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血濺公交車

龐大海駕駛著大巴車沿著城市的主幹道行駛。天氣很熱,車上沒有空調,一車的乘客罵罵咧咧的。但是公司就配了這麽一輛車,龐大海也沒辦法,更何況他自己也早已汗流浹背了。

步行街站到了。這裏是商業旺區,每次進站都有大批的人上上下下,駛出車站的時候,車廂更加擠擠攘攘的了。透過後視鏡,龐大海看了看擁擠的車廂,四個穿著西裝、打著領帶、長相英俊、舉止瀟灑的乘客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開公交車多年,幾乎跟便衣警察一樣練出了一雙火眼金睛,憑直覺推斷,那四個人模狗樣的年輕人是扒手。他順手拿起擴音器,大聲廣播著:“車廂擁擠,請大家保管好自己的財物。”

四個扒手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到了下一個車站,十幾個乘客下車了,車廂稍顯寬鬆。

龐大海透過後視鏡看到一個乘客在椅子上睡著了,那人穿著一件白色的T恤衫,著一條牛仔褲,踏一雙運動鞋,腰間掛著一部手機,毫無遮攔地**著四個扒手。他戴一副墨鏡,頭靠在椅背上,嘴角泛著一絲微笑,似乎正做著黃粱美夢。龐大海真拿這種人沒辦法,一點警惕性都沒有!

果然四個扒手慢慢地挪到了那個乘客身邊,其中一個把錢包往地上一丟,然後彎腰去撿。

龐大海知道下一步他就會順手牽羊,把乘客手機偷走。

對方四個人……

龐大海盤算著雙方的力量對比,但是形勢已經不容他繼續考慮了,扒手馬上就要得手了!龐大海果斷地拿起擴音器,大聲說道:“睡覺的,別睡了!起來啦,到站啦!”

熟睡的乘客驚醒了,他坐直了身子,看了看周圍的四個人,又看看窗外,似乎在辨認是否坐過了站。

四個扒手被龐大海的舉動激怒了,他們走到駕駛座旁,其中一個掄起胳膊,一巴掌摑在了龐大海臉上。

龐大海吃這一驚,雙手一晃,大巴車猛然抖了一下,其中一個扒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幸虧及時扶住了座椅。

“媽的,你故意整老子是吧?停車!”

龐大海吃那一巴掌,臉上火燒火燎的,他恨恨地看了一眼打他的扒手,結果又迎來了一巴掌。這車是不能開了,否則非出事故不可!他打開應急燈,慢慢地踩動刹車,大巴車緩緩地停在馬路中央。

這是城市的主幹道上的一座立交橋。

大巴車兩旁,汽車鳴著笛呼呼地疾馳而過。

車剛一停穩,先前打人的扒手又掄過一記老拳。

車廂裏的乘客一陣驚呼。

眼看拳頭就要打在腮幫子上了,龐大海輕輕一偏腦袋,扒手的拳頭打空了,由於慣性的作用,身體跟著往前衝去。說時遲那時快,龐大海一把揪住了扒手的手腕,猛地站了起來,然後用力一摜,將扒手向外推去。那扒手也不是省油的燈,右拳落空之時,左手順勢抓住了龐大海的衣領,於是兩個人一起往擋風玻璃上撞去,好在玻璃結實,把兩個人彈了回來,一起滾落在地。

當二人搏鬥之時,幾個乘客站了起來,嚷嚷著:“不許打人!還有沒有王法?”

兩個扒手掏出匕首在麵前晃了晃威脅著:“活膩歪了是不是?”

明晃晃的匕首嚇住了打抱不平的乘客,幾個人咽了口唾沫,又坐了回去。他們現在能做的,不過是打個電話報警了。可是一個乘客剛剛掏出手機,一個扒手就揮舞著匕首衝上前去:“不想活了?小心砍死你!把手機拿來!”

不但警沒報成,手機還被搶走了!乘客敢怒不敢言。

車廂前麵,龐大海搶先站了起來,使勁地踢了扒手一腳。

就在這時,另一個扒手也掏出了匕首,向龐大海猛刺過來。龐大海早已料到四個扒手是協同作戰,兩個威脅住眾乘客,兩個來對付他。當他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他便迅速推斷著,另外一個扒手會在什麽時候攻擊他。

匕首朝他的背部戳過來,龐大海一扭身,本來可以輕易躲過去的,可就在這時候,一個莽撞的小汽車司機沒看到大巴車的應急燈,直對著大巴車撞了過來。大巴車身晃了一晃,龐大海沒站穩,匕首插進了右背,頓時鮮血直冒。

倒在地上的扒手這時候也站了起來,指著龐大海的鼻子罵道:“小子,你有種啊!”說罷掄起胳膊啪啪地摑著龐大海耳光,然後踢起一腳,將龐大海踹倒在地。

龐大海剛要掙紮著站起來,另外三個扒手又趕過來,輪番踢他的小腹和胸部。他痛苦地躺倒在地上呻吟,無望地看著車上的乘客。

方才那個睡覺的乘客這時候摘了墨鏡,緩緩地站了起來。

一個扒手用匕首指著他:“你給我坐下!”

乘客卻嬉皮笑臉地說:“坐了這麽久,累了,起來活動活動筋骨。”

“媽的,你給老子坐下!”

“你讓誰坐下?誰是你老子?”

“你!”

“不敢不敢,我還沒結婚呢。”

乘客們被逗笑了,但是又不敢大笑,一個個抿著嘴,看著扒手出醜。

扒手氣得肺都炸了,說了一聲“找死”,匕首當胸刺來。

乘客卻不躲不避,伸出右手迎著匕首握去。眼看匕首就要穿掌而過,幾個膽小的乘客嚇得閉上了眼睛,等他們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那人已經抓住了扒手的手腕,匕首離胸口隻有一寸遠。那人手一翻轉,將扒手的胳膊扭了過來。扒手吃疼手一鬆,匕首脫落。乘客左手一撈,當空抓住了匕首刀柄,然後在空中畫了一個優美的弧線後,順著扒手的右手手腕輕輕一劃,頓時鮮血直冒。扒手的手筋被挑斷了!他疼得哇哇直叫,伸出左手捂住了傷口。乘客乘勝追擊,一把抓住了扒手的左手,用力一握一擰,隻聽哢嚓哢嚓幾聲脆響,左手粉碎性骨折。

一切都在幾秒鍾內發生。三個扒手見同伴負傷,一齊衝上前來,每個人手裏都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乘客不慌不忙地拎著剛才奪來的匕首似乎是隨意地一扔,正中一個扒手的手腕,然後近身上前,抓住刀柄,又是輕輕一劃。扒手還沒來得及痛苦地大叫一聲,乘客已經兔起鶻落,手中的匕首輕輕地掃過了扒手的另一隻手腕。

兩隻手的手筋都被挑斷了。

車內眾乘客齊聲叫好。每個人都知道,即便把這幾個蟊賊抓進派出所,也最多關幾天就放出來了,真不如挑斷他們的手筋,以後再也不能行竊了。

剩下的兩個扒手已經慌了,他們握著匕首開始發抖了。

乘客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來啊,來啊,別客氣。”

一個扒手再次挑戰,匕首撲著乘客麵門而來。

乘客這次沒有伸手抓匕首,而是淩空一腳,踹在扒手小腹上,扒手頓時痛苦地哎喲一聲蹲在了地上。乘客一腳踩住了扒手的背,扒手整個人貼在了地上,接著他伸出另一隻腳,踩住了扒手的左手,無比憐惜地說:“好好一雙手,幹點正事多好?”話音未落,腳上用力,使勁碾壓,扒手疼得嗷嗷直叫。待乘客移開腳,扒手的左手已經變成了一堆肉泥。

“大哥,饒命啊!”

“哈哈哈,我沒想要你命啊!”

說罷,乘客如法炮製將扒手的另一隻手也踩成了肉泥。

車上眾乘客看得是驚心動魄,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隻剩下一個扒手了,那人早已嚇破了膽,他從業這麽多年,進過號子五六次了,但是從沒遇到過這麽狠的角色。

他還是持著匕首,慌裏慌張地看了看那位神秘的乘客,顫抖著問道:“你……你……你是誰?”

“我?”乘客指著自己鼻子,說道,“我姓散,名戶。”

“散……戶……?”

“嗯,是啊,散戶,來啊!”

扒手看看嗷嗷叫喚著的三個同伴,不敢應戰,趕緊轉過身,衝到車駕駛座旁,打開車門就要衝出去。

躺倒在地的龐大海這時候掙紮著爬起來,一把抓住了扒手的褲腿,說道:“哪裏走!”

扒手回頭一看,更加慌亂了,用力踢開了龐大海的手,沒命地衝出車門。

一輛貨櫃車呼嘯著衝了過來,扒手當場被碾成了肉泥。

乘客輕輕出了口氣,說道:“可惜,可惜。”然後從一個扒手身上掏出一部手機,還給了那位先前準備報警的乘客,說道:“表演到此結束,讓大家受驚了,現在請大家下車,我要帶龐師傅去醫院了。”

乘客們頓時一哄而散,每個人臨下車時都投來或崇拜、或驚訝、或不可思議的眼神。龐大海更覺得不可思議,他扶著欄杆,問道:“你是誰?你怎麽知道我姓龐?”

“我不是說了嗎?我姓散名戶。”

龐大海冷笑一聲:“哼哼,百家姓裏根本就沒這一姓。”

“也許千家姓萬家姓裏會有吧?據說散姓是女媧湯娥的後裔哦。”

“哼,我還姓莊呢。”

“是啊,有姓莊的,自然有姓散的。哎,我說,咱們就不要討論這個姓氏的問題了吧,現在得趕緊送你去醫院啊。”

龐大海巡視一遍車廂,失望地叫道:“那三個賊跑了。”

“哎,跑就跑了吧!難道要我給他們出醫藥費啊?”

“可……可是……他們是賊啊!”

乘客扶著龐大海走下車:“老兄,你別那麽死心眼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把他關到號子裏,是誰出錢給他們吃吃喝喝啊?”

“誰啊?”

“你啊!”

“我?”

“你是不是納稅人?”

“當然是啦,印花稅都要交兩次呢!”

“這就是嘍。”

……

匕首插得並不深,而且又不在要害,龐大海包紮了一下就離開了醫院。那個神秘的乘客一直沒有透露自己的真名實姓。龐大海問道:“你到底是誰?”

那人嬉皮笑臉地說:“醫藥費我出了,你不用還。”

“靠,別以為你給了我一個天大的人情。要不是你故意放跑那三個賊,我還可以評一個見義勇為好市民,政府有獎金的。”

那人撲哧一聲笑了:“哎喲,看來是我多管閑事了。”

龐大海臊得臉都紅了,若不是他,自己早被打個半死了。

“你把那三人傷得那麽重,就不怕被定一個故意傷人罪?”

那人一臉無辜地說道:“故意傷人?我傷誰了?誰看見了?我隻知道有四個扒手行竊未果開始搶劫。最後兩個見義勇為好市民聯手勇鬥歹徒,三人負傷逃竄,一人逃竄時被車撞死。哈哈哈,寫這種案情報告,我很拿手的。”

“你是警察?”

“不會吧?你現在才看出來?”

“你……怎麽稱呼?”

“小姓何,何少川。”

“難怪身手那麽好。你找我有什麽事?”

“過獎。我來例行公事。”

何少川等於沒回答,龐大海不滿地看著他。

“哎喲,我們的見義勇為好市民生氣了。實話說吧,你是不是買過四海煤炭的股票?”

龐大海一愣,自己的確買過,而且被套了。幾年前,他隻身到這座城市打工,每個月的工資不到兩千塊,對股市,他一向是躲得遠遠的,他總覺得炒股就是賭博,而賭博就有可能輸。他寧願每個月賺那點辛苦錢,也不願整天提心吊膽地幻想著一夜暴富。可是兩個多月前,他身邊的朋友紛紛下海,買了那支臭名昭著的“四海煤炭”,據說這是股神推薦的股票。在幾個同事的攛掇下,他終於忍不住了,湊齊五萬塊錢義無反顧地殺了進去,到現在市值隻剩下了不到五千塊。幾年的辛苦錢,就這樣付諸東流了。

“買過,問這個幹嗎?”龐大海疑惑地看著何少川。

“你知道‘股神’這個人吧?”

“媽的,就是聽了他的鳥語才買的四海煤炭。”

“他死了,被人殺了。”

龐大海先是一愣,繼而大笑起來。這幾天每每提起股神戴景然,他都咬牙啟齒,恨不得撕下他一塊肉來。如今戴景然竟然被殺了,這個消息多麽振奮人心啊!他不禁歎道:“惡有惡報啊!”

確定了戴景然死於非命之後,警方迅速部署,搜索所有重要的網站和論壇,凡是詛咒過戴景然、揚言要殺了他的帖子,都跟蹤到IP地址,然後排除市外作案的可能性,篩選出兩百多個人,之後警察們分片包幹分頭調查。何少川覺得這種方法是緣木求魚,但是鄭局長這麽要求,而且除此之外,暫時沒有其他辦法可尋,他也隻好照辦了。他分配到的任務有十個人,龐大海是最後一個。其他九個人都能提出不在場的有力證據,但是龐大海卻搖搖頭:“那天晚上,我回家就睡了,沒有人可以證明。”

“鄰居總能知道你什麽時候回家的吧?”

“媽的,你以為我們坐辦公室啊?能按時上下班?那天我下班都晚上十點多了,回家時,鄰居們都睡了。對了,我走到樓道的時候把一個花盆踢碎了,不知道有沒有人聽見……”

何少川看著龐大海臉紅脖子粗十二分不耐煩的樣子,不禁笑了:“哈哈哈,爽快,我就喜歡你這種人。”

正說著,手機又響了起來。

是胡劍陵打過來的。

電話那頭,胡劍陵氣喘籲籲地叫道:“少川,你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