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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係也是生產力,電業局局長孫治海坐在椅子裏,看著老婆唐麗婷招呼著來來往往的顧客,他不禁想起了那句至理名言。民謠說得好:酒杯一端,政策放寬,筷子一舉,可以可以,吱溜一響,有話好講,香煙一銜,各事好談。他得意地揣摩著深奧的關係學,兩個警察卻突然找上門來。男的魁梧挺拔英氣逼人,女的身材苗條長相漂亮,還沒等他開口,男警察就笑嘻嘻地打起了招呼:“孫局長真是難找啊!”

孫治海連忙迎上前去:“兩位警官什麽事?”

“我是市局的蔣子良,這位是彭菲菲,有件事情想來調查一下。”

孫治海納悶地看了看二人,心想:那麽點兒事難道驚動警方了?那小子警局裏認識人?

蔣子良開門見山地問道:“城管大隊的李天亮,孫局長認識吧?”

“呃……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問一下。”

“認識,但不是很熟。”

“李天亮的老婆說,昨天晚上你們一起吃飯了。”

“是。”

“吃到幾點?”

“這個……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沒什麽,就問幾個簡單的問題,孫局長不要這麽緊張。”

“吃到十一點多,大概是十一點十分的樣子。”

“吃完飯後,李天亮自己回家的?”

“是。吃飯的地方離他家挺近的,穿過一個橋洞就到了,所以他沒讓我送他。”

“吃完飯後,你去哪兒了?”

“我回家了。”

“有誰證明?”

“我老婆。”

“嗬嗬,這事……老婆證明恐怕不管用。”

“到底怎麽了?”

“李天亮被人殺了。”

“啊?”

“很驚訝嗎?”

“呃……是……有點兒,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

“他就是吃完飯被人殺的。”

“這個與我無關。”

“我說過與你有關了嗎?”

“這個……”

“李天亮的手機上有你發的一條短信,我們想知道這條短信是什麽意思:電費的事請放心。”

孫治海的臉色漲得通紅,囁嚅著說道:“這個……我沒有殺人,我跟李隊無冤無仇,怎麽會殺人呢?”

“那這個電費的事,是怎麽回事呢?”

“這個……這個電費與這個案子沒什麽關係。”

“在案件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事情都與案子有關。”

“無稽之談,你們……你們為什麽問這麽莫名其妙的問題?”

彭菲菲微微一笑說道:“孫局長,你是不是有什麽把柄被李天亮抓到了,他威脅你,於是你答應免掉他的電費?後來又覺得被人威脅是個無底洞,於是殺人了?”

“這個……這……”

“是不是很有邏輯?”彭菲菲說道,“所以,假如你是清白的,就來解釋一下這個電費的事。”

如果世界上有賣後悔藥的,不管多少錢,也不管有沒有副作用,孫治海肯定會去買來一包。他實在後悔不該發那條勞什子的短信,本來在酒桌上都已經說好了的事,就因為自己也是酒紅耳熱的,於是十分亢奮地發了那條短信。如果沒有那條短信,一切都將神不知鬼不覺,警察更不會找上門。他吭哧了半天,終於決定吐露真言,先把自己撇清再說,要不事情鬧大了就更不好收場了。就在這時候,一個哭天搶地的女人衝了過來,那女人披頭散發,口中說道:“孫治海,你這個王八蛋,你把天亮害死了。”

蔣子良和彭菲菲知道,這個女人是李天亮的老婆,但是孫治海不知道。所以當聽到一個陌生的瘋女人當著兩個警察的麵說他害死了李天亮時,他驚恐得臉色都白了。孫治海的老婆唐麗婷是個妖冶的女人,如果不是坐在電話亭裏而是站在馬路邊,誰都會以為她是個出來賣的貨色。之前兩個警察盤問老公,她就已經怒氣衝天了,可是礙著警察的麵子,她也不好發作,如今見一個瘋婆子來搗亂,她心中一股無名火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地方:“哪來的婊子?滾一邊去,我們還要做生意呢!”

李天亮的老婆也不是吃素的。見到有人挑釁,她立即破口大罵:“操你八代祖宗了,你媽沒把你拉出個好樣來,你不趕快回去再拉一道……”

這一罵不要緊,兩個潑婦立即叉起腰對罵起來,兩個人是滿頭冒火唾沫四濺,齜牙咧嘴錘胸頓足,很快就吸引來一群人圍觀。

孫治海臉上掛不住,趕緊去勸老婆:“別吵了別吵了,有話好說,這麽多人,別讓人笑話。”

誰知道,唐麗婷的怒火立即轉向,衝著老公就開罵了:“笑話?你他娘的也知道怕人笑話?我問你,你昨天晚上到底去找哪個狐狸精鬼混了?你今天早晨四點多才回家,問你去哪兒了,你說請李天亮吃飯桑拿,可是李天亮早就被人殺了,你說,你到底去哪兒了?”

蔣子良看著眼前的鬧劇,轉過頭笑嗬嗬地看了看彭菲菲,菲菲立即低聲說道:“嚴肅點兒。”蔣子良壓低聲音說道:“我嚴肅不起來啊,太有意思啦。你說,將來你不會變成這樣吧?”

“不會。要是你敢騙我,我直接把你大卸八塊。”

“最毒莫過婦人心啊。”

“少貧了,你沒發現孫治海剛才說謊了?”

“哎喲,光顧著看熱鬧了。”

蔣子良立即站起身來,收斂起笑容,走向糾纏不休的三個人,說道:“都別吵了,影響不好。”

李天亮的老婆似乎剛剛看到蔣子良在這裏,哭哭啼啼地說道:“蔣警官,你要給我做主啊,我家天亮不能就這麽平白無故地死了。”

“先別哭了,您節哀順變。”彭菲菲拿出一張紙巾遞給她,“我們還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李天亮的老婆又哭哭啼啼了很久才哽咽著說道:“這裏本來有個擺地攤的,是一個女的拉扯一個兒子,兒子還在讀書,擺這個地攤就是給兒子賺點兒學費。我家天亮可憐他們,本來也不想管他們的。以前就是上麵來檢查的時候才沒收她的東西,但是每次她一去要就馬上還給她了。可是後來,孫治海他們家在這裏開了個電話亭,生意一直沒有人家好,他們就嫉妒,孫治海就去找我家天亮幫忙,天亮拒絕了好幾次,後來實在臉上掛不住就答應他了。昨天……昨天……就把人家的東西都沒收了……”

蔣子良總算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了,昨天李天亮搶了孫治海競爭對手的東西之後,晚上接受宴請,而且孫治海還答應免他的電費。

被李天亮的老婆當眾一說,孫治海的臉上掛不住了,嚷道:“別在這裏胡說八道,懲治亂擺賣,本來就是李天亮的職責,現在還有臉說我請他吃飯,你也好意思說。我勸你趕緊閉嘴,別把你家老李的糗事到處張揚。”

李天亮的老婆本來還想反唇相譏,一琢磨孫治海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於是便忍住了,繼續向蔣子良哭訴道:“蔣警官,你一定要查出凶手,給我家天亮報仇啊。那個……那個小販……那個女的……就是在這裏擺地攤那個女的,肯定是她。”

彭菲菲勸慰道:“我們會去調查的。”

唐麗婷插話道:“昨天搶東西時,那女的不在,她兒子在,還說如果不還他東西,他就跟李隊長沒完,讓李隊長出門小心點兒。”

孫治海說道:“是,昨天我也在,他當時就是這麽威脅李隊的。”

彭菲菲此時早就看不上孫治海的所作所為了,冷冷問道:“孫局長昨天也在?”

“是。”

“孫局長真是閑人啊,連續兩天,上班時間不上班,跑出來賣貨。”

孫治海臉色漲紅了,兩個臉蛋兒就像兩朵盛開的玫瑰花,要多嫵媚有多嫵媚,他訕笑著說道:“不管怎麽說,這真不關我什麽事。”

“誰說的?”彭菲菲問道,“你說你昨天晚上吃完飯就回家了,但是你老婆說你今天早晨四點才回來,這段時間,你到底去哪兒了?”

“這事與你有什麽關係?”孫治海怒了,“你們管得也太寬了。”

“沒關係嗎?”彭菲菲說道,“懲治亂擺賣本來就是城管的職責所在,可是李天亮卻一直不好好管管這家亂擺賣的,影響了你的生意。你肯定投訴過很多次吧?但是沒人搭理你。直到你請他吃一頓飯,這事立即就解決了。換做我,我肯定會很窩火,我可能就會為此去殺人。”

“你……你們……”孫治海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我說錯了嗎?”彭菲菲挑釁地看著他,“你到底去哪兒了?”

“我……我們換個地方說吧。”孫治海就像一隻鬥敗的公雞,一條被閹掉的狗。

“不,就在這裏說清楚了,我也想知道!”唐麗婷忍不住插話。

“我跟同事在一起。”孫治海說道。

“哪個同事?”

“辦公室主任。”

“叫什麽名字?”

“葉菡。”

“原來是這個**!”孫治海的老婆咆哮道。

“請你先別打岔。”彭菲菲冷冷地看著她,看得她心裏發毛,等她消停了,又接著道,“電話號碼給我。”

要到了電話號碼,彭菲菲立即撥打過去,很快證實了孫治海的說法,然後說道:“孫局長,你現在基本上清白了,有什麽事,我們可能還會找你的。”

蔣子良和彭菲菲離開電話亭的時候,留下了一個爛攤子,唐麗婷正把香煙、瓜子、飲料等東西往地上扔,邊扔邊罵:“不過了,老娘不過了,你去跟那個狐狸精過吧,騷蹄子,偷漢子偷到老娘頭上了……”

“好恐怖啊。”蔣子良說道,“我寧願被你大卸八塊,也不想這樣當街出醜。”

“我看你有這念頭就很危險。”彭菲菲說道,“從今以後,你給我小心點兒。”

“我沒做什麽啊。”

“我這叫狠鬥色字一閃念。”

“唉,女人是老虎呀。”蔣子良說道,“對了,老虎同誌,我覺得你剛才那段推理,根本站不住腳,稍微想想就知道了,孫治海一個局長,犯不著為李天亮不作為而殺人啊。”

彭菲菲笑了:“你覺得孫治海這人怎麽樣?”

“不地道。”

“以權謀私倒也罷了,還欺淩弱小,我不趁這個機會羞辱他一下,我還是彭菲菲嗎?”

“毒,真毒!他現在家庭破裂都有可能。”

“不管破不破裂,反正這幾天他沒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