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沉默證人

蘇鏡和何旋立即駕車趕往康寧醫院。冷建國很可能是昨天晚上最後見到朱建文的人,而且他很可能就是殺人凶手,可是問題又來了,冷建國身上的衣服幹幹淨淨的,沒有一絲血跡。如果他帶了一件衣服呢?殺人之後又換上一套新的?可是,一個精神病人思維能如此縝密嗎?

蘇鏡很擔心,當他聽到朱建文失蹤的消息時,心中頓時升起一股寒意,難道又要多出一具屍體?這麽多天過去了,竟然一點眉目都沒有,凶手實在太狡猾了。他突然想到另外一個問題,便問道:“如果丁川林的死跟天價醫療費有關的話,那朱建文的失蹤又怎麽解釋呢?”

“我記得天價醫療費的新聞報出來後,朱製片開會時還得意地說,很多人向他求情不要播了,他沒有答應!這個解釋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呢?”

“那大勇和馮敬呢?”蘇鏡追問道。

“這兩人跟這條新聞可一點關係都沒有。”何旋也是一臉的困惑。

蘇鏡無助地看著窗外的景象。又是一個化雪天,馬路上隨處可見掃雪、玩雪的人們。他驀然想起了朱玉,想起老婆,嘴角便泛起一絲笑容。老婆是個可愛的女人,有時候撒撒嬌,有時候鬧點別扭,有時候又像大人一樣教訓自己:“襪子穿了幾天啦?也不知道換!”

康寧醫院門口冷冷清清,兩人下車後,踩著積雪來到羅子涵的辦公室。羅子涵熱情地招呼道:“快進來坐。蘇警官,今天怎麽帶著朋友一起來做谘詢啊?”

“羅醫生,今天我的身份可不是你的病人,我是來調查冷建國的。不知道他今天的精神狀態怎麽樣了?”

“他的病情又惡化了,現在又多了一種症狀!”

“什麽症狀?”

“以前是強迫型人格障礙和虛華型妄想性障礙,現在又多了一種偏執型精神分裂症。”

“偏執?”蘇鏡問道。

“心理學裏的偏執跟佛教的偏執不一樣,佛教講,斷除煩惱是脫俗之始,克除偏執是入聖之門。但是偏執型精神分裂症,並不是認識片麵那麽簡單,而是相對持續的妄想或者幻覺,妄想的範圍從一大堆混亂的、模糊的懷疑到想象出來一套設計精密的陰謀係統,認為全世界的人都要迫害他,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他。冷建國昨天的表現你們也看到了,他覺得每個人都要殺他!他不相信任何人。”

“你以前講過,重大應激事件能導致人的某種心理障礙,冷建國會不會也遇到這種重大事件了?”

“有可能,但是我們不清楚,他昨晚離開醫院這段時間,我們不知道他都做了什麽。”

何旋突然插話問道:“依你剛才的說法,判定一個人是不是偏執型精神分裂症,就要看有沒有持續的妄想和幻覺了?”

“是。”

何旋猶疑了一下,沒再說什麽。

羅子涵帶著二人來到病房外,透過窗玻璃,蘇鏡看到十幾個病人正圍成一個半圈,專心致誌地聆聽冷建國的“訓話”。冷建國站在中間,背著手虎著臉,雙目炯炯有神,說話抑揚頓挫:“跟你們說了多少遍,要遵守紀律,紀律!紀律是什麽?紀律就是閻王叫你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紀律就是不遲到、不早退、隻幫忙、不添亂!”這時,冷建國看到了窗外的人,便大聲說道:“這幾個人,就是典型的無組織無紀律,會議開始這麽久了,還在外麵瞎溜達,我們的新聞事業遲早要毀在這種人手裏!”

蘇鏡聽著,小聲對何旋說道:“這人好像是你同行啊!”

“看他大義凜然的樣子,何止是我同行,簡直就是我的老領導!”

這時一個護士托著藥盤子走了過來,後麵跟著兩個男醫生,跟羅子涵打個招呼,便推門走進了病房,蘇鏡等人也跟著走了進去。

護士喊道:“吃點心啦!”

有的病人轟一聲圍了過來,有的病人驚恐地看著護士,還有的幹脆躲到了桌子底下。冷建國一看到護士走進來,便興高采烈地湊到跟前,說道:“我喜歡吃點心!”說罷拿起一粒紅色藥丸一粒藍色藥丸塞到嘴裏,一仰頭吞了進去。兩個男醫生則去抓幾個不聽話的病人,逼著他們把“點心”吃了。

冷建國吃完“點心”湊到蘇鏡跟前仔細看了看,然後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見過你!”

“在哪兒?”蘇鏡問道。

冷建國想了想,然後嘿嘿地笑了:“你逗我玩,哈哈哈!”

“朱建文去哪兒了?”蘇鏡直盯著冷建國的眼睛問道。

“嘿嘿嘿嘿,他寫檢查去了。”

“寫什麽檢查?”

“我告訴你,”冷建國湊到蘇鏡耳邊小聲說道,“他遲到了。”

“什麽時候?”

“嘿嘿嘿嘿,”冷建國得意地笑著,然後看了看羅子涵和其他醫生護士,說道,“你是警察,對不對?”

“對。”

“哈哈哈,我沒猜錯!哈哈哈,”冷建國幾乎得意忘形了,他突然又湊到蘇鏡耳邊說道,“我單獨跟你講!”

蘇鏡猶豫了一下,說道:“好!”

羅子涵笑吟吟說道:“蘇警官,很多精神病人是有攻擊性的,讓你單獨跟病人在一起不符合我們的規定。”

蘇鏡看了看羅子涵,說道:“沒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麻煩羅醫生給我們安排一個會議室吧。”

羅子涵猶豫著,但是,蘇鏡堅定的眼神讓她無法拒絕。

會議室離病房不遠,一出病房的門,冷建國頓時來了精神,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冽的新鮮空氣,看了看眾人,臉色突然嚴峻起來:“你們像什麽話?羅醫生,人家是教授,應該走在最前麵,你們兩個醫生什麽級別?還湊到前麵來了!還有你一個小護士,一點規矩都不懂,到後麵去!”

何旋聽著冷建國的話不禁笑了,這些話聽上去是瘋話,其實一點都不瘋,他說的句句是事實啊!

眾人按照冷建國的指點排好了隊,他走在最前麵,之後是蘇鏡,之後是羅子涵,之後是何旋,最後是兩個醫生和護士。

冷建國和蘇鏡剛走進會議室,他一轉身將房門鎖上了,把羅子涵、何旋等人擋在了門外。蘇鏡驚愕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瘋腦袋裏在打什麽歪主意。隻見冷建國冷笑著,露出陰森森的牙齒,然後張大嘴巴,將手指伸向喉嚨深處!蘇鏡驚呆了,不知道他想幹什麽。過了片刻,冷建國開始幹嘔,最後吐出了剛剛吃下去的兩粒藥丸。蘇鏡驚訝地看著他,隻見他撿起兩粒藥丸,對蘇鏡說道:“看,這裏所有的人都想整死我,我不就是遲到一次嗎?犯不著殺人滅口吧?”

“這是給你治療的藥物。”蘇鏡說道。

冷建國冷笑著說道:“我偷聽到他們說的話了,這兩種藥是氯氮平和酚噻秦。”

“這不是給你治療嗎?”

“嘿嘿嘿嘿,我告訴你吧,酚噻秦會把人變成僵屍,氯氮平會帶來血液疾病!哼哼,他們就是想置我於死地!”

冷建國這種無聊的遊戲他已經看夠了,蘇鏡單刀直入問道:“你昨天找過朱建文了?”

“朱建文?這個名字好熟悉啊!”

“是,他是電視台一個製片人!你昨天找過他了?”

“好像是吧,我記不太清了!”

“你有沒有殺他?”

冷建國驚訝地看著蘇鏡,接著驚訝慢慢變成了驚喜,他拉著蘇鏡的胳膊,說道:“你也知道有人要殺我們?”

蘇鏡一怔,馬上將計就計問道:“是,但是我不知道是誰。你知道嗎?”

冷建國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但是我不告訴你。”

蘇鏡氣得真想揍他,但是他不能跟一個精神病人慪氣,便笑道:“你是不知道吧?”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冷建國咆哮著。

蘇鏡微微笑著,直視著他問道:“誰?”

冷建國又神秘兮兮地俯下身子,貼近了蘇鏡的耳朵:“就是這些穿白大褂的,還有一個精神病。”

聽著一個精神病人說別人是精神病,蘇鏡覺得非常好笑。但是他不能笑,還必須裝得跟冷建國一樣傻,順著他的思路問下去:“他們為什麽要殺你們?”

“我不知道,也許因為我們都遲到了!”

蘇鏡實在摸不著頭緒,便繼續問道:“你是誰?”

“我是冷建國。”

“十年前,你是做什麽的?”

冷建國立即安靜下來,皺著眉頭開始回憶,接著便勃然大怒:“他媽的你想幹嘛?你也想來殺我是不是?”說著便抄起一把椅子朝蘇鏡砸了下來,蘇鏡一閃身躲開了。而冷建國並不罷休,他舉著椅子追了過來,蘇鏡伸起一腳,踢在他手腕上,冷建國受不了痛,椅子沉重地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