自己出生得太晚。肖老師朱唇微啟,字字珠璣,仿佛天籟之音,楊開運簡直要醉了,竟情不自禁地喃喃說道:“但成比目何辭死,隻羨鴛鴦不羨仙。”

話剛說完,教室裏頓時一片寂靜,連肖瑤都忘記了講課,既而,教室裏一片哄堂大笑。肖瑤臉紅了一陣,等學生們笑了一會兒之後,說道:“安靜安靜,繼續上課。楊開運,不要開小差。”

楊開運臉漲得通紅,趕緊集中注意力。

“……詩人從沉思中振作起來,發出了‘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呼喊。這時,理想戰勝了現實,意誌戰勝了歎息。雖然他現在缺少‘風雨不動安如山’的住所,但是如果眼前突然出現這樣的房屋,能夠溫暖天下寒士,他寧可獨守茅屋受凍而死!這是怎樣的一種情懷呢?這是一種飽覽民生疾苦、體察人間冷暖的濟世情懷,就像他在兵荒馬亂中寫《三吏》、《三別》一樣,”肖瑤頓了一下,說道,“楊開運,你來背一下這首詩。”

楊開運沒想到會突然點名,臉紅著站了起來,抑揚頓挫地背誦起來,等他背完了,肖瑤繼續問道:“說說看,這首詩歌表達的是什麽種境界?表達了詩人什麽感情?”

楊開運撇了一眼肖老師,心想明知我走神了,還故意給我穿小鞋!“老師,我覺得這首詩歌寫得確實是好,憂國憂民啊。可是總覺得別扭,說好聽點兒,杜甫這是畫餅充饑,說難聽點兒,這叫癡人說夢癡心妄想。他自己尚且住了一個破茅屋,還妄想著得到廣廈千萬間。即便得到了這麽多房子,他卻想著要自己凍死,這不是矯情嗎?”

楊開運說著,教室裏已經是笑聲一片,肖瑤看著他突然一笑:“不錯,逆向思維很好,值得鼓勵。但是你要記得,考試的時候,容不得你的逆向思維,必須老老實實按照老師說的做,等你考上大學之後,想怎麽逆向就怎麽逆向。”

“知道了!”楊開運響亮地回答道。

就在這時,教室的門被敲響了,一個圓圓的腦袋探了進來,禮貌地跟肖瑤打聲招呼然後說道:“楊開運,你出來一下。”

楊開運認得那人是教導主任史老師,上課時分被教導主任叫出去,一般來說沒什麽好事,而當他走出教室看到兩個警察的時候,他就更覺得莫名其妙了。不過,那個女警倒是蠻漂亮的,比之肖瑤老師,少了幾分溫柔,卻多了幾分颯爽,那是另一種女人的美。

史主任覺得是自己帶來了兩個警察,所以連自己身上都沾染上了警察的光輝,此時禁不住故作威嚴地說道:“楊開運,這是市局的警官,有些問題要問你。”

彭菲菲最見不得人狐假虎威,趕緊說道:“小夥子,你不要緊張,就是問幾個簡單的問題。”

彭菲菲的聲音清脆悅耳,楊開運聽著嗬嗬地笑了,他覺得如沐春風。

“昨天晚上11點到今天淩晨1點,你在哪裏?”

“我在睡覺啊。”

“在哪兒?”

“宿舍。”

“有誰可以證明?”

“我們寢室的都可以證明。”

史主任這時候插嘴說道:“我們學生宿舍管理很嚴格的,每天熄燈後,大門上鎖,學生想出來也出不來。”

“你認識城管大隊的李天亮吧?”

“認識,老交情了。”楊開運不屑地說道。

“聽說昨天你們吵架了。”

“那不叫吵架,我昨天被打劫了。”

彭菲菲看著楊開運認真的樣子,不禁微笑道:“這個詞用得好,很多人說你威脅他了。”

“如果那也算威脅,那就是吧。”

“李天亮昨天晚上被人殺了。”

楊開運一下子愣住了,或者看上去是愣住了,他懷疑地看著彭菲菲,問道:“你沒騙我吧?”

“你不高興嗎?”

“有什麽好高興的?”楊開運反問道,“我可不想殺人,我還要上大學呢。”

“因為昨天你威脅過李天亮,而李天亮正好又被殺了,所以,你現在的嫌疑很大。”

“哦。”楊開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蔣子良說道:“史主任,我們現在想見幾個楊開運的室友。”

“沒問題,”史主任像是領了聖旨一般,連忙又推門而入,立即叫出了五個男生。當問到楊開運昨天晚上是否在宿舍的時候,他們異口同聲地予以了肯定。

史主任笑道:“看嘛,我們這裏的管理很嚴格的,熄燈後,誰都不可能走出宿舍大樓。”

但是蔣子良總覺得信不過這幾個學生,當年自己讀書時,也經常義無反顧地替同學遮掩,但是他又沒有證據證明他們在說謊。

“你讓李天亮走著瞧,難道僅僅是口頭上的威脅?”蔣子良懷疑地問道。

“當然不是,”楊開運說道,“言必信,行必果,這是孔老夫子教育我們的。隻是很可惜,李天亮瞧不到了。”見到彭菲菲好奇地打量著自己,楊開運便更得意了,也不待追問便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走著瞧,難道一定要動刀動槍嗎?武鬥是野蠻人幹的事,咱是文化人,自然要文鬥。我寫了一封檢舉信,檢舉李天亮是如何欺淩弱小的,像土匪一樣光天化日搶劫,又讓同學幫我抄了八份,分別寄給了省長、省日報、市長、市裏的日報晚報、電視台、有線電視台等地方。”

看著這個天真的學生,蔣子良、彭菲菲和史主任不約而同地笑了。彭菲菲問道:“你覺得這管用嗎?”

“不試一下,怎麽知道呢?”

“可是這種匿名信一般沒人理的啊。”

“誰說我匿名了?我署名了。一個中學生的檢舉信,領導們總會更在意一些吧?而且,我說的不僅僅是我的事,還說了李天亮幹的其它的事。”

蔣子良問道:“信都寄出去了?”

“寄了,今天寄的。”

“還有底稿嗎?”

“有。”

楊開運說著便走進教室,衝肖瑤笑了笑,到自己座位上拿出一封信交給蔣子良。

那果然是一封檢舉信,看來楊開運沒有說謊。難道,他說的“走著瞧”,真的隻是這種所謂的“文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