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看病難看病貴的辯證

塗青鬆這兩天一點都不輕鬆,昨天火車撞樓事故發生後,作為《今日訪談》的製片人,他就忙活開了,先是立即趕製了一條專題片,說是專題片,其實隻是一條長新聞而已。畢竟事發倉促,來不及好好組織、架構,能在短短不到十個小時時間裏趕製出一條十五分鍾長的專題片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今天,他派了三組記者去采訪此事的後續進展,尤其是要對幾個專家展開深度訪談,這中間的協調、配合都需要他在後方一手調度,剛給一個記者打了一通電話喝了口水,蘇鏡就來了,一來就問劉寧的事。

一聽劉寧,塗青鬆就氣得火大:“我還不知道到哪兒找她呢,打了她一上午電話了不是不接就是關機。你是誰啊?找他幹什麽?”

蘇鏡做了自我介紹,然後告訴他劉寧死了,是被人殺的。

一聽這話,塗青鬆頓時目瞪口呆,剛準備問點什麽,桌上電話響了起來,他立即接聽電話,把蘇鏡晾在了一邊:“哪個專家不肯說?……不行,一定得采訪到他,他是專家組組長……這個你想辦法,總之軟磨硬纏,隨便你怎麽搞,一定要采訪到。”

放下電話,塗青鬆的臉上再次掛上驚愕的表情,問道:“你說的是我們欄目組的劉寧?”

“是,”蘇鏡說道,“我想了解一下她的一些基本情況。”

塗青鬆說,劉寧工作很賣力,肯動腦,做新聞有自己的想法。人長得漂亮,但是從來不驕傲,幹活也從來不挑肥揀瘦的。跟同事關係都很好,處事很低調。

“她沒跟誰有過什麽矛盾?”

“沒有,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劉寧好人緣是公認的,”塗青鬆說道,“實在想不到。你說的是真的嗎?不好意思,我不是懷疑你,隻是……太難接受了,昨天還好好的,怎麽今天這人說沒就沒了呢。”

“聽說她跟《順寧新聞眼》的餘榭以前是男女朋友?”

“是,劉寧剛跟餘榭分手的時候,我們都不以為然,”塗青鬆說道,“電視台是藏不住秘密的,分手不久,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劉寧傍上大款了,大夥表麵上不說什麽,心裏其實肯定瞧不起這種人的。可是時間久了,也沒人說什麽了,畢竟劉寧工作還是很出色的,幹起活來還是很拚命的,像我們記者出去采訪,一般都是一男一女搭檔,男記者一般既要扛機器又要扛三腳架,但是劉寧每次都幫男記者拿點東西,別看這是小事,久而久之,大夥就都喜歡她了。她做的專題幾乎都是精品,像陝西的紙老虎、雲南的躲貓貓、杭州的七十碼飆車、南京的天價香煙局長、河南的三點六億彩票巨獎、重慶打擊黑社會,她都采訪過,而且采訪到了大部分事件中的當事人,沒有一定的能力,沒有一定的工作熱情,是根本辦不到的。怎麽說呢,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追求,傍不傍大款並不能作為評判一個女人的唯一標準,你說對不對?”

蘇鏡饒有趣味地聽著,一個傍大款的女人竟能得到如此高的評價,而且似乎是發自心底的評價,他生平還是第一次遇到。人性就是如此複雜,每個人都不僅僅是善,也不僅僅是惡。

“那她最近工作上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哪怕隻是讓某些人不爽?”

塗青鬆幾乎毫不猶豫地說道:“黎萬江肯定不爽。”

“衛生局長?”

“是,就是他。”

看病難看病貴,是這幾年來困擾國人最大的難題,各級政府都想出各種辦法來應對,但是不管什麽辦法都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一難題,最多隻能起到一種緩解作用,畢竟醫療機構已經推向市場了,就隻能按照市場規律來辦事了,行政命令往往變成一紙空文。同時,正由於推向了市場,各醫院之間的競爭就激烈起來,適逢看病難看病貴遭人詬病,順寧市第二人民醫院便想出了一個辦法,要在市民心目中樹立起良好的形象,這個辦法就是二十四小時門診。以前醫院晚上大部分科室都下班了,市民有個頭疼腦熱的隻能看個急診,開了二十四小時門診之後,市民不管什麽時候去看病都能得到分門別類的診療服務,這樣在一定程度上便能緩解看病難的問題。

這事好啊!各大媒體都報道了。

可是其他醫院咋沒動靜呢?於是就有記者去采訪順寧市衛生局長黎萬江,問他順寧在緩解看病難看病貴的工作中,最近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出台。第二人民醫院的二十四小時門診製,會不會向全市推廣!

采訪的記者是《順寧晚報》的,采訪之前,他隻是作為一般稿件處理的,但是沒想到黎萬江局長的回答卻是讓人很是吃驚。他先是批評了第二人民醫院的做法,認為他們搞亂了市場,說晚上看病的人本來就很少,這種二十四小時門診製,浪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根本不值得在全市推廣。就在記者大跌眼鏡的時候,黎局長又說:“其實在我們國家看病一點都不難。”隨後又列舉了一大堆理由。

報道見報後,頓時引來一片熱議,自然以罵為主。

劉寧見到報道後,立即覺得這是很生猛的選題,征得塗青鬆同意後,便聯係上黎萬江準備做個訪談。黎萬江立即同意了,因為他覺得接受報社記者采訪時沒把問題說清楚,以至於引起了讀者的誤會,他要借《今日訪談》把事說透一點。

劉寧將黎萬江客客氣氣地請到了演播室,訪談開始。主要問題有三個:

1. 順寧第二人民醫院的做法是否應該批評?

2. 現在看病真的不難嗎?

3. 順寧看病貴嗎?

黎萬江對這三個問題係統地進行了闡述,期間還跟劉寧進行了幾次小辯論。黎局長認為,所謂看病難是患者求醫標準過高,導致醫療資源“擁擠”。順寧有那麽多社區醫院,但是大多數都門可羅雀,而大部分人哪怕隻是咳嗽了幾聲都要往大醫院跑,造成大醫院排長龍的現象。他說,即便是在發達國家,長時間等待看病也是現實問題,不是急症病人幾個月看不上病的情況也大量存在。與國外相比,中國看病並不算難;第二人民醫院的做法是不可取的,因為醫生護士的編製是固定的,他們長時間加班,與《勞動法》是相抵觸的,所以不值得提倡;至於看病貴,黎局長認為,得把診療費和醫藥費分開看待,現在貴的是藥,而不是醫,所以單純說看病貴也是不準確的;而且,醫療與其他商業服務不一樣,買電器可以量入為出,但最窮困的病人也希望尋求最好醫生的最佳治療效果。這種心理預期的結果就是傾其所有看病,這對多數人來說,導致的就是費用難以承擔。

采訪順利結束了,片子順利播出了,但是結果卻是出人意料,或者說,僅僅出了黎萬江的意料,他的訪談遭到了更猛烈的攻擊,網民甚至給他取了好多不雅的綽號,什麽“黎白眼”、“黎膏肓”、“犁剜將”、“一碗漿”……黎萬江氣急敗壞,揚言再也不接受順寧電視台的采訪了。

蘇鏡說道:“黎萬江肯定要懷恨在心了。”

“那都是他自己說的話,我們一句都沒給他編造啊,引起公憤隻能說明他的觀點錯誤。”

“劉寧也不認同黎萬江的說法?”

“不認同,劉寧還跟他做了一番辯論呢,不過氣氛還是很友好的。”

當蘇鏡在劉寧身上也找到那張神秘圖畫的時候,他自然而然地把她跟姚瑣涵之死聯係起來,他想從劉寧身上找到跟姚瑣涵相似的東西,現在看來,此路不通。蘇鏡苦苦思索著那八圈十一箭的意義,可總是不得要領,在他看來,那張圖就像鬼畫符一樣毫無意義。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就在他差不多要崩潰的時候,邱興華打來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