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記者暗訪豔舞遭圍毆

“不會吧?蘇警官?”喬昭寧不可思議地看著蘇鏡,不斷地搖著頭,然後說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每一個疑點,你都得弄清楚,所以雖然你也不相信,但你還是要弄清楚。”

草叢裏的名片正是喬昭寧的,此時他剛跟淩嵐采訪回來就被蘇鏡攔住了。蘇鏡微微笑著,聽著喬昭寧的辯解。

“蘇警官,我跟你講件事情,就是關於名片的事情,”喬昭寧壓低聲音說道,“那還是朱建文當製片人的時候,有一次省裏出了一件大事,政協主席嚴重違紀接受調查,新華社的消息就一句話,當時我們一個記者正在省裏采訪別的事情,一聽說這事就扛著攝像機跑到省委上級主管部門去采訪這事了,被上級主管部門領導一頓狂批,讓他留下名字。他知道闖禍了,就把名片留下了,但是沒敢留自己的,把另外一記者的名片留下了。然後電話一級級打過來,最後打到了朱建文那裏,朱製片氣得火冒三丈,立即打電話把那個記者一頓狂批,那記者冤枉得要命,說我在新疆旅遊呢,我啥時候去省裏了?然後朱製片開始追查,這才知道真相了。”把這故事講完了,喬昭寧接著神秘兮兮地說道,“你知道這個記者是誰嗎?就是我們的樊製片。被坑的那個記者,就是我們的餘副製片。”接著是總結發言,“所以,現場留下我一張名片,你就說我去過那裏,這根本說不通啊。”

蘇鏡點點頭說道:“這的確說不通,可是我問你,你給人發名片的時候,你會發一整盒嗎?”

“什麽意思?”

“在鴿子嶺索道下麵,有你三十六張名片,被風吹走的還不知道有多少呢。”

“啊?”

“這你怎麽解釋?”

喬昭寧張口結舌,最後站了起來:“蘇警官,你跟我來。你看,這是連恒福的位子,這個抽屜肯定沒鎖……你看,打開了吧?看看這裏麵都有什麽,這是電池,這是磁帶,這是書,這些書都是發的,沒人看;這是筆,這是發票,這是名片,都是別人的;這是名片盒,你看你看,全是他的,好幾盒呢。你再看看這是舒茜的桌子……哎喲,這家夥抽屜鎖了……不著急,這是蘇楚宜的桌子,抽屜也沒鎖,看,好幾盒名片就放在最上麵一層……對了對了,這是你老婆的桌子……”

不用喬昭寧說,蘇鏡也知道那是他老婆的桌子,而且何旋就坐在那兒呢。

“你們幹什麽呢?翻箱倒櫃的?”何旋怒道,“這位警察同誌,你有搜查證嗎?”

“哎呀,何旋啊,”喬昭寧開始訴苦,就差聲淚俱下了,“我跳到黃浦江都快洗不清了。”

“那就別洗了。”

“我真是受不了你們兩口子了,”喬昭寧說道,“蘇警官快看,看你老婆把名片放在哪兒了。”

何旋的名片就放在桌子上,喬昭寧隨手拿過一盒,說道:“看見了吧?”

“那你的名片放在哪兒呢?”

“跟何旋一樣,放在桌子上。”

喬昭寧的桌子比較亂,報紙、資料、硬幣、磁帶、電池、發票、名片盒搞得一團糟,電腦屏幕上還貼了張紙:“請注意桌麵清潔,下次罰款。”

“不好意思,這是後勤貼的。”喬昭寧扒拉半天找到了名片盒,說道,“你看,我的名片都是放在這裏的。”

“要從這張桌子上找到盒名片還真不容易啊。”

“蘇警官,你就別作弄我了,再怎麽不容易,比搶銀行容易吧?”

“你的名片少了嗎?”

“我哪兒知道啊,”喬昭寧說道,“誰會在意自己還剩下幾張名片呢?隻有用完了才知道沒有了。”

“你覺得誰會拿你名片?”

“不知道,而且未必是我同事拿的吧。那人完全可以到任何一家文具店做一盒名片啊。”

“但是名片格式卻跟你們《順寧新聞眼》的一模一樣。”

“有可能是我同事,但是也有可能是外人啊,拿到我們任何人的一張名片,就可以仿造出格式一樣的名片出來啊。”

這些可能,蘇鏡早就想過,甚至比喬昭寧想得還要多,假如喬昭寧是凶手的話,他犯不著殺人的時候,還要帶著一盒名片吧?他隻是要觀察一下他,覺得他的確沒有可疑之處後,便問道:“那就是凶手要栽贓你了。”

喬昭寧沉默片刻,說道:“我也說不好,但是這種栽贓的伎倆太拙劣了,凶手能夠連殺四個人至今還逍遙法外,起碼可以證明他的智商不是那麽低,他難道不覺得警方會懷疑嗎?”

“先不管凶手是怎麽想的,你先說說他為什麽要栽贓你吧?”

“不知道。”

“你得罪過什麽人嗎?”

“想不出來,”喬昭寧說道,“除了一些批評報道得罪過人,平時生活中好像真沒得罪過什麽人。”

“你做的那些批評報道,誰會記恨你?”

“應該都會記恨我吧。”

何旋這時候湊了過來,說道:“我們喬大記者得罪的人可多了,有一次,把你們都得罪了。”

“什麽意思?”

“說你們警方不作為唄。”

喬昭寧說道:“都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說它幹嘛?”

“說一下嘛,讓警察叔叔對你這犯罪嫌疑人增加點了解。”

“警察叔叔?那你成警嬸啦?占我便宜!”

何旋說道:“有一次,他跟馮敬一起去采訪文化局的一次執法行動,結果被打了。”

“馮敬?”

何旋歎口氣說道:“是,就是前兩年在筆架山公園被謀殺的同事。”

前兩年那宗連環謀殺案又浮現在蘇鏡的腦海裏,唏噓一番,說道:“你接著說。”

順寧市文化局下屬的文化稽查大隊得到線人舉報,在鴿子嶺下的鳳凰村,每天晚上都有豔舞表演。馮敬和喬昭寧跟隨稽查大隊去采訪這次執法過程。兩人決定每人拿一台攝像機,一台大機器,一台偷拍機。偷拍機外觀是一支鋼筆,在筆帽上有一個小小的針孔,針孔裏藏著一個微型攝像頭。一條視頻音頻線將“鋼筆”和DV機連在一起,DV機放在一個公文包裏,鋼筆插在公文包邊上。兩人商量已定,便跟隨文化稽查大隊秘密地向鴿子嶺山腳下進發。

晚上11:00多,鳳凰村依然非常熱鬧,路邊的夜市非常紅火,吃飯的、購物的、散步的仍是絡繹不絕。車隊在離村子幾百米的地方停下來,第一路執法隊員著便衣進入豔舞場所,第二路原地待命。馮敬拿著偷拍機,跟隨第一路執法隊員,喬昭寧留守。

周圍非常安靜,遠遠地從村子裏傳來陣陣歌聲和吵鬧聲。時間在一秒一秒地過去,喬昭寧焦急地等待著,他第一次采訪這種執法,心中有幾分緊張,更擔心馮敬身份暴露。過了大約二十分鍾,一個執法隊員接到了電話,說是演出已經開始,舞女開始脫衣服了。第二路執法隊員立即出發,驅車抵達豔舞場所,這是一個小型劇場,牆上還貼著幾張電影海報。喬昭寧扛著攝像機,緊跟在執法隊員身後進入劇場。劇場裏黑咕隆咚一片,音樂震天響,舞台上燈光閃爍,四五個女子合著音樂的節奏,瘋狂地扭動屁股,每個人身上都隻剩下一個乳罩和一條底褲,舞台上散落著幾件衣服。她們不時將乳罩往下拉一下,露出碩大的**,並在觀眾的叫好聲中,迅速將乳罩拉回原位,並向觀眾拋出一個個媚眼。

執法隊員向舞台走去,觀眾疑惑地看著他們,看著扛攝像機的喬昭寧。喬昭寧走在觀眾席的過道上,感覺脊梁陣陣發涼,總覺得一個磚頭會突然向自己後腦勺砸來。執法隊員衝上舞台,對著觀眾席說道:“別看了,都走!”觀眾們愣了,舞女們也愣了,但是隻愣了一會兒,大夥便一哄而散,觀眾衝出劇場,舞女撿起衣服就跑,幾個執法隊員向舞女追去,舞女尖叫著,執法隊員嗬斥著,小小的劇場裏亂成了一鍋粥。但是觀眾並沒有全部撤離,還有十幾個觀眾冷冷地坐在座位上,睥睨眾生似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執法隊員最後抓住了幾個舞女,掏出紙筆開始錄口供。一個執法隊員看到還有十幾個觀眾沒離開,便嗬斥道:“都離開這裏,觀看這種演出也是違法的。”他本來以為這些人會順從地離開,可是沒想到,他話剛說完,一個小光頭就跳起來問道:“你們是哪個單位的?憑什麽幹涉我們的自由?”

“我們是順寧市文化稽查大隊的。”

話音剛落,十幾個觀眾齊刷刷站起來,一個罵罵咧咧地說道:“他媽的,老子就覺得邪門,怎麽可能是公安呢?”

另一個說道:“老弟,井水不犯河水,該公安管的事,你就別來瞎摻和了。”

執法隊員說道:“文化演出,我們文化部門守土有責。你們誰是劇場的負責人?”

小光頭說道:“我們這裏誰都不是負責人。”

“不是負責人就走開,不要妨礙我們執法。”

喬昭寧扛著攝像機,走到他們麵前拍攝,他預感到這次執法不會那麽順利,但是既然攝像機已經扛上了肩,就沒有臨陣脫逃的道理。小光頭一看記者拍攝,揮起拳頭威脅喬昭寧:“你他媽的拍什麽拍?”他邊揮舞拳頭邊推著喬昭寧,喬昭寧盡量保持鏡頭平穩,他知道現在每拍一秒的畫麵,都是最好的證據。馮敬見狀,拆掉了微型攝像頭,將DV機拿出來,對著小光頭拍起來,其餘十幾個觀眾一看,立即跳出四五個人撲向馮敬,執法隊員正要上前阻止,卻被其餘的觀眾堵住了。喬昭寧環顧四周,隻見每個執法隊員跟前,都有兩三個觀眾圍著,不停地質問:“憑什麽不準我們看演出啊?”“我們犯什麽法了?”“文化局有什麽了不起啊?你們得跟我們解釋清楚!”……還有三個人圍住了馮敬,一個人指著馮敬的鼻子罵道:“你他媽的把磁帶拿出來!”

馮敬企圖跟他們講道理:“你們不要侵犯我新聞采訪自由啊!”

“狗屁自由!”

說著,三個人動手去搶奪馮敬的機器,馮敬一推一搡,將三人推開幾步遠,三人馬上又圍上來,其中一個人揮起拳頭朝著馮敬的鼻梁打了過去,殷紅的鮮血頓時汩汩地流出來,滴在鏡頭上……

喬昭寧扛著攝像機朝馮敬衝去,可是沒走幾步,就被方才那個小光頭攔住了去路,他一把拽住了攝像機的把手,要把攝像機搶奪過來,喬昭寧死死地握住攝像機,對一個記者來說,攝像機就是武器,丟了武器就丟了一切。這時候,又走來一個觀眾,向喬昭寧揮出一拳,結結實實地打在他胸口上,喬昭寧一個趔趄後退半步,但是雙手依然死死地握住了攝像機的把手,他定了定神,朝小光頭說道:“兄弟,這機器幾十萬呢,砸壞了,你賠不起。”小光頭卻不理會,依舊死命地奪,喬昭寧繼續說道:“你想清楚,幾十萬塊錢的東西,你賠得起嗎?”小光頭猶豫了一下,終於放開了手,惡狠狠地指著喬昭寧的鼻子命令道:“你小心點兒啊,不要再拍了啊!”喬昭寧忙點點頭,說道:“好,好,不拍了。”他將攝像機從肩膀上拿下來提在手裏,將鏡頭對準了幾個鬧事最凶的人……

執法隊長意識到,局麵已經難以控製了,他瞅個空子離開了喧鬧的人群,掏出手機撥打110求助。之後,他又走回劇場,大聲向觀眾嗬斥:“你們都放規矩點兒,警察馬上就來了。”

一個滿臉橫肉的人嚷道:“滾你個球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但是連警察的影子都看不見,執法隊長滿臉大汗,再次撥通了110,接線生說已經通知了當地派出所。他放下手機,焦急地走來走去,過了半個多小時,兩個警察終於踱著方步走進了劇場,爛仔惡人先告狀,說文化局的執法人員無理取鬧、幹擾老百姓正常的文化生活。一個警察不耐煩地揮揮手讓他住嘴,然後一本正經地問執法隊長:“你們是哪個單位的?”執法隊長拿出證件說明來由,又交待了事情的經過,之後耐心地等著兩個警察的協助,誰知道警察似乎沒有聽懂執法隊長的話,他又問了一遍:“你們是來查什麽的?”

“這裏有人跳豔舞。”

“人呢?”

“跑了。”

這時,幾個爛仔嚷嚷著:“他們是誣陷,我們這裏是正常演出。”

警察無奈地看著執法隊長,現出愛莫能助的表情。馮敬走上前來,說道:“我剛才拍到了。”他將DV機裏的磁帶倒回去,然後播放,小小的屏幕上便出現了一幕幕色情、大膽的演出,幾個舞女瘋狂地舞動著屁股,合著音樂的節奏將一件件衣服脫下來,朝台下亂扔。馮敬毫不客氣地問道:“請問這算不算證據?”警察嘿嘿冷笑一聲,轉身對爛仔們嗬斥:“你們都給我回去,少給老子惹事!”爛仔們罵罵咧咧地一個個離開了,喬昭寧扛著攝像機著急了:“哎——怎麽能讓他們走呢?他們剛才打人!”一個警察笑容可掬地拍打著喬昭寧的肩膀:“老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啦算啦!這幫爛仔今天把他們抓進去了,過幾天又放出來了,倒是讓他們白吃政府幾天米飯。”喬昭寧還想繼續爭辯,馮敬在他身後趕緊扯扯他的衣襟,喬昭寧這才不吭聲了。

爛仔們走得幹幹淨淨,舞女們也逃得不見蹤影,劇場的負責人壓根就不知道是誰,文化稽查大隊也無可奈何,隻好把劇場大門一關,貼上封條了事,而這個封條第二天就可能被撕毀。

在回去的路上,眾人都沉默著,每個人都覺得很窩火。馮敬把塞在鼻孔裏的紙巾拿出來看了看,狠狠地丟到車窗外,然後對喬昭寧說:“今天晚上,我們晚點不睡了,連夜把片子做出來。”回到台裏,已經將近淩晨2:00。兩人把拍攝到的素材看了一遍,不禁大聲叫好,因為爛仔們行凶的畫麵一個不落地拍下來了,馮敬被打、喬昭寧被打、執法人員被圍攻,以及爛仔們狂妄的叫囂,都被收錄了。兩人分工合作,喬昭寧寫稿子,馮敬編輯,最後由喬昭寧配音,把新聞做了出來,忙完之後已經是淩晨4:00了。

大功告成,兩人擊掌叫好。

可是他們得意太早了。

天一亮,朱建文就接到了電話,片子被斃了!

兩人狠狠地罵了一通,可是喬昭寧卻不甘心,他把視頻上傳到網上了!就像一枚重磅炸彈,網絡上炸開了鍋……喬昭寧等著寫檢討呢,可是最後卻沒寫,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喬昭寧擺出一副拚命三郎的架勢,就沒人敢太認真對待這次“泄密”事件了,要不很可能把自己也搭上了。

最後,兩個不作為的警察一個記大過,一個被開除了。

蘇鏡歎息道:“這事我知道,原來是你幹的。”

何旋嚷道:“幹嘛?想打擊報複啊?”

蘇鏡刮了下她的鼻子:“再嚷嚷把你抓起來。”

喬昭寧說道:“那兩個警察受處分,絕對是誤傷。當時這事鬧起來之後,市公安局還跟我們開了個座談會,又是賠禮道歉又是歡迎監督之類的。我就堅持要嚴懲那幾個打我和馮敬的人,我們都拍到了,截了圖給他們看,後來那幾個人真的被抓了,還搜羅出他們其他犯事的證據,最少的也被判了三年。你那兩個同事,我也沒打算怎麽樣,他們就是不作為嘛。可是這事鬧到網上之後,輿論紛紛罵聲不斷,你們領導已是騎虎難下,隻好嚴肅處理了。”

“那幾個爛仔有的應該也放出來了吧?”

“嗯,應該出來幾個了。”

蘇鏡沉思著,喬昭寧卻說道:“他們想要報複我的話,早就真刀真槍地幹了,肯定不會想到用個名片盒來栽贓我。”

何旋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還有啊,你把那家餐館給整倒閉了,如果我是老板,肯定也不會放過你。”

蘇鏡問道:“哪家餐館?”

喬昭寧擺擺手說道:“老黃曆的事,就別提啦!都多少年了,那老板估計都把我忘了。”

“不說就不說,我回家再說。”

蘇鏡倒是很有興趣聽完的,可是喬昭寧說道:“蘇警官,如果你覺得我已經不那麽嫌疑了,我就去做片子去了。”

蘇鏡笑了。

笑完之後,他接了一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