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迫害妄想

離開保安室後,蘇鏡和何旋驅車直奔康寧醫院。雖然知道冷建國很可能不會在醫院裏,但他們還是要去問個清楚。尤其是冷建國種種怪異的行為,不斷在蘇鏡腦海中浮現,這種行為到底意味著什麽?他到底是什麽人?何旋曾經說過記者行業種種有趣卻折磨人的規定,他覺得跟冷建國的病症很像,或者似乎每個記者都是冷建國那樣的病人。這個喜歡排列組合、喜歡讓人寫檢討的冷建國與大勇、馮敬、丁川林的死有什麽關係?難道都是他殺的?

一到康寧醫院,兩人便衝下車跑進病區,剛進門,蘇鏡便與羅子涵撞了個滿懷,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這才注意到,羅子涵其實很美,長著一張標準的V字臉,非常古典,非常東方。

羅子涵一副著急的樣子,看到蘇鏡馬上笑了起來,說道:“哎喲,蘇警官,這麽晚來做谘詢啊?”

“羅醫生,你在這裏正好,我們來找個人,”蘇鏡開門見山。

“警察辦案,找到我們這裏來了?”羅子涵笑吟吟地問道。

“是,我懷疑你們這裏一個病人與三宗謀殺案有關。”

“啊?”羅子涵驚訝地張大了嘴,“誰?”

“冷建國!”

“他?”羅子涵問道,“怎麽會?”

“他今天是不是跑出去了?”

“是,”羅子涵說道,“不過已經回來了。”

“回來了?”蘇鏡疑惑地問道,“他一個人回來的?”

“是啊!”

“一個精神病人跑出去還知道回來嗎?”

“我們也覺得奇怪呢。”

病房裏,冷建國佝僂著身子,蜷縮在牆角,渾身發抖。醫生羅桂雲和兩個護士試圖將他拉到**睡覺,但他不停地搖頭,雙手在空中揮舞:“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蘇鏡蹲到他麵前,問道:“你還認識我嗎?”

冷建國驚恐萬分地看著蘇鏡,臉上漸漸泛起一個笑容,可是還沒等笑容完全綻放出來就突然消逝了,代之以一副極度驚恐的表情,嘴裏咕噥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誰要殺你?”

冷建國怔怔地看著蘇鏡,然後目光向蘇鏡身後搜索著,之後停留在何旋身上,逗留了幾秒鍾之後,狐疑地搖搖頭,然後怔怔地看著羅子涵,繼而閉緊了眼睛,尖叫著說道:“她,就是她,她要殺我!”

蘇鏡看了看羅子涵,後者無奈地看著冷建國,看來她拿這個瘋子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蘇鏡指著羅子涵問道:“她要殺你嗎?”

冷建國看看蘇鏡,又看看羅子涵,使勁地點點頭:“是,她要殺我,還有她……”他伸出手指又指向了何旋,“她……她也要殺我,”接著又指向羅桂雲,最後手指點遍了屋內所有的人,“她,她,她……她們都要殺我!你要救救我!”冷建國緊緊地抓著蘇鏡的胳膊。

“她們為什麽要殺你?”

“她們就是要殺我,她們要把我煮了熬湯喂狗,我就是狗,汪汪汪……”冷建國學起了狗叫。

雪還在下,屋裏沒有一個人說話。

冷建國怪異的狗叫聲,讓每個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叫完之後,冷建國說道:“我遲到了,所以她們要殺我,我是狗,其實呢,我是領導,領導就是冒號,冒號就是狗,狗也是領導。我寫檢討,我願意寫檢討,隻要別殺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打死我也不說。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你看什麽?”冷建國突然冷酷地看著蘇鏡,然後陰狠地笑了起來,“你要寫檢討,認識要深刻,徹底反思自己,好好改造你的人生觀世界觀。”

聽著冷建國的胡言亂語,蘇鏡覺得腦袋都快炸了,他斷喝一聲,打斷了冷建國的喋喋不休:“朱建文去哪兒了?”

“朱建文?朱建文是誰?”冷建國癡癡地看著蘇鏡。

“你今天晚上去朱建文家裏了。”

“朱建文,朱建文……”冷建國恍然大悟般說道,“哦,他呀,他寫檢討去了。”

“他為什麽要寫檢討?”

冷建國嘿嘿地笑了:“他犯錯誤了!”

“什麽錯誤?”

“嗬嗬,他遲到了所以要寫檢討,他積木沒有擺好,所以要寫檢討,哈哈哈,跟你們說你們也不懂,我要跟你們講多少遍,你們才能明白啊?把我的話都當成耳旁風了嗎?小心扣你工資!還供房?你再這樣下去,就讓你砸鍋賣鐵!”

羅子涵打斷了他的妄想:“你是怎麽回來的?”

冷建國突然渾身**,又大呼小叫起來:“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寫檢討,我寫檢討,認識深刻,認識深刻……”

蘇鏡歎口氣站了起來,問道:“他以前是做什麽的?”

“這可是個謎!”羅桂雲說道。

“謎?”

“冷建國入院快十年了,”羅桂雲說道,“當年他是派出所送到我們這裏來的。”

“派出所?怎麽回事?”

“他在一家超市裏搗亂,把超市裏的東西翻得亂七八糟,整個貨架都推倒了,說人家擺放的位置不對,他要重新擺起來。超市的保安上前勸阻,他便瘋了一樣動手打人。超市打了報警電話,派出所的人把他抓走了。抓他的時候,他還教育警察,說領導應該走前麵,這是規矩。抓回去之後,派出所覺得他精神不對勁,就送到我們這裏來了。”

“他沒有家人?”

“不知道,也許沒有,總之沒有聯係上,”羅桂雲說道,“問過他好多次,他總是說不出個所以然,所以既不知道他住在哪兒,也不知道以前在哪兒工作。”

“入院以後,他還有什麽異常嗎?有沒有攻擊行為?”

“他算是老實的,隻是追求完美,一切事情都必須規規矩矩的,比如我們現在查房都特別規矩,主任醫師走前麵,副主任醫師走後麵,護士長走前麵,護士走後麵。如果不這樣,他就要大發雷霆,就要讓我們寫檢查。你說他腦子有病吧?他倒把我們的職務記得清清楚楚,”羅桂雲笑了起來,“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病人,攻擊行為並不多,偶爾有,也是因為哪個病人破壞了他心目中的規則。”

“他今天晚上是一個人回來的?”

“是,當時我們急得團團轉,不知道該到哪兒去找他,誰知道他就溜溜達達地回來了。”

冷建國還在傻傻地笑,嘴角掛著口水。

蘇鏡繼續問道:“他回來後,沒有換過衣服吧?”

“沒有,”羅桂雲問道,“怎麽了?”

蘇鏡沒有應聲,回頭看了看何旋,四目相視,何旋也明白了沒換衣服意味著什麽。冷建國身上沒有血跡,這就說明朱建文還活著。

蘇鏡、何旋和羅子涵一起走出康寧醫院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大雪還在紛紛揚揚地下,北風冷冷地吹來,何旋禁不住打了個噴嚏。蘇鏡連忙將風衣脫下來遞過去:“趕快穿上!”

何旋推辭著:“我不冷!”

“最煩你們女人囉嗦,穿上!”蘇鏡命令道。

何旋臉蛋微微一紅,說聲“謝謝”將風衣披上了。

羅子涵微微笑了笑:“蘇警官,你的胳膊還沒好啊?”

“大概好不了了吧!”

“什麽時候有空再來找我。”

“又要跟我講什麽創傷理論?”

“就算交個朋友嘛!隨便聊聊有什麽不可以?”

“好吧,等我忙完這段時間再說。”

告別羅子涵,兩人直奔朱建文家。一路上,蘇鏡絞盡腦汁要把幾件看上去毫無關聯的事情擰到一起去,也許是冷建國去找朱建文,然後朱建文把他送了回來。可為什麽冷建國突然犯了瘋病,要半夜三更跑到朱建文家呢?他又怎麽知道朱建文住在哪兒呢?看來他是認識朱建文的,可是朱建文既然把他送回來了,為什麽卻不露麵呢?疑點一個接著一個,蘇鏡的大腦就像高速運轉的機器,快速地處理著紛至遝來的各種信息,但他總是理不出一個頭緒。隻要找到朱建文,所有的疑點都將迎刃而解了。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天地間茫茫一片,在燈光的照射下,漫天雪花就像群魔亂舞。這樣一個雪夜,不知道還要發生多少恐怖的事。而何旋披著蘇鏡的外衣,心裏卻一直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