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媒體暴力初露鋒芒

“哎呀,你終於想到我啦?”看到老公向自己走來,何旋笑嘻嘻地說道。

“何記者,請你嚴肅點,我是來辦案的。”

“瞧你那小樣,看我回家怎麽收拾你。”

遠處傳來何歡歡的聲音:“對,回去收拾他。”

然後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傳來嗬斥聲:“歡歡,你就當沒聽見嘛!”這是劉德正的聲音,蘇鏡跟他打過交道。隻聽他繼續說道:“蘇隊長、何旋,你們繼續啊,就當我們不存在。”

何旋叫道:“德正,你不出去采訪待在辦公室幹什麽呀?”

“我采訪剛回來。再說了,采訪多沒意思啊,聽你們說話才有意思呢!”

“老公,你銬他去。”

“我錯了我錯了,蘇隊長可千萬別過來。”

蘇鏡笑道:“我就不過去了,等下次身上有手銬的時候再去。”

說笑一陣,進入正題。蘇鏡問道:“說一下你跟姚瑣涵采訪銀行那事。”

何旋盯著蘇鏡看了半天,說道:“說實話,我還是不太習慣你這麽嚴肅地跟我說話。”

“說正事呢,你嚴肅點。”

“好吧,你想知道什麽?”

“詳細經過。”

“這很重要嗎?”

“當然了,不重要我問你這事幹什麽?”

“你懷疑是那個行長幹的?”

“我現在還沒懷疑任何人,你就老老實實地回答就行了。”

“哎呀小樣還反了你了。”

老婆這麽說話,蘇鏡真是哭笑不得,哀求道:“我的姑奶奶,你就不能順順當當地把這事說完嗎?”

“嗯,姑奶奶,這個輩分還挺高,”何旋調整了一下坐姿,抹去臉上的笑意,“好了,我已經嚴肅起來了,你再問一遍。”

蘇鏡簡直撞牆的心都有了,隻好說道:“姚瑣涵是被人殺死的,但是命案現場什麽線索都找不到了,我隻能從他的社會關係入手,甚至從他做過的每件事情入手,你明白嗎?”

“行了行了,你不用跟我講大道理了,”何旋說道,“我不是正準備說嘛!”

姚瑣涵和何旋采訪了投訴的林小姐,掌握了事情的經過,然後便在林小姐的帶領下“殺”到銀行櫃台,揚言要找行長。大堂經理問明緣由,便帶著三人去了行長的辦公室。這時候,姚瑣涵已經把攝像機扛到肩膀上了,按照正常情況,記者拍攝時,眼睛必須看著尋像器才能進行構圖,但是這時也顧不了那麽多,姚瑣涵把尋像器放下了,鏡頭調成廣角,外行人一看,姚瑣涵似乎隻是隨隨便便扛了一個攝像機,但是內行人卻會發現,不管姚瑣涵怎麽隨便,鏡頭是一直對著行長的。而從進屋開始,姚瑣涵就已經開始錄像了。

行長是個中年人,姓薛,微胖,頭頂半禿,見到記者進門有點意外,待看到林小姐就明白了怎麽回事。何旋說明來意,薛行長說不接受采訪,姚瑣涵說,我們來了解情況的,了解清楚之後再采訪。薛行長便說道:“從監控錄像上可以看到,林小姐的確多拿了一百塊錢。”

何旋問道:“是多拿了一百塊,還是你們多給了一百?”

林小姐在一旁嚷道:“根本沒有的事。”

薛行長說:“我們可以從錄像上看得一清二楚,當時你取了五百塊錢,然後你就在櫃台前點錢,點了六張。”

“根本是無中生有,我手裏本來就有一張錢。”

然後兩人開始爭執不休,何旋趕緊打斷他們,這樣爭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啊?她可不是來當調解員的,於是說道:“你們先別爭了,我隻想問一個問題,薛行長,到底是林小姐多拿了一張錢,還是你們多給了一張?”

“這不是一回事嗎?”

“我沒有多拿錢!”林小姐又嚷道。

此時,姚瑣涵開始發飆了,不過還算客氣:“林小姐,你先到外麵等會,我們采訪完再找你。”

把林小姐打發走了,姚瑣涵和何旋可以集中精力對付薛行長了。可是薛行長非常警惕:“你不要拍。”

“我沒拍。”姚瑣涵把攝像機從肩膀上拿下來,斜背著,鏡頭依然對著薛行長。

何旋問道:“你們櫃台上寫著‘鈔票當麵點清,離開櫃台概不負責’,難道這句話隻對儲戶有效對銀行無效嗎?”

薛行長似乎自知理虧,對何旋的話充耳不聞,懶得回答。

何旋又問:“法律規定,除了法院、檢察、公安、海關、安全、稅務等權力機關,或者在法律授權的情況下按法定程序可以凍結單位或個人賬戶外,其他任何部門在任何情況下都無權凍結別人的賬戶。請問,你們凍結林小姐的賬戶時,經過公安部門的批準了嗎?”

薛行長還是不回答。

這種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不合作態度,實在讓人頭疼。要知道,一篇批評報道最好要有兩方麵的聲音,如果沒有這位行長的采訪,這條片子就是不完美的,雖然沉默也是一種表態,但終歸是美中不足。何旋還在不厭其煩地重複著,但是姚瑣涵已經按捺不住了,大聲罵道:“你他媽啞巴呀?”

這一罵,薛行長立刻怒了。其實他早就怒了,隻是他一直忍著,他知道記者得罪不得,何況自己做的事情的確不太占理。可是現在他終於忍不住了,指著姚瑣涵嗬斥道:“你嘴巴放幹淨點!”

“我怎麽了?問你話呢,你老老實實回答。”

“你以為你是誰?你是警察嗎?”

“我是記者,你是誰?你以為你是法律嗎?”

薛行長氣得滿臉通紅,吭哧了半天終於把怒氣又重新壓回去了。

姚瑣涵繼續吵:“你憑什麽凍結公民個人賬戶?你以為你是法律嗎?你以為你是法律嗎?”

“對!我就是法律!”薛行長大叫道,“怎麽了?我就是法律,你不服嗎?”

姚瑣涵本來似乎正在氣頭上,現在突然笑了,說道:“好好,你就是法律,何旋,我們走吧。”

何旋還不明白怎麽回事,問道:“還沒采訪呢。”

“人家都是法律了,還采訪什麽呀?”

姚瑣涵拉著何旋的手,幾乎是把她拖走了。離開銀行,看到姚瑣涵得意的笑容,何旋一切都明白了:“你全拍下來啦?”

蘇鏡終於明白一個高素質的銀行行長為何脫口而出那麽一句蠢話了,將心比心,如果他身處薛行長的地步,麵對一個記者咄咄逼人的追問,他差不多也會冒出一句“我就是法律”的氣話。他想起了上海一個小白領的遭遇,因為一時心軟,這個小白領捎載了一位自稱胃痛的路人,結果被上海市閔行區城市交通行政執法大隊認定為“無運營證擅自從事出租汽車經營”,最後被罰了一萬塊錢。最後查明,這個路人還是執法大隊花錢雇來的“魚餌”。這種釣魚式執法,跟“逼良為娼”的采訪何其相像啊!

“你們太可怕了,”蘇鏡喃喃說道,“難怪都說記者得罪不起。”

“所以你得小心點,不要得罪我啊,”何旋笑道,“其實這一招樊製片也用過。”

“他也逼著人家說自己就是法律。”

“那倒不是,”何旋說道,“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說了,你覺得這個行長會殺人嗎?”

“難說,”蘇鏡沉思道,“如果為了這事被開除了,也許一時控製不住自己還真會去殺人。”

“開除不開除我倒不清楚,但是他日子確實不好過,因為他被人肉搜索了。”

如此看來,如果薛行長行凶殺人,是有著非常強烈的作案動機的。

此時,姚瑣涵的形象也漸漸清晰起來。此人他是見過的,雖然隻見了一麵,但是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在他和何旋的婚宴上,姚瑣涵過來敬酒,端著滿滿一大杯紅酒,粗聲大氣地說道:“新郎官,我這杯酒既是敬你們的,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但也是罰你的,你把我們欄目組最漂亮的女人拐跑啦,我們可不依呀!”

蘇鏡舉起酒杯,說道:“好好,我喝我喝。”

“哎,等等,”姚瑣涵一把奪過酒杯,說道,“咱雖然沒結過婚,但是也吃過幾次喜酒啦,你這杯酒得換換。”

蘇鏡登時懵了,在敬酒之前,酒店司儀就已經好心地給新郎新娘準備了無酒精飲料,顏色調配得幾可亂真,但還是被這個老江湖給看穿了。姚瑣涵把蘇鏡的飲料倒了,舉起酒瓶子就開始倒酒,何旋一旁急得直叫:“老姚,我不會放過你的。”

姚瑣涵卻是嘿嘿一笑:“看把你急的。”他倒酒的動作看上去粗豪,下手卻是很輕,隻倒出一點點,杯底都沒填滿。

“蘇隊長,我們何旋怕你喝醉了入不了洞房,所以今天你就少喝點,哈哈。來,我先幹為敬。”說罷,一杯紅酒咕咚咚落肚,看得蘇鏡倒不好意思了,誰知道姚瑣涵又接著說道:“酒很貴的,你少喝點,我們多喝點。”在眾人的哄笑聲中,蘇鏡喝完了那少得可憐的紅酒。

豪放,幽默,又體貼,是姚瑣涵留給蘇鏡的第一印象。如今,姚瑣涵的形象更加豐滿起來了,他工作認真富有**,曾經采訪過“樓脆脆”和廣東水災;他富有正義感,喜歡做批評報道;但是他為了追求正義可以不擇手段;他非常守時,也痛恨別人耽誤他時間;他脾氣很差,經常跟領導吵架;但是他脾氣又很好,很少跟同事有矛盾;他很脆弱,失戀之後一度非常消沉;他喜歡遷怒於人,失戀了卻要怪領導。

這實在是一個很複雜的人。

而這樣的人,非常適合做朋友,但是做男朋友甚至做老公,恐怕還真得讓人想一想了。誰願意找一個經常跟領導抬杠的人做老公啊?這種人是注定沒有前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