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熱衷暴力的記者

今天的《順寧新聞眼》有兩大熱點:一是日全食,二是謀殺案。喬昭寧跟何旋全攤上了,對記者來說,最興奮的事莫過於此。一回到台裏,兩人便忙活起來,日全食那條新聞是幾組記者合稿,本來餘榭是安排給喬何二人的,此時臨時作了調整,讓淩嵐負責,他倆專門做謀殺案的。

喬昭寧笑嘻嘻地問道:“餘製片,直播怎麽突然停啦?”

“上頭打電話來了。”

“沒批評我們吧?”

“沒事,有我頂著,怎麽會批評到你們頭上呢!”

何旋讚道:“還是餘製片好啊,換作別人,挨批評的就是我們了。”

“不說這些了,你們趕緊編片子去吧。”

何旋寫稿,喬昭寧編輯,到了傍晚,新聞做出來了,交給餘榭審完就準備走了,這個時候,蘇鏡來了,何旋嘿嘿一笑:“哎喲,真是難得,今天是來接我的吧?”

蘇鏡嗬嗬一笑:“是啊,看你今天這麽辛苦,所以特地來接你下班。”

喬昭寧說道:“何旋,我們男人的話,你可不能全信,蘇警官肯定還有下半句。”

何旋笑道:“我就知道他不會這麽好心,你又要找誰啊?”

蘇鏡說道:“跟喬昭寧聊聊如何?”

喬昭寧立即笑道:“難怪我眼皮一直跳,蘇警官,你想問什麽呀?”

“今天上午,《順寧快報》記者劉向明遇刺的時候,你也在山上,第一個發現屍體的女人說,凶手來自左邊,而你正是在左邊。”

喬昭寧愣怔了一會兒,然後說道:“蘇警官,你不會真的把這個當成定我罪的證據吧?”

“當然不會,”蘇鏡問道,“你一直在拍攝嗎?”

“是啊,”喬昭寧說道,“不信,問你老婆。”

何旋卻不領情:“別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當時一直在看日食,再說了,天那麽黑,我哪兒知道你是不是跑去殺人了。”

喬昭寧驚愕地張大了嘴巴,說道:“天啊,地啊,媽呀,娘呀,我都遇到些什麽人呀!”

何旋故作嬌羞狀:“別這麽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一句話,把喬昭寧氣得咬牙切齒卻無計可施。

蘇鏡問道:“你們直播的時候,兩人相隔多遠?”

何旋說道:“還是有點距離的,我用的是無線話筒,當時我倆相隔起碼有六七米的樣子。是不是,老喬?”

“是,六七米,所以你看不到我。”

對喬昭寧,蘇鏡一直拿不準。他曾經懷疑過三個人,如今,餘榭肯定不在山上,那就隻剩下兩個人了。在日全食發生的時候,顏雄飛離開了沈國麟的視線,他所在的位置在劉向明的左邊;姚瑣涵遇害的時候,他說在家備課,證人隻有一個,他老婆;劉寧和皮華明遇害的時候,他跟專家組在夜總會,但是火車脫軌死了那麽多人,這些專家都敢信口雌黃,何況要證明顏雄飛跟他們在一起呢?而且,喝酒喝得醉醺醺的,顏雄飛即便離開一會兒,誰又會關心呢?最棘手的是樊玉群遇害時,他跟複旦大學來的青年學者沈國麟在一起,沈國麟也證實的確如此。

而對喬昭寧,同樣是霧裏看花。劉寧和樊玉群遇害的時候,他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一次是在上網,有跟帖記錄為證;一次是在圖書館,有借書時間為證。但是姚瑣涵遇害的時候,他在無所事事地瞎轉悠,沒人證明;皮華明遇害的時候,他在搞一夜情。但是蘇鏡想不通的是,他為什麽老去騷擾容笑薇,難道性欲就那麽強?在蘇鏡看來,他這麽搞,就是為了製造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容笑薇提供的時間,都是看手機看到的,但是手機時間是可以調的!當然,他沒有證據指證喬昭寧修改了時間,所以這個疑問也一直沒問出口,如果問了,沒準會被人說沒情趣,而萬一被何旋知道了,沒準還會怪自己技不如人。

現在,劉向明又被刺了,喬昭寧再次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心中的懷疑便越發強烈了。

喬昭寧被他看得受不了,說道:“蘇警官,我跟何旋是同事,關係確實比較好,但是我對何旋一點非分之心都沒有,所以呢,你就不要老懷疑我了。”

蘇鏡一時錯愕,說道:“啊?什麽?”

喬昭寧問道:“老實說,你老婆這麽漂亮,整天還在外麵東奔西跑,你是不是不踏實啊?”

何旋問道:“你說什麽呢?”

喬昭寧打個哈哈,說道:“我呀,是懷疑蘇警官在吃醋,所以老懷疑我。這叫什麽來著?好像是移情還是什麽的。他表麵上懷疑我殺了人,實際上,卻是在擔心我追你,”他歎口氣接著說道,“哎,長得帥不是我的錯,還到處亂跑,就是我的不對了。”

蘇鏡被他逗樂了,轉念一想,似乎也有點道理。喬昭寧的確很帥,何旋又經常跟他一起合作,蘇鏡心裏其實轉過無數次念頭,隻是還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可能”,他這才不去多想。如今,這種念頭竟然被喬昭寧打著哈哈戳穿了!偏見是很要命的東西,也許真的是這種偏見,才使自己老是懷疑喬昭寧?蘇鏡說道:“想不讓我懷疑你,你就趕快找個女人結婚!”

喬昭寧哈哈笑道:“何旋,你看你老公竟然來逼婚了。蘇警官,幫我介紹個女警官吧,到時候我就讓我老婆天天盤問你家何旋。”

三人說笑一陣便分手了,喬昭寧說要回家,蘇鏡則要再找餘榭談談,何旋隻好等他。

《順寧新聞眼》馬上就要開播了,餘榭正坐在直播間裏,看著麵前的十幾個大屏幕。幾年前,正是在這裏,一個美女主播被謀殺在直播台上,星轉鬥移物是人非,當年那幾個編輯、美編都已經不在了,全換上了新麵孔。

直播開始了,主持人歐陽冰藍出現在屏幕上,播放頭條新聞:《日全食現場記者遇刺》。

幾年前,主持人被謀殺後,《順寧新聞眼》由半個小時擴版到一個小時,幾年來,一直堅持了下來。看這架勢,得等一個小時候才能跟餘榭談話了,正準備離開,餘榭卻招呼道:“蘇警官,有什麽事?”

“沒事,您先忙。”

“不忙。”餘榭把工作交待一番,便帶著蘇鏡離開了直播間,“讓主編盯一下就行了。是不是為案子的事?”

“嗯。”

“我能幫上什麽忙嗎?”

“我想了解一下喬昭寧的情況,你覺得他這人怎麽樣?”

“你懷疑他?”

“也談不上懷疑吧,隻是想弄清楚一些。”

“工作上是沒問題的,絕對是一名好記者,私生活就不太清楚了,好像沒有女朋友。”

“他性格怎麽樣?”

“很有正義感,像那個哮天犬火鍋店,他臥底一個禮拜,把他們的內幕給曝了出來。也很開朗很陽光,就是早幾年有點奶油氣,人長得太帥了,總是有這種感覺。後來,突然有一天,有人說:‘哎,喬昭寧變了。’我們這才發現,他身上奶油氣不見了,變得陽剛了。”

“他對媒體暴力是什麽態度?”

餘榭歎口氣說道:“現在很多記者都熱衷搞這個,有的人搞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進行媒體暴力,像喬昭寧呢,是明知道是媒體暴力還樂此不疲,最近這次,把順寧大學教授裸奔的畫麵都播了。”

“這個應該也是編輯或者製片人的責任吧?因為你們要把關的。”

“我隻能說,他跟樊玉群想到一塊去了,兩人是一拍即合,我當時就反對播那些畫麵,即便播也要把人臉打上馬賽克,可是他們偏不聽,樊玉群還說渴望打官司,官司打得越大,節目收視率就越高。”

“除此之外,他還參與過其他媒體暴力的事情嗎?”

“河南張海超開胸驗肺事件之後,順寧也有一個工人說,他得了職業病,還說工作環境非常惡劣,因為潮濕,所以很多人得了心肌炎。然後喬昭寧就做了一條新聞,采訪了工人,暗訪了公司的老板,當時老板的情緒很激動,說了一些不負責任的話,然後喬昭寧就報道了。如果放在平時,順寧職業病防治部門估計也不會太上心,新聞是易碎品嘛!過幾天,人們就把這事忘了。可是那時候張海超剛剛開胸驗肺,所以網上輿論非常大,網友說,開胸驗肺不算什麽,順寧馬上就要開膛驗心了。所以,職防所不敢怠慢,立即進行調查,後來發現那家公司的確沒什麽問題,更沒有很多工人得心肌炎。這個結果一出爐,那家公司就更加理直氣壯了,聲稱要狀告電視台。結果,喬昭寧繼續報道這事,網友一致認為是那家公司和職防所勾結在一起了。”

“到底怎麽回事?”

“你是在問真相嗎?”餘榭說道,“哪能找到真相啊?連我都懷疑職防所,可是我們沒有證據啊!喬昭寧就是利用了網民的熱情,不斷在這件事上製造話題,即便他們是清白的,麵對洶洶民意也清白不了了。後來,職防所隻好從省城請來專家再次檢查。”

“又是專家?”

“不過,這次專家得出的結論是,那家公司的確有問題,最後罰了幾十萬。可是後來,我從朋友那裏得知,那家公司真的沒問題,職防所是違心地做出了最後的結論。”餘榭說道,“還有,喬昭寧報道的那家哮天犬火鍋店,也有人說是媒體暴力,不過我是不認可這種說法的。”

“後來,《順寧新聞眼》的確做了那家店的廣告啊。”

“我們不能因為做了廣告就說是媒體暴力嘛,像《順寧都市報》那樣為了廣告而以曝光相威脅,那才叫媒體暴力。但是,喬昭寧這條新聞明顯不是這種情況,”餘榭沉思道,“不過也有人說,喬昭寧做這條新聞的初衷就是為了打擊報複,我覺得這完全是無稽之談。”

“誰說的?”

“蘇楚宜。”

“他為什麽這麽說?”

“我沒問,也懶得問。”

蘇鏡默默地點了點頭,喬昭寧的嫌疑可以撇清了,作為一個媒體暴力的熱情擁護者,他犯不著去殺那些誌趣相投的記者。而如果他還有一絲懷疑的話,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將使他徹底從懷疑的迷霧中走出來。

樓下,傳來刺耳的警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