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奪命針

廖昆侖離開後,蘇苓沉思了片刻,然後掏出手機給子琦打電話。電話接通後,立刻傳出了熟悉親切的聲音。

“你好,請問是哪位?”

“是我——”

“小苓,你在哪裏?”

“我……”

蘇苓的心情不自禁地顫了一下,沒想到子琦稱呼自己的語氣和聲音跟幾年前一樣,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她愣了片刻後急忙說:“我在老城東關這邊,你在忙什麽?”

“起床後去爬紫雲峰了,剛回來,正準備洗澡呢。”

蘇苓知道他為什麽回來的第一天就去爬紫雲峰,三年前子睿哲就是爬紫雲峰的時候意外墜崖身亡的。以前曾聽子琦說過,小時候父親就經常帶他爬紫雲峰,然後在峰頂上教他習武打坐。子琦一定是去祭奠父親了。

或許是沒有聽到蘇苓說話,子琦在電話裏問道:“你是不是有事?”

“想請你幫個忙,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什麽事?請說吧。”

“東關陳家客棧裏發生了一起案子,死者是在昨晚睡覺時死去的。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死者身上也沒有任何外傷,看起來像是猝死,不過直覺告訴我事情好像不是這麽簡單。”

“你想讓我做什麽?”子琦直截了當地問。

“我在死者的身上發現了兩個針灸留下的痕跡,死者在去世前可能做過針灸,想請你來判斷一下死者的具體死因。”

“死者是在什麽穴位做的針灸?”

“在胸腹部有兩個針灸的痕跡,具體是什麽穴位我說不上來。”

電話那邊沉默了幾秒鍾,隨後又傳出子琦的聲音:“對不起,我不想參加屍檢……”

蘇苓很清楚子琦為什麽會拒絕。子睿哲墜崖死亡後,子琦一直就不相信父親的死是意外,但是案發現場找不出任何的凶殺證據和線索,所以無法立案調查。子睿哲死後是蘇苓負責做的屍檢,而她出具的屍檢結果也無法確定子睿哲是被謀害,為此子琦跟她大吵了一場,離開後就再沒有同她聯係過,如果不是這次回來,恐怕這一生都不會再有任何聯係。她知道他父親的死在子琦的心裏留下了很深的陰影,所以聽到對死者進行屍檢,才會本能地拒絕。

“子琦,我之所以想請你過來一起對死者進行屍檢,還有一個原因,我發現死者身上可能藏著秘密,而且感覺跟神醫門的聖典秘籍有關係。”

“死者跟神醫門的秘籍有什麽關係?”

“兩三句話說不清楚,等你過來後我再詳細告訴你。”

“好吧,告訴我具體地點,我馬上趕過去。”

“我讓人開車去接你吧,你就在大門外等著。”

結束了與子琦的通話,蘇苓馬上給派出所的王所長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安排人開車去把子琦接來,隨後把一次性的口罩、帽子、鞋套、汗布手套等東西準備好,放在椅子上等子琦來後使用。這是進入案發現場必需的裝備。

葉雪寒提著勘查箱從臥室出來,他已經勘查完了現場,可疑的痕跡都已經進行拍照和采集,而且用吸塵器把臥室內的地麵和炕上分別吸了一遍,把收集到的微量物質分別存放起來,這些東西需要回實驗室進行分析和檢測。看見蘇苓準備的東西,他好奇地問:“蘇隊,這是給誰準備的?”

“給昨天回來的那個醫學博士,我請他來協助咱們研究一下蕭碧菡的死因。對了,勘查現場的時候你有沒有發現蕭碧菡使用的電腦?”

“沒有,不過剛才我注意到寫字台旁邊有筆記本電腦使用的電源線,如果不提電腦,還想不起這件事。”

“這麽說蕭碧菡寫劇本的手提電腦有可能是被人拿走了。”

“莫非蕭碧菡的電腦裏藏著什麽秘密?”

“剛才廖昆侖說蕭碧菡寫的這個劇本叫‘尋找失落的中醫秘籍’,事實上在這座城裏就藏匿著神醫門的一部聖典秘籍,據說這部秘籍的價值難以估量。”

“這部秘籍就藏在咱們老城裏?”葉雪寒驚訝地問。

“不錯,而且已經藏匿了上千年。”

“這件事太令人震驚了,沒想到咱們長陘城裏還有這樣的秘密,以前怎麽沒有聽說過。”

“還有更令人震驚的,藏匿秘籍的線索就在傅教授被搶的那幅古畫上。”

葉雪寒睜大了眼睛吃驚地問:“蘇隊,你是哪裏得到的這些消息?我平時就最愛看那些尋寶的探險書了,沒想到咱們也能遇到這樣的案子。”

“先別考慮尋寶的事,你再把整個屋子仔細尋找一遍,看看蕭碧菡是否把手提電腦藏在什麽地方了。”

“好的,我馬上再找一下。”說完,葉雪寒轉身又走進臥房裏。

蘇苓坐在旁邊的圈椅裏,靜靜地梳理思路。直覺提醒她,蕭碧菡的死很可能與神醫門的秘籍有關,所有事情似乎都是圍繞著這部中醫秘籍發生的。到底是誰在尋找《禁方》?這個神秘人好像無處不在。

就在蘇苓沉思默想的時候,子琦在一名警察的陪同下走進來,蘇苓跟地打過招呼,然後把一次性鞋套、口罩等東西遞給他。

子琦一邊穿鞋套一邊問蘇苓:“你在電話裏說死者與神醫門的秘籍有關,究竟是怎麽回事?”

“死者是位編劇,正在長陘老城拍攝的這部電影就是她創作的,而且這部影片叫‘尋找失落的中醫秘籍’,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編劇、中醫秘籍,幾個字都觸動了子琦的神經,他突然想起昨晚三藥在電話裏提到那個女病人是一個編劇,急忙問道:“死者是個男的還是女的?”

“是女的,叫蕭碧菡。”

“是個女編劇!”子琦的語氣似乎有些吃驚。

蘇苓急忙問:“怎麽了?你認識她?”

子琦微微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麽,蘇苓從他的表情看出,他心裏有事沒有說。隨後兩人一起進到臥室,蘇苓默默地用手指了指炕上的屍體,什麽話也沒說,靜靜地觀察著子琦的表情。

子琦走到炕邊彎腰察看了一下蕭碧菡的臉,忽然覺得這張麵孔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於是歪著頭仔細端詳了一下,尖尖的下巴,高挑的鼻梁,性感圓潤的嘴唇,有種說不出的高貴氣質,不過他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女人。

蘇苓見他雙眉緊蹙,一副沉思默想的神情,輕聲問道:“是不是看出了什麽?”

子琦微微搖了一下頭:“隻是感覺這個人有些麵熟,仔細看了一下,好像沒有見過她。”

“你給那麽多人看過病,看著麵熟也不奇怪。”

子琦隨後指著死者身旁的炕沿問道:“我可以到上麵去嗎?”

“可以。”蘇苓簡單地回答。

子琦的鞋上套著幹淨的新鞋套,所以直接踩著炕沿爬上炕,然後蹲在屍體的旁邊,從頭部開始,逐漸往下仔細地察看著死者身上的每一處地方。蘇苓把勘查放大鏡遞給他,同時指了指死者胸部的針孔。

子琦透過放大鏡,發現針灸痕跡竟然是在中府穴上,愣了一下,急忙去查看期門穴,果然也有針灸痕跡,他顧不上細看,急忙又拿起死者的左手腕,在太淵穴上也發現了針灸留下的針孔。子琦心裏明白,眼前的死者就是昨晚到診所找三藥看病的那個人。子琦的臉隨即陰沉下來,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蘇苓在旁邊默默地注視著子琦,發現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猜想他一定有重要發現,便輕聲問道:“你發現了什麽?”

子琦的眉梢不自覺地跳了兩下,臉上流露出複雜的表情,他好像沒有聽到蘇苓的問話,思索了片刻後又低下頭,用放大鏡仔細地查看著死者胸部的中府穴,緊盯著這個穴位看了有大半分鍾,又把放大鏡移到期門穴上,看了一會兒後臉上浮現出疑惑的表情,自言自語地說:“怎麽會這樣?不應該啊……”

“子琦,你看出什麽來了?”蘇苓又問道。

子琦抬頭看了她一眼,流露出猶豫不決的神情,吞吞吐吐地說:“我……我……”好像有什麽難言之隱,最後含含糊糊地說,“這兩針下得有些詭異。”

子琦的奇怪表情沒有逃過蘇苓的眼睛,兩人交往十多年,相互之間都非常了解,子琦屬於那種根本不會撒謊的人,蘇苓猜到他一定是有重要發現不好說出來,所以才會吞吞吐吐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不動神色地問:“你說這兩針有些詭異是什麽意思?”

不知為什麽,子琦顯得有些神情緊張,遲疑了一下,張口結舌地說:“她……她的死很可能與這兩個腧穴的運針有關……給她下針的人好像運反了針……”

“她的死與針灸有關!”

這個結論讓蘇苓很吃驚,急忙又說:“你能講具體一些嗎?”

子琦沒有說話,他先將右手的汗布手套摘下來,然後俯身跪在炕上,掀起潔白的床單,把右手伸到床單下,慢慢地往裏麵摸,一直摸到屍體的下麵,感覺到手指濕漉漉的,隨後抽出手,把拇指與其他四個手指輕輕撚搓了一下,又用鼻子聞了聞手指,輕聲說:“看來我判斷的不錯,死者在臨死前出了一身大汗,床單下麵的褥子還是濕的。”

“這個與她的死因有關?”

子琦依然沒有理睬蘇苓的詢問,又默默地查看了一下死者的臀部下麵,潔白的床單上有明顯的尿液痕跡,於是拿起屍體旁邊的薄被,用沒戴手套的右手仔細地摸索著,隨後用肯定的語氣說:“她在死之前一定出現過寒熱交加的狀況,先是體表寒冷,隨後是大汗淋漓,熱退後便會死亡。剛發病的時候她會先蓋上被子,不過等到身體發熱時很可能已經陷入昏迷,無力把被子掀開,所以被子裏也有許多汗液……”

蘇苓心想,子琦的推測證實了自己的判斷,蕭碧菡死亡的時候蓋著被子,於是又追問了一句:“你認為死者在失去意識前仍然蓋著薄被?”

子琦不知道蘇苓進來時死者身上沒有蓋薄被,不容置疑地回答:“這有什麽可懷疑的,你摸一下,被子上的汗液還沒有蒸發幹,摸起來還有些發潮。”說完從炕上跳下來。

蘇苓看著他輕聲問道:“能告訴我蕭碧菡的具體死因嗎?”

子琦的表情非常複雜,讓人捉摸不透究竟是何原因。他把手裏的放大鏡遞給蘇苓:“你仔細觀察一下死者胸部兩個腧穴的針孔。”

蘇苓接過放大鏡:“我剛才已經看過了。”

“你再仔細觀察一下,先看**下麵的期門穴。”

“哦,好吧。”

蘇苓打開放大鏡手柄上的光源開關,將放大鏡貼近死者**下部的期門穴,同剛才一樣,看到的就是一個圓圓的針孔。

“你注意觀察針孔周圍的皮膚組織,是不是呈現向內凹陷的狀態?”

經過子琦的提示,蘇苓注意到針孔周圍的組織果然向下凹陷,因為針孔非常細小,如果不用放大鏡貼近仔細觀察,很難發現這種細微變化。她點點頭:“嗯,你說得不錯,的確是這樣的。”

“你再看上麵的中府穴,與期門穴剛好相反,針孔周圍的皮膚組織是呈現向外張開的狀態。”

蘇苓把放大鏡移到死者左側的胸口上方,仔細地察看了一下中府穴上的針孔。與子琦所說一致,針孔周圍的皮膚組織是向外張開,剛才她隻是發現了這兩個針孔,並沒有仔細觀察針孔的形狀,說實話,這種細微變化,如果不是專業人士,外行人也是很難分辨和察覺出來的。她抬起頭看著子琦,好奇地問:“兩個針孔周圍的皮膚組織為什麽會出現不同的狀態?”

“針灸治療要根據病人身體氣血的虛實來進行,正氣虛弱應用補法,邪氣盛實則用瀉法,而補與瀉都可用針刺來實現。行針要訣中說,進針慢而出針快並急按針孔的為補法,進針快而出針慢不按針孔的為瀉,正因為不同的運針方式,所以形成了針孔外觀和形態的差異。”

“哦,我明白了,在期門穴的針刺是運用的補法,所以針孔周圍的皮膚組織向內凹陷,而中府穴剛好相反,使用的是瀉法,因此針孔向外張開,難道蕭碧菡的死與運針有關係?”

“不僅有關係,很可能是導致她死亡的原因。”

蘇苓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子琦似乎知道蕭碧菡得的是什麽病,她緊盯著子琦緩緩地問:“你怎麽知道蕭碧菡需要采取什麽樣的治療方法?”

“我……”

子琦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剛才隻顧思考蕭碧菡的死因,忘了這個關鍵性的問題。他不想說,因為說出來就會牽扯到三藥。

“子琦,希望你把真相告訴我,你肯定認識蕭碧菡。”

子琦顯得有些尷尬,擺擺手無奈地說:“我真不認識她。”

“那你怎麽會知道她的病情,而且知道針灸時運反了針?”

子琦低下頭沉默了片刻,然後抬起頭,一臉痛苦地說:“是三藥給她做的針灸。”

“三藥做的針灸?”

子琦的話讓在場的蘇苓和葉雪寒都暗暗吃了一驚,如果蕭碧菡是因為針灸而死亡,那三藥就要負法律責任,難怪子琦的表現這麽反常。

蘇苓了解子琦的性格,如果沒有充足的把握,絕對不會輕易地下結論,況且還牽扯到三藥。她急忙追問道:“你怎麽知道是三藥給她做的針灸?”

子琦把昨晚三藥在電話裏求助的事情簡單講了一下,最後氣憤地說:“昨晚在電話裏我跟三藥講得很清楚,死者的症狀是肝旺犯肺,這種情況要用‘平木佐金’的方法來治療,也就是‘瀉肝清肺’,在病人的期門和中府各紮一針,先將體內的邪氣瀉出,為什麽死者腧穴上的針孔顯示情況剛好相反?而且還……”

子琦欲言又止,同時瞥了蘇苓一眼,目光中有種讓人難以琢磨的奇怪眼神。他隨即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憤憤地說:“我打電話問一下三藥,為什麽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

“等一等。”

蘇苓急忙製止了子琦:“先不要給三藥打電話,辦案注重的是證據。子琦,我想知道在這兩個穴位下針怎麽就造成了蕭碧菡的死亡?”

“如果是一般人在這兩個腧穴下針不會有大問題,關鍵是要看這個人得了什麽病。如果治療方法適得其反,使病人丟掉性命並不是沒有可能。”

“我知道,所以才讓你講清楚。”

子琦看了一眼炕上的屍體,感覺在這裏談這種事對死者有點不尊重,於是對蘇苓說:“到外麵去說吧。”

“好吧。”

蘇苓答應一聲,抬手示意子琦先走,在子琦走到房門口的時候,蘇苓突然向葉雪寒做出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

看到蘇苓的手勢,葉雪寒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領神會地點了一下頭,然後一身不吭地走出了房間。來到院子外麵的胡同裏,葉雪寒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撥通了廖昆侖的電話。

“廖隊,我是小葉。”

“有什麽事情?”

“給蕭碧菡針灸的是子家診所叫三藥的醫生,而且蕭碧菡的死可能與針灸有關,蘇隊讓你馬上安排人調查三藥的情況。”

“好的,我馬上安排人去診所。”

打完電話後,葉雪寒又匆忙走回院子裏,他也很想知道蕭碧菡死亡的原因。案情似乎越來越離奇,在穴位上紮兩針竟然會把人紮死,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另外他感覺這件事情的背後似乎還隱藏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