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青梅柴桑遇竹馬 思師湖口救愛徒

司馬羅按照伏羲帝皇的旨意,從黃龍山下山後,展開功力,一路東行,不一日便來到長江邊一個巍峨的古城。高大的城門上書 “柴桑城”三個大字。

柴桑城地處鄱陽湖與長江交匯處,北麵臨江,是為水門,城門口即是碼頭,水陸交通四通八達。柴桑城城高牆厚,地形險要,扼守住柴桑,就等於掐住了長江的七寸,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司馬羅年幼時,喜歡聽長山寨老人們講三國故事,記得 “諸葛亮舌戰群儒”、“柴桑口孔明吊孝”等許多精彩的橋段就曾在這裏上演。他本欲入城去憑吊一番,但想想自己的任務,看看時間尚早,決定簡單用餐後,繞城而過,繼續前行。

沿著城外的大路東行不久,便來到一處名為湖口的渡口。這裏是鄱陽湖與長江交匯點,江湖相連,白茫茫一片,全是浩淼的水麵。因為時近黃昏,渡口無人,也無船隻。司馬羅功力再深厚,毫無憑借,也無法飛渡如此寬闊的湖麵,不由得望湖興歎。

司馬羅正自躊躇間,猛聽遠處 “吱呀”聲響,一葉無蓬扁舟,從洞庭湖中往長江入口方向順流而下,船尾兩個黑衣艄公正在賣力地搖著櫓。

“船家,我是過路的書生,錯過了渡船,可否載我過江。”司馬羅一襲長衫、腰掛寶劍、肩背行囊,一副標準的遊學儒生打扮。為了不讓船家起戒心,他說話並未用上內功。好在相隔不遠,船上艄公聽得清清楚楚。

“你找擺渡的船吧。我們不是渡船,船上已經坐滿了人,還有急事要下江,沒有時間捎你。”艄公擺擺手,自顧著劃船。

“船家大哥,我也正好要下江,就我一人,增加不了多少重量,並不礙事。麻煩二位大哥載我一程,我願意多付船資。”司馬羅從背囊中取出一片金葉,向船家揮動起來,金葉在夕陽餘暉映照下,閃閃發光。這金葉還是當年長山寨淪陷前,司馬羅母親親手為他收拾的,一直沒有用過。

船上兩位艄公耳語幾句,其中一個年輕的說道:“看你是讀書人,那就載你過江,你等著。”說完,便掉過船頭,向司馬羅站立的方向劃了過來。

船到岸邊,司馬羅向船家道聲謝,便模仿普通書生的樣子,斯斯文文地踱步上船,禮貌地向船上的乘客微笑著點頭打招呼。船上已經坐了十五、六人,竟然是清一色的年輕男女,衣服也均為藕荷色,不似普通渡客。他們分兩排整齊地坐在船上,表情肅穆,對司馬羅的致意置若罔聞。

司馬羅見無人回應,略顯尷尬,把金葉遞給艄公。那艄公黑衣黑巾短打扮、身手矯健,右手袖口還繡有紅色的蝙蝠,一看就身懷武功,不似普通船夫。司馬羅想,這艄公估計是當地船社或商號的人,長期行船,有點功夫防身也不為過,便不以為意,獨自站在船頭,再不說話。艄公搖著櫓,船很快離開了碼頭,駛入湖中。

船行江心,天色漸暗,司馬羅看著腳下江麵浩瀚、遠處山峰飄渺,遙想起三國時期東吳水軍大都督周瑜,小喬相伴、伉儷情深,指點江山、大敗百萬曹軍的雄壯,感懷人生豪邁,油然而生無盡的遐想,不知不覺中仿佛進入那英雄輩出的年代。

“公子,請喝口茶。”司馬羅正在出神,那位年輕艄公來到船頭,遞給他一碗茶水。

“謝謝,有勞小哥了。”司馬羅接過碗,一飲而盡。茶一入口,他便感覺不對,內氣自然而生,把茶水堵在咽喉?他張口便噴了出來,茶水落在船板上,升起青色的煙氣。正在這時,耳邊猛聽 “嗚”的一聲響,有物體飛到。司馬羅反應迅速,順手一抄,一根槳板被他牢牢地抓住。

司馬羅定睛看時,那個年輕的黑衣艄公抓住船槳的把柄,正用力回撤。原來,那船上的艄公竟然是歹人,本欲用毒茶撂倒司馬羅,搶奪他攜帶的金銀,見狡計不成,便痛下殺手,揮舞船槳朝他劈頭打來。

司馬羅自幼為人坦**、疾惡如仇,哪容那肖小之徒有第二次作惡的機會。他力貫槳板,往前一送,槳柄直接刺入那年輕艄公胸膛,艄公一聲慘叫,屍體 “噗通”沉入江中。年長艄公見勢不妙,不等司馬羅攻來,一頭紮入水中,消失不見。

司馬羅定住身形,站立船中,小心戒備,提防那艄公從水下破壞船底。等了約有半個時辰,仍然沒有動靜,想是那歹人知道不是司馬羅敵手,已經從水下潛走了。

司馬羅這才放鬆下來,再看船上眾人,依然正襟危坐,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仿佛不曾發生過。司馬羅心想情況不對,運起神眼一看,船上眾人皆被淡綠色光暈圍繞,有虎豹等異獸之形,顯然身負武功,隻是每人額頭都有烏青之氣,胸中皆有塊壘?再探探每個人的脈象,發現脈息穩定,均未受傷。顯然是這十多個人全都被人施了法術或下了毒,失了心性,仿佛行屍走肉。

司馬羅一時還不知道如何解救,心想,當務之急是趕緊把船劃到岸邊,以防敵人去而複返。司馬羅操起歹人剩下的一隻槳,用力地劃水,船卻總是原地打轉。司馬羅自幼在黃龍山長大,今天是第一次處在這麽寬闊的湖麵上?由於功力深厚,他尚能在船上站穩,但讓他劃船行舟,卻是不行。

司馬羅正在船上忙碌,猛聽 “嗖”的破空之聲響起,有物體飛向他的麵門,他揮手一抓,手中冰涼,感覺濕漉漉地,滿手水漬,卻並無他物?他怕那水有毒,急忙運功護住手掌,同時掣劍在手。此時,“嗖嗖嗖”之聲不絕於耳,似有無數的暗器飛來,司馬羅舞動寶劍,形成密不透風的氣牆,把自己護在中心,攻來的暗器為他的劍氣所擋,變成一團迷霧籠罩著周身。

司馬羅抽空往外看,朦朧中有一條小船飛快衝過來,船頭站立一個綠衫少女,鵝蛋臉,柳眉倒豎,雙目湛然,麵如凝霜,隻是肅殺中也難掩俏麗。隻見那少女雙掌拍向水麵,激起衝天水柱,再用雙掌前推,催動水滴化為無數的箭矢飛向自己?單憑掌力能化水滴為箭矢、激射襲人,這份功力自是不弱。

司馬羅見來人靠近,一麵舞動寶劍護住全身,一麵暗提真氣,欲用劍氣攻擊對方?但平時運用自如的強大劍氣竟然施展不出,寶劍反而因與水 “箭”相撞,發出叮叮的響聲,仿佛雨滴濺落琴弦,奏出悅耳的聲樂。

司馬羅心中詫異,運起神眼功夫,隻見這少女被彩色光暈籠罩,形如仙鶴,紅藍頂蓋,金眶褐瞳,白色長喙,身體藍中帶綠,五色翅膀,翅尖羽毛長而紅色,周身環繞藍綠色火焰,讓人賞心悅目,瞧這形象,竟然是上古瑞獸——靈鳥。在少女印堂之上一塊碧綠色 “坎”形光暈,異常奪目。

“敢問姑娘是不是長山寨之人?”司馬羅心中一動,開口探問。

“你既然知道長山寨,長山寨與世無爭,你們為何要趕盡殺絕!?”對麵少女似乎認定司馬羅為敵人,說著話,攻勢卻更強了。

少女說話雖飽含仇怨,但聲音甚是清脆悅耳,司馬羅聽了,心中一動,想起了一人,問道:“你可是丹兒妹妹?”

“咦,你怎麽知道我的小名?你怎麽瞅著這麽麵熟?”兩人答話間都停止了打鬥,此時兩船已經十分靠近,司馬羅身邊的水霧迅速散去,對麵的少女突然興奮地叫起來:“你是羅哥哥!”話音未落,一下便跳到司馬羅船上,飛撲進他的懷中。

原來,這少女是長山寨中 “坎”寨頭人胡天喜的女兒胡丹兒。胡丹兒比司馬羅略小,兩人自幼青梅竹馬,甚為要好。年幼時,兩人經常和一群小夥伴在黃龍溪中遊樂、在山林中嬉戲。長山寨之難後,小夥伴們離散,便再也沒有音訊。司馬羅閑暇之餘,也經常會想起兒時的玩伴。如今時隔近十年,兩人都從孩童成為俊男靚女,形貌有了較大的變化,是以一下子沒有認出來。

當年,長山寨被隋軍圍困時,坎寨長老胡婆婆、也是胡丹兒的奶奶,按照老盤王的吩咐,帶著坎寨中婦孺離開黃龍山。由於隋軍的堵截追殺、沿途地方武裝的襲擾,寨中婦女為保護孩童,且戰且走,加之疫病的摧殘,最後僅有三十多個孩童逃脫。胡婆婆帶著這些幸存的孩童,一路東行,終於在鄱陽湖口東岸,身上的玉佩發出嗡嗡聲響。胡婆婆知道應該是玉佩在指示避難之地,便覓得合適的地方潛隱下來。她帶領孩子們每天練功學習,也不斷打聽長山寨的情況,耐心等待有人前來召集他們回到故土。

今天意外相逢,兩個兒時的夥伴熱情擁抱在一起,十分開心,丹兒更是高興地直跳。等冷靜下來,胡丹兒發現還摟著司馬羅,趕緊鬆開手,臉上泛起紅暈。司馬羅也有些激動、帶著幾分羞澀,訥訥地說不出話。

“羅哥哥,我們先把船劃回去。”胡丹兒率先打破沉默。

“好的。”司馬羅立即操起船槳,用力劃水,但船依然在水中打轉。

胡丹兒見司馬羅笨拙的身法,知道他不會使用船槳,“撲哧”一笑,來到司馬羅身邊,手把手教他:“羅哥哥,我來教你劃船吧。你看這漿板,一麵是平的,一麵是弧線的,劃槳的時候,要把有弧麵的一邊劃水,這樣既輕鬆,又快速。現在就一支槳,你左邊劃兩下、再右邊劃兩下,這樣兩邊用力是一樣的,船就不會打轉了。對,就這樣,要是想船頭往右拐,就在左舷多劃幾下。”

胡丹兒邊說,邊示範。兩人如此靠近,司馬羅能聞見丹兒身上誘人的體香,情不自禁地心旌搖動?他趕忙收斂心神,認真按照丹兒教的方法劃船。

“丹兒怎麽會在這裏?”船隻終於平穩前行,司馬羅方抽出時間來詢問胡丹兒。

見司馬羅詢問,胡丹兒神色暗淡下來,眼中泛著淚光,簡要述說從隋軍包圍中出逃及湖口安家的經過,繼而道:“今天早上,奶奶吩咐我到湖對麵的柴桑城中,采買一些生活用品,等我回來的時候,發現院子裏有幾個黑衣人倒在地上,堂屋門口也有幾位兄弟姐妹倒地身亡。我知道不妙,趕緊進屋,家裏一片狼藉,奶奶斜靠在桌前,麵色發黑,我趕忙去扶她老人家,她還有一點氣息,我立即給她輸入真氣。奶奶醒來後,讓我快住手,說兄弟姐妹們已經被歹人帶走,乘船往北,讓我趕緊去追。我顧不得救奶奶,急忙追了上來,我老遠看見你在劃船,兄弟姐妹們都在船上,就你一個陌生人,以為是歹人,所以就打起來了。對了,羅哥哥,你怎麽在這裏?”

司馬羅來不及細說原委,簡單把上船之後的經過告訴了胡丹兒。這時船已經近岸,湖岸邊兩個小山頭已然清晰可見。胡丹兒這時腳尖一點船頭,如散花天女一般飛掠湖麵,落在岸上,急速地奔向兩山之間的一處農家院子。

司馬羅等船到岸邊,係好纜繩,邁步就要上岸,見船上一眾人等依然呆坐如故,他不放心把他們留在船上,試著拉起為首的一位小夥子,沒有想到,小夥子一站起來,其他人皆跟著站了起來?司馬羅拉著他下船,其他人亦步亦趨,也跟隨著下了船。司馬羅便帶領眾人,進入院內。

此時,已經入夜,皎潔的月光掛在枝頭。司馬羅功力深厚,目能夜視,院中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屍體,他顧不得驗看,鬆開小夥子的手,直接進入房間。在內屋,胡丹兒正摟著一位老嬤嬤失聲痛哭。老人麵色青灰,毫無氣息,已經死去多時。

司馬羅審視房內,到處是殘破的家具,顯然曾經發生了激烈的搏鬥?房屋門窗齊閉,房內光線較暗,月亮的清輝從窗戶紙的幾處破洞中照進室內,室內散發著淡淡的奇異香味。

“丹妹,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我們先在四周找找,看有沒有幸存的兄弟姐妹。”胡丹兒一聽,點頭稱是。兩人分頭行動,搜查一圈,見無生者,便把這些遇難的坎寨子弟屍體集中到一起。

“羅哥哥,還差十一名兄弟姐妹。這可如何是好?”胡丹兒心中惶恐,急急地問道。

“我估計是被敵人擄走了。”司馬羅眉頭緊鎖:“從時間看,敵人肯定已經走遠。現在還有十幾個神誌不清的兄弟姐妹需要救治,我們不能丟下不管。我看這樣,我們先把奶奶和死去的親人安葬了,再把中毒的兄弟姐妹們救醒,問明情況,一起想辦法救人。”

“好吧,這些兄弟姐妹們已經迷失心智,沒有自我保護能力,我們先把他們帶到密室裏吧。”胡丹兒帶著司馬羅來到院內。院子右邊是一個依山而建的磚木廂房?在廂房左側有個柴草堆,移開柴草,現出一個暗門,打開門,點亮油燈,裏麵竟然是個能容百人的石洞,石洞內生活用具一應俱全。“這裏先前就有個石洞,奶奶帶領我們修建成密室。石洞通向石鍾山中間,在湖邊懸崖還有一個出口。為了不引起外人注意,我們平時練功就在這石洞之中,遇到危險時也做藏身之所。”

司馬羅見密室非常隱蔽,而室內通風透氣,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確是隱蔽的好地方,暗讚胡婆婆想得周到。司馬羅把眾人帶到密室,安頓他們坐下後,逐一檢查周身,不見傷口也無明顯的異樣。司馬羅想盡辦法,甚至不惜用真氣幫他們逼毒,但均不起任何作用,隻好作罷。兩人出得密室,把門掩蓋好,又在山腳下東向、臨水的地方尋得一處向陽背風的好位置,把胡婆婆和幾位兄弟姐妹的屍體分別安葬、立上碑。在屋子四周,還有幾具黑衣歹人遺體,衣服與那襲擊司馬羅的船工一樣,袖口均繡有紅色蝙蝠標記,此外並無特別,便一起在遠處掩埋了。

忙完這些,已近午夜。兩人在堂屋內坐下,默默相對,似乎有滿腹的話,但又無言以對。

“丹兒妹妹,我守著,你先去睡會兒吧。”司馬羅見胡丹兒麵有淒容,神情略顯疲憊,心中不忍。

胡丹兒遭遇了近十年來最大的變故,加之勞頓了一天,心力交瘁,確已困頓至極,便依司馬羅之言,入內室和衣而眠。司馬羅衣不解帶、隨身包袱佩劍也不離身,就在堂屋板凳上盤膝而坐,一邊吐納調息,一邊戒備。

司馬羅調動真氣,全身遊走七周天,一天的疲勞盡皆消失,感覺精力充沛。調息完畢,司馬羅心思不由自主地活躍起來,想到竟然在這裏見到胡丹兒,兒時歡愉的場景曆曆在目?再想想如今的胡丹兒,不經意間,已經長成俊俏可人的美少女,全身上下散發出迷人的光芒,便覺得恍如隔世。

正浮想聯翩間,一陣香風吹過,司馬羅見胡丹兒身著藕荷色羅紗裙,身披翠色薄煙紗,秀發披肩,肌若凝脂,氣若幽蘭,纖腰微步,眉目含情,嬌羞地笑著,向自己款款走來。司馬羅連忙起身迎接。胡丹兒來到司馬羅的麵前,徑直抱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的胸前,喃喃地道:“羅哥哥,我好想你。”司馬羅聞到丹兒身上誘人的香氣,心旌搖動,順勢攬住她纖細的腰身,開始親吻她的麵頰?丹兒閉著眼、昂起頭,司馬羅開始親吻她的嘴唇……

胡丹兒把司馬羅抱得越來越緊,讓他感覺渾身燥熱,無法自持。他一下就把丹兒抱起來,快步回到內室,放倒在**。胡丹兒躺在**,高聳的胸脯起伏不停,半個酥胸微露,雙目含情脈脈地看著司馬羅。司馬羅徹底無法抗拒,開始解開自己的佩劍衣服。他在放靈陽劍時,劍柄碰到床頭,發出滾雷般的轟鳴,這轟鳴聲穿透司馬羅的耳膜,直擊他的心。他仿佛聽見了晴天霹靂,頃刻變得清醒。

司馬羅睜開眼睛,發現剛剛做了一場夢。此時,自己還在心潮澎湃,全身仍然有異樣的感覺。他暗道一聲慚愧,趕緊收斂心神,重新入定,全身很快一片清明。

司馬羅開始奇怪,自己練武修行以來,從來沒有過綺思邪念?丹兒是自己兒時夥伴,情同兄妹,他也絕無非分之想。但下山幾日,怎麽會如此把持不住?夢境依稀在目,如此**思,讓自己以後如何坦然麵對丹兒?想想自己身負的血海深仇、父王殷切期望、皇羲神明的重托,無論哪一點,都需要自己振奮精神、全力以赴。司馬羅一想起自己的責任和使命,過往的經曆曆曆在目:從快樂的童年、慘遭不幸的天嶽關之難,到刻苦學藝、幾經波折藝成下山,其中的喜怒哀樂、酸甜苦辣一股腦地湧上心頭。他有時為自己的努力付出、藝業進展而振奮,有時為挫折和失敗、苦難和艱辛而沮喪?有時候一個聲音在耳邊告訴自己:努力奮鬥,永不放棄?有時候另一個聲音在說:這麽苦累,這麽艱難,終究是空,何必責難自己,以自己現在的能力,可以縱橫天下、逍遙自在,何必想什麽遠大的責任和使命、為別人的事情而勞神費力?

司馬羅正在胡思亂想時,突然感覺鼻子發癢、喉嚨發幹,本身內力自然發生反應,張口打了一個噴嚏,驚醒了自己,原來又是在夢裏。

司馬羅驀然醒來,睜眼一看,窗外有黑影一閃,他立即拔出靈陽劍,飛身出門,隻見一個人一溜煙地往門外奔去。司馬羅豈能容他逃脫,一提真氣,欲要越過來人,把他堵在院內。他這一提真氣,發現不對勁:平時真氣充沛,一提氣可以飛縱數丈,今天卻明顯氣力不足,縱不了一丈,堪堪追上敵人?司馬羅顧不得其他,舉起寶劍分心便刺。

那人不得不回身自救,與司馬羅戰在一起。那人灰袍布履、發髻高綰,似是道士,隻是臉被一張齜牙咧嘴、麵目猙獰的麵具遮擋,看不見真麵目,但麵具後麵的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顯得陰鷙狠厲,這眼神司馬羅似曾相識,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他神眼看去,那人頭生雙角、狼麵虎身、肋下雙翼、尾巴修長,樣貌凶狠,狀如傳說中的惡獸 “狡猊”,顯非善類。

司馬羅與灰袍蒙麵人戰了數十個回合,苦於真力不能完全發揮,無法取勝,暗自心急。可最吃驚的卻是蒙麵人:他沒有想到,麵前這個年輕人吸了自己的“十花舒筋香”,竟然還能這麽勇猛,以自己功力尚且不能輕易取勝,如果不是中毒,那自己早就不是對手了。他下定決心,今天非要除掉這個小兒不可,於是全力施展劍術,招招攻擊司馬羅的要害。司馬羅明顯感到壓力,一方麵需要分心壓製來自體內的酥軟困頓感,另一方麵還要咬緊牙關與敵周旋,勉力維持,漸漸落在了下風。

又鬥了近百招,突然聽見嬌叱的聲音,司馬羅偷眼一看,四五個黑衣人從屋內架出一人,卻是胡丹兒?胡丹兒被黑衣人挾持著,兀自掙紮抗拒。原來,在內室休息的丹兒也遭到暗算,內力不濟,堅持了數十個回合,被圍攻的黑衣人生擒。

灰袍蒙麵人見胡丹兒已經被製,收劍退出圈外,冷聲道:“臭小子,還不快乖乖束手就擒!否則,就先送這女娃兒上路!”

“羅哥哥,不要聽賊人的。別管我,趕緊殺了這些惡人,為奶奶和死去的兄弟姐妹報仇!”胡丹兒雖然被挾持,但柳眉倒豎,仍然倔強不屈。

司馬羅一見胡丹兒被擒,心中著急,明知道一旦放下寶劍,更不能保丹兒平安,但不放下又怕敵人下毒手,猶豫不決。灰袍蒙麵人見狀,一閃身,來到胡丹兒身邊,把寶劍往她頸上一遞,陰沉沉地道:“我數三聲,你再不放下寶劍,我便砍下她的人頭!”

“一、二”耳聽得第三聲就要出口,那灰袍蒙麵人的劍已經舉起。司馬羅一咬牙,正要棄劍,突然聽到 “哎吆、哎吆”幾聲,胡丹兒身邊的幾個黑衣人紛紛倒下?又是 “當”的一聲,灰袍蒙麵人舉在半空中的劍也被彈開,院中突然多了一個皂衣秀士,胡丹兒已經站在他的身邊。

隻見那秀士麵相莊嚴,三綹美髯飄於胸前,看起來大約五旬上下,身高七尺,修長筆挺,頭戴折角巾,身穿皂白色直綴素袍,腰間紮淡青色雲紋帶,帶上掛著紫金色葫蘆,整個人儒生打扮,手中卻擎著一把烏木柄的拂塵,顯得儒雅內斂、仙風道骨。司馬羅無意中用神眼看去,來人氣場強大,身似巨虎,卻縞身如雪,尾似鐵杵、肋生雙翼,相貌威嚴,竟然是傳說中的 “天之四靈”——白虎!

“師父!”司馬羅一見皂衣秀士,禁不住歡叫一聲。這秀士竟是司馬羅兩年不見的授業恩師——石璣子。

那灰袍蒙麵人一見石璣子,略一遲疑,縱身跳上屋頂,便欲逃去。司馬羅氣恨此人,因中毒不能用真氣馭劍傷敵,便用力一擲,靈陽劍帶著嘯聲直奔蒙麵人後心飛去。石璣子見狀,拂塵一揮,卷住劍柄,掣回寶劍,道:“由他去吧。”這一停頓功夫,灰袍蒙麵人越過院牆,便消失不見了。

司馬羅不知師父用意,疑惑地問道:“師父,那歹人殺了我們不少的人,還有十一人在他們手上,您為什麽不讓我殺了他?”

“哦?還有人在他們手上?”石璣子一愣,旋即道:“為師一念之仁,竟錯失良機。唉!此人武功不弱,殺他不易。你且不急,這事落在我身上,等我處理完事情,一定追查下去,解救人質。”

此時東方已經泛出魚肚白。司馬羅扶著胡丹兒,帶領師父進入屋內。石璣子一進房間,鼻子一歙,趕緊把所有的窗戶打開,又探了一下司馬羅和胡丹兒的脈息,搖搖頭、又點點頭。

“師父,丹兒中的是什麽毒?”司馬羅知道師父醫術高明,探詢地看著他。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都中了 ‘十花舒筋香’。此香是用十種極厲害的域外異花混合製成,這十種花每一個都具有極強的麻醉作用,合在一起煉製成油,毒性更強。此毒可以混入食物或飲品,讓人中毒?也可用吹管噴灑,僅需一滴散在空氣中,就能發揮很大作用。常人中毒後,全身酸軟無力、飄飄欲仙。即使武功高強之人,一旦中毒,表麵沒有異樣,但內息受製、脈象疲軟,十日內難以盡使內力。先師葛仙翁帶我行走江湖時,曾在塞外遇到過,一座大廳內百十個高手同時受製於人,幸得師父出手相助才幸免於難。近三十年來,在中原還沒有見過此毒蹤影,不想今日在此出現。此毒香味特別,清新淡雅、聞之讓人心情舒暢,一般人不會引起戒備,不知不覺就中了毒。我剛進屋,聞到異香,就開始懷疑是此香,把了你和丹兒的脈,這才確信。孩子,你中毒之後,尚能與強敵激鬥、力戰而不敗,可見你的修為已經相當深厚,師父為你驕傲啊。”

司馬羅想起剛才與蒙麵人惡戰,內力不但不能全力發揮,還有強烈的困頓疲弱感,原來原因盡在於此?見師父表揚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師父,我們的毒能早點解嗎?”

“嗬嗬,我這裏有大還丹,可以解百毒,雖不能盡除十花舒筋香毒,但加上你們的功力,調息一、兩個周天,當可無慮。”石璣子說完,從隨身帶的藥葫蘆中倒出兩粒黑色的藥丸,分別遞給二人。“你二人服食丹藥後,馬上運功調理,讓真氣循行周天,一次不行,可以多運行幾周,餘毒當可盡除。你們祛毒,我到周圍再看看。”

司馬羅隨石璣子學藝時,經常見師父跑遍幕阜山區,采摘名貴草藥,回來後又花費很長時間精心砲製丹藥?那大還丹需要幾十味草藥,製作尤其不宜。司馬羅謝過師父,把大還丹放入口中,隻覺得腥臭難當?再看胡丹兒也是一副作嘔的表情。但藥丸一入內腹,便有一股熱氣從丹田升起,司馬羅立即引導熱氣運行全身,出了一身汗,竟然無比清爽,一提氣,內息強勁,心知功力恢複。再看丹兒,眉頭緊鎖,前額冒汗,頭頂熱氣蒸騰,正是天人交戰時機,司馬羅趕緊過去,雙手抵住丹兒後背,把真氣輸入胡丹兒體內,幫助她運行周天?胡丹兒也很快祛除毒素。兩人運功完畢,相視一笑,一起起身。此時,石璣子剛好從外麵回來。

司馬羅立即迎了上去,道:“師父,我還有十幾個兄弟姐妹,昨日也被妖人所害,變得癡癡呆呆,不知何故,麻煩您老人家幫忙看看。”

石璣子欣然點頭。司馬羅和胡丹兒帶著石璣子來到密室,十六位坎寨弟子仍然靜坐在昏暗的石屋內。石璣子檢查一番後,往每人口中塞入一粒大還丹?三人又分別用自身真氣助力,這些被藥物迷失心性的子弟,陸陸續續恢複神智,但仍然愣愣地看著他們,仿佛還沒睡醒。

“胡峰,你還在傻呆呆地愣著幹什麽?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胡丹兒問一個身體壯碩的後生。

那被喚著胡峰的後生被胡丹兒嗬斥,打了一個激靈,仿如大夢初醒,一拍腦袋道:“哎呀,我想起來了。昨天中午午飯後,奶奶像往常一樣,帶領大家在廳內打坐調息,就在大家入定的時候,突然闖進來幾十個黑衣人,為首的是個灰袍蒙麵人。這夥人進屋之後就直接點我們的穴道,大家功夫都有些功底,但不知為什麽原因,竟然使不出力,一下子就被製住。奶奶見狀,帶領幾個武功高強的師兄弟與敵人周旋。沒有幾個回合,反抗的師兄弟都被殺。奶奶也好像中了毒,功力發揮不出來,力戰幾十個回合後,被灰袍蒙麵人一掌震飛,跌坐在桌子邊,再也沒有站起來。後來,灰袍蒙麵人讓黑衣人給我們每人嘴裏塞了一粒藥丸。再後來,我們就不知道發生什麽了……”見胡峰回答,眾人皆圍在胡丹兒身邊,七嘴八舌地補充。

石璣子基本聽出個頭緒,見他們邊說邊議論,短時還不會結束,便向司馬羅一招手,二人悄悄出了密室,穿過院子,踱步到湖邊。

司馬羅自責地道:“師父,昨天在船上時候,我就遇到黑衣人押送我們的人出湖,當時已經發現情況怪異,但卻沒有引起重視,還差點被黑衣人下了毒。到了晚上,我應該想到:既然有敵人逃走、就有可能帶人去而複返,卻也沒能做好防備,最後還是著了敵人的道兒。要不是師父及時趕來,我恐怕也被敵人捉住,生不如死了。唉,我是不是太沒用……”

石璣子笑道:“嗬嗬嗬,你不用妄自菲薄。你一直在山上修練,初次涉足江湖,對江湖上的鬼蜮伎倆經驗不足,也是難免。所謂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多長個心眼,遇事想周全就可以了。你這兩年情況怎麽樣啊?”

司馬羅把與石璣子分手後自己的遭遇,詳詳細細地向師父做了稟報,尤其是皇羲的授命與旨意,都一字不落地告訴了石璣子。

石璣子手捋胡須,不住地點頭,為自己的愛徒感到驕傲和自豪:“孩子,伏羲帝皇青睞於你,我相信你不會令帝皇失望。如今你提到蚩尤頭角,讓我想起江湖上有個諺語,形容天下最厲害的三種凶器,雲:‘七星天羅不是樽,捆仙奪命鬼神驚?二凶不若一凶煞,蚩尤頭角攝人心’。七星天羅樽、捆仙奪命網是兩個極為厲害的凶器,隻是這兩個凶器加在一切,也比不上蚩尤頭角。好在蚩尤頭角已經被伏羲帝皇封印在鐵盒中,凶氣被約束,對你不會有什麽傷害,但你一定要時刻小心,及時送到觀音山,防止落入敵人之手啊。”

司馬羅沒有想到蚩尤頭角竟然是天下第一的凶器,忙問道:“師父,這蚩尤頭角到底凶在何處呢?”

“唉!這句諺語在江湖上流傳甚廣,但到底如何凶險?不僅對蚩尤頭角不了解,另外兩個也都沒有人見過,無人說得清楚。”石璣子搖頭道:“總之,你以後遇到它們,要格外小心就是。”

“好的,謝謝師父提醒,徒兒謹記在心。”司馬羅鞠躬叩謝,又問道:“對了,師父,你怎麽突然到了這裏?”

“為師把你托付給超慧禪師後,獨自下山雲遊,一路上所見所聞,皆是奸人橫行、民不聊生,更加確信必須推翻暴隋的統治,另立新君,才能讓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好日子。我於是開始遍訪天下英雄好漢,期待條件成熟時,揭竿而起,輔保明君,建立能護佑萬民的新朝廷。為了行走方便,我已經恢複俗家姓,又根據道號發音,取名世勣,字懋功,江湖上人習慣稱呼我徐茂公。如今我已經結識了百十位英雄豪傑,其中有位大英雄姓秦名叔寶,乃山東曆城人氏,為人行俠仗義、樂善好施,又有文韜武略,很得大家擁護。本月二十八日,是秦叔寶母親六十大壽,我本來在聯絡各路英豪為老人家祝壽,順便舉行聚會,商量抗隋之事,所以途經此地。你既然已是天使,有聯絡天下誌士、推翻暴隋統治、尋找真龍的使命,加之時間允許,你到揚州辦完事後,不妨前往山東,參加秦瓊母親壽宴,一來可以認識諸位英雄好漢,二來可以順道尋訪真命天子。如有真命天子在其中,豈不更好。”

司馬羅聞聽徐世勣之言,想那曆城與揚州並不太遠,如此結識天下英雄的機會難得,便道:“太好了,師父,我也正有此意。等完成帝皇交代任務後,我即刻前往山東,與師父會合。”

“好,那就一言為定。”徐世勣拍拍司馬羅肩膀,續道:“我這幾年行走江湖,還有一件私事,那就是順便尋訪我的身世之謎。如今稍有點名目。”徐世勣就簡要把自己的身世情況向司馬羅做了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