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危險職業

走出李台長辦公室,殷千習都快飄起來了,腳步也不由得輕盈了。剛才李台長把他叫到辦公室,了解欄目組的動向。殷千習說大家都各就各位,工作熱情依然很高,李台長這才放心了,末了又語焉不詳地說:“朱製片不在,你得把這個攤子撐起來。現在你們部門就你能力還不錯,要珍惜這次鍛煉的機會。最近,我們三名記者連續被殺,朱製片又失蹤了,穩定人心很重要,你首先就要把這個工作做好。”

殷千習受寵若驚,他極力克製著內心的喜悅,不忘謙虛地說:“我怕難以擔當這個重任啊!”

李台長說道:“你們欄目組沒有誰比你更合適了,你以前不差點就升上來了嗎?你這個同誌呢,我們幾位台領導都討論過,業務素質過硬、政治也沒問題,不過是犯了一點小錯誤。人都有犯錯誤的時候,改了就好嘛!以後隻要嚴格把關,就不會犯錯誤了嘛!”

“是,是,我一定從上次的事件中吸取教訓。”殷千習連忙點頭。

“你呢,先代任製片人,朱製片平安無事的話,以後你先當幾年副手;萬一……哎,萬一朱製片有個三長兩短,這《順寧新聞眼》就全靠你了。”

殷千習繼續謙虛道:“這個……台裏其他部門的領導也可以調過來啊!我……我恐怕……”

李台長打斷了他的話:“別說了,讓你幹你就幹吧。”

殷千習馬上表態:“既然這樣,請台長放心,我一定當好這個製片人。”

“行了,你回去吧。另外也得讓大家都小心點兒,盡量不要一個人走夜路,單身的同誌,晚上睡覺一定注意關好門窗。還有,形勢雖然嚴峻,但是日常的采訪不能受影響,該怎麽幹還得怎麽幹,不能開了天窗。”

殷千習連忙點頭:“好,好!”

回到辦公室,記者們大都出去采訪了,隻有胡薇和舒茜還坐在座位上,發呆地看著電腦。

“怎麽沒出去啊?”殷千習問道。

胡薇抬起眼睛,有氣無力地說道:“不敢出門啦!”

“有什麽不敢出門的?”

舒茜說:“你不覺得那個變態殺手就是衝著我們來的嗎?”

“別胡思亂想了,也許就是在外麵得罪了什麽人,怎麽會有人專門衝著記者來的呢?”

胡薇陰陽怪氣地說道:“估計是我們假話說多了,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

舒茜說:“看不下去了,也不要衝著我們來啊!我們不也是被逼的?”

殷千習沉下臉來:“你們這種思想是極其不健康的,我們什麽時候說假話了?新聞是什麽?新聞就是客觀事實的報道!你們做記者這麽多年了,難道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胡薇依然怪聲怪氣地說道:“做宣傳唄!”

殷千習說道:“宣傳也是新聞,新聞是手段,宣傳是目的。”

舒茜笑嗬嗬地看著殷千習,問道:“我們是不是該叫你製片人了?”

殷千習一怔,覺得她話裏帶刺:“你什麽意思?”

“我怎麽覺得,你老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呢?”

殷千習瞪了舒茜一眼,很想跟她大吵一架,可考慮到自己的身份,便硬生生地忍住了,並迅速地在臉上醞釀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對不起,對不起,我也是著急嘛!所以口無遮攔。其實呢,台裏是讓我代任製片人,朱製片一回來,我這個代任馬上下課。這段時間,大夥心裏都不好受,也都很緊張。你們兩位跟我一樣,都是老同誌了,在電視台工作也有五六年了。現在這個攤子是個爛攤子,我不想看著這個攤子就這樣垮了散了,我很想把人心穩定住,把《順寧新聞眼》這塊招牌扛穩了。我一個人肯定是不行的,舒茜、胡薇,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舒茜笑了笑,說道:“不用這麽認真嘛!說吧,需要我做什麽,我照辦就是。”

殷千習笑著拍拍舒茜和胡薇的肩膀:“全靠你們了,讓我們同舟共濟吧!”

中午,殷千習請舒茜和胡薇吃飯。中國人的很多事情,都必須在餐桌上才能解決。已經解決的事情,上了餐桌會變得更加鞏固。殷千習深諳此道,胡薇和舒茜也不是省油的燈,彼此都知道這頓飯的目的何在,但是沒有人說出來。

吃的是火鍋,沸騰的紅油在鍋裏翻滾,羊肉、牛肉、黃喉、毛肚、黃鱔……熱烈地起起伏伏。三個人大快朵頤,吃得渾身汗淋淋的。席間少不得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少不得哀歎著三名記者的死亡,叫罵著變態凶手應該千刀萬剮。吃完飯,三人滿意地走出了火鍋店。太陽出來了,照耀著銀色的世界,發出刺眼的光芒。馬路邊到處堆著一個個雪堆,活像大大小小的墳堆。

殷千習問道:“你們覺得殺害我們同事的會是誰?”

胡薇說道:“我本來以為是做批評報道得罪了人,可是大勇、馮敬、丁川林好像沒有合作拍過新聞,也就是說他們不可能得罪同一個人啊。”

殷千習說道:“你說得也有道理,但是我總覺得這個殺手就是衝著我們來的。”

“專殺記者?”

“是。”殷千習說道,“你們不覺得凶手殺人的手法很奇怪嗎?”

胡薇睜大了眼睛問道:“你是說拔舌割喉?”

“是,”殷千習看著胡薇說道,“我們是什麽?朱製片每逢開會最常說的話是什麽?我們是喉舌!”

舒茜說道:“這與謀殺有什麽關係?”

“關係很大,我們是喉舌,凶手把大勇三人的舌頭拔了、喉嚨切斷了,難道這是偶然?”

胡薇更加狐疑了:“可這是為什麽呢?”

舒茜搶先說道:“可能是警告。”

“警告什麽?”胡薇問道。

“也許我們總是把自己當喉舌總是唱讚歌,讓老百姓不滿意了,於是終於有人跳出來殺我們了。”

“那也犯不著殺我們啊!”胡薇氣鼓鼓地說道,把“我們”兩個字咬得很重。

殷千習說道:“也許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什麽原因?”

“你們想,我們也經常做一些批評報道,揭露一些社會的陰暗麵,這意味著我們沒有很好地發揮喉舌功能。於是,就有人要殺我們,而且還拔掉了舌頭割斷了喉嚨,那個變態的殺手沒準在想,既然你們不能發揮喉舌作用,幹脆就不要了吧!”

“這也太變態了吧?”胡薇說道。

舒茜說:“這麽說,你們倆都得小心點兒了。”

殷千習和胡薇看了看舒茜,不由自主地歎口氣。兩個人都知道舒茜是什麽意思,因為他倆經常做一些批評報道,殷千習還曾經因為做了一條批評報道而耽誤了前程,馬上到手的製片人突然易主了!胡薇也經常做一些民生新聞,接到老百姓的投訴立馬就會去采訪。舒茜倒沒這個擔憂,因為她是時政記者,整天跟著書記、市長轉,對批評報道、社會新聞從來沒有涉足。

胡薇說道:“我就不信,一個變態凶手能把全天下記者的嘴巴都堵上!”

殷千習也跟著恨恨地說道:“對,我就不信這個邪!”說罷,他伸出一腳向身旁的一個雪堆踢去!

誰知道,雪堆上的積雪紛紛揚揚地飄揚起來,在西北風的裹挾下,直撲到三個人的衣領裏。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電視台的門口,三人正要繼續往前走,殷千習卻停住了腳步,他皺著眉頭盯著雪堆看。

一個個雪堆,就像一個個墳頭。

眼前這個“墳頭”被殷千習踢了一腳之後,積雪坍塌下來。在一團團白雪間,伸出一條胳膊,一條凍僵的胳膊。胡薇和舒茜頓時大驚失色,麵麵相覷。

那是一條死人的胳膊。

那條胳膊直直地伸向天空,仿佛進行著無力的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