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法事敗魔靈夢碎 瓊花殘楊廣命喪

楊廣自從離開洛陽,眾妃子、美人陪著,近臣奉承著,沿途官商、士族捧著,一路悠遊享樂,無比逍遙自在。及至到了郵亭驛,堂堂一國之君,眼看著刺客從他眼皮底下,救走他垂涎已久的楊瓊,還差點傷了他的性命,又一把火燒了他的座船,那種滋味確實不好受。

楊廣借助暗道機關,僥幸從司馬羅劍下逃生,被宇文成都等身邊大臣護送到岸上行宮,由禦林軍層層護衛,驚懼的感覺一度讓他渾身顫抖。在確認安全後,楊廣把恐懼、懊喪化為無邊的憤怒,頒旨嚴令無量子、宇文化及等人親自負責,三日內必須拿住刺客,務必處以極刑方解心頭之恨。

楊廣雖被禦林軍重重保護,但他一閉眼就是刺客杖劍追殺自己的場景,搞得杯弓蛇影、寢食難安。又經過一宿的噩夢,第二天一上午,楊廣側躺在行宮臥榻上,無精打采,就是宣華夫人、杳娘等美人使出渾身解數、百般調情,他仍然鬱鬱寡歡。

時近正午,忽然有人通報,丞相宇文化及、護國大元帥宇文成都行宮外請求覲見。楊廣揮手命傳。

不大功夫,宇文父子帶著兩個包裹快步而入。二人行過君臣大禮,宇文化及奏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恭喜、賀喜。刺客司馬羅、罪婦楊瓊被官軍抓住,已經被梟首正法。臣等特來奏報聖上。”

“死了?楊瓊也死了?”楊廣身子一震,從臥榻上坐起來,口中似乎自言自語。

“臣等已經檢核過身份,確定無誤。現帶來二人首級,請陛下過目。”宇文成都把隨手拎的包裹雙手呈上。禦前太監上去取了,放在龍書案上,一一打開,包裹裏麵是兩個黑漆木盒。太監把木盒蓋子都打開了,退在一邊。

楊廣壯著膽子瞟了一眼,隻見第一個木盒中,有一個年輕男性的腦袋,側放在盒內,脖子端口被灰白草木灰裹著,麵色烏青、頭發淩亂,楊廣因當時恐懼驚慌,已經記不清刺客的樣貌,便不再看。第二個盒子中是一個女子頭顱,雙目圓睜、臉色灰白,楊廣一眼就認出是楊瓊的模樣,不敢與那死者目光對視,側著身、轉過臉,揮手讓人撤下,又命宇文化及登記造冊,對捉拿刺客有功人員論功行賞。

宇文化及躬身領旨後,正要開口說話,楊廣突然問道:“朕倒忘了。國師為何不來複命,他現在人在何處?”

宇文化及早有準備,奏道:“國師與微臣領旨後,分頭去捉拿刺客。就在微臣前來見駕前,收到官驛遞來的國師公函,並附奏章,函稱已經發現刺客同黨,所以親自帶領洪福宮全體精銳,秘密追蹤而去,擬把賊黨一網打盡。此乃國師奏章,請陛下禦覽。”說完,從袖中取出一個金漆密封的竹筒,雙手呈上?這奏章是無量子被魔主懲罰後,臨走時,按照魔主的指示準備的,借此為他突然離開尋找理由,以免引起楊廣的懷疑、另生事端。

隨侍的禦前太監從宇文化及手中接過竹筒,轉身欲呈楊廣。楊廣一擺手,示意太監把東西放在禦書案上,卻不急於拆閱。

“喔。國師夙夜為朕分憂,實乃國之柱石也。等他拿住賊人同黨,寡人再一並封賞。”楊廣頓了一下,又道:“朕累了,沒事的話,二位愛卿下去吧。”

宇文化及趕忙奏道:“陛下,臣還有本奏。”

楊廣瞥了宇文化及一眼,無奈地道:“呃?愛卿還有什麽本章,你且奏來。”

宇文化及道:“陛下,國師在給微臣的函中,還說到,他夜觀天象,發現南方帝星一日比一日光耀,顯然在昭示人間帝君運勢日盛。今日恰接瓊花太守報告,羊離觀內瓊花開得更豔,瑰麗無比,許是異花已經感知陛下即將親幸,也有恭迎君上之期許。臣等奏請陛下克日啟程揚州,臨幸瓊花,以應天象。”

楊廣一聽宇文化及提及瓊花,來了幾分精神:“寡人也想早日見到日思夜想的瓊花,隻是可惱那刺客,把朕的龍船焚毀了,朕沒了座船,不能到達揚州,如之奈何?”

“陛下,宣華娘娘的鳳船,雖與皇上的龍船不可同日而語,但也足夠震懾天下了。龍鳳本為一體,微臣以為,皇上轉乘鳳船,一來不失皇家威儀,還能彰顯陰陽之調和,佑我大隋國泰而民豐,正可以教化天下。”宇文化及一麵奏對,一麵用三角眼偷偷觀察楊廣的反應,見他還在猶豫,又道:“再者,現在剛剛進入冬月,揚州雖然現在還比較暖和,但寒風終究隨時會起。微臣擔心一旦寒潮襲來,那瓊花經受不住寒流,一朝花落,不能等到陛下親幸,豈不遺憾。所以,臣等奏請皇上,早日啟程去揚州為上。”

楊廣想到夢中瓊花飛散的場景,甚是淒涼,終於被說動:“那好吧,就明日……”

宇文化及怕楊廣話一說完,金口玉言、再難更改,趕緊接道:“陛下,臣讓太史監監正測算,今日申時是吉日吉時,大利出行,皇上此時辰起駕,未來定可一帆風順,福佑江南。”

“唉,也罷,那就早日離開這不祥之地。”楊廣一拍龍書案:“傳旨,朕移駕鳳船,船隊今日申時點炮啟航!”

郵亭以下,雖仍然有小股義軍偷襲,但規模有限。楊廣船隊在宇文成都率領的禁衛軍護送下,行進總算順利,緊趕慢趕,船隊終於在十一月初十申時,到達揚州渡口。此時,揚州及周邊郡縣太守、都尉、通守、副都尉、讚務、縣令等大小官吏數百人,已經列隊跪迎在碼頭邊。楊廣在禦前太監攙扶下,帶領眾妃和百官,下船上岸。

隆重的謁見儀式後,楊廣換乘輦車,在儀仗隊前呼後擁下,穿行於揚州官民夾道歡迎的 “人巷”,徐徐進入位於蜀岡上的行宮。

楊廣仍然沒有從之前的陰影中走出來,不敢獨處,索性大擺筵宴,與群臣士族徹夜宴飲,尋歡作樂。第二天一早,天氣雖然陰沉,楊廣沐浴更衣後,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朝思暮想的瓊花,竟然來了精氣神,不斷地向禦前太監詢問時辰,感覺時間過得太慢。

好不容易挨到辰時,太常寺卿宣布:“辰時已到,奏樂!”,頃刻間,鼓樂齊鳴。楊廣親自正冠冕,在獻官導引下,四拜迎神、獻爵、辭神後,把祭祀品賞賜百官、士族。在隆重祭祀典禮結束後,楊廣又在禁衛軍護送下,迫不及待地率後妃美人、王公貴族、文武百官浩浩****地往羊離觀進發。

拋開楊廣興致勃勃地前去觀賞瓊花不提。單說魔靈,他在楊廣到達揚州前,已經率領鐵冠道人、魚俱羅等追隨者,抵達揚州城外。楊廣一離開行宮,他們就上了蜀岡,直接進入行宮偏殿的院內。魔靈憑感應找到埋藏蚩尤頭角巨石,便在這裏也設下祭壇,準備隆重舉辦 “複活”大典。

魔靈命人在巨石的正麵壘起了一個石台,台子中央靠巨石一側,樹立著一個高聳的石柱,柱的頂端是個巨大的牛頭樣圖騰,卻是蚩尤的頭像?柱身的上部有幾個圓孔,柱子中間纏繞著一根粗大鐵鏈,柱下則堆著薪柴。在石柱前已經擺上香案,案子中間是一個圓形金盆,在金盆兩邊依次擺著馬首、牛頭、羔羊、雄雞、柴犬、乳豕等六畜,看來是祭祀用的犧牲。

此時,天空中陰霾變得更加濃密、低沉,大有烏雲壓頂之勢。魔主的追隨者們全都穿著嶄新的黑衣,頭戴猙獰的麵具,排列整齊,拱衛在祭台和巨石前。鐵冠道人身穿黑色法衣,頭戴衝天冕,背著寶劍,手執拂塵,當先而立。所有人表情雖莊嚴肅穆,眼中卻流露出緊張和興奮。

巳時鍾聲剛剛響過,鐵冠道人一聲高喝 “魔主駕到!”。隻見偏殿門口,出現一個身披黑色鬥篷的人。那人帽鬥很大,裏麵黑洞洞不見人臉、似乎深不見底,移動中腳不沾地,飄飛而行,他行經之處,都留下白色的冰霜,眾人就感覺仿佛地獄刮來的一股陰風吹過,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寒戰。

那人來到香案前,麵向全體黑衣人站定。鐵冠道人立即帶領魔眾一起向那人跪拜,九叩首,口中山呼:“恭迎大帝法駕,魔主威震三界,法力無邊!”

那人等眾人禮畢,一招手:“免禮平身。”

鐵冠道人率先起身,麵向眾人,手捧祭文,高聲念道:“嗣承天序,恭迎蚩尤大帝榮歸!仰惟聖神,三界一統,功被黎民,萬世永賴?用祈歆饗,永祚我九黎家邦,永祗升平。尚享!”

鐵冠道人念完祭文,拂塵一揮,低沉壓抑的鼓樂號角聲響起。隻見十八個美豔少女,身穿白衣,手捧玉壺,款款來到祭台前。在路過祭台時,執壺少女依次將玉壺中**,倒入祭台中間的金盆中,那**晶瑩剔透、略帶血色,在金盆中**漾,隱隱有無數個稚童的淚目在閃耀,卻是魔主命人收集的九百九十九個幼童的眼淚。白衣少女倒完淚水,分立在祭台兩邊。這時,魚俱羅帶著八位魔頭,各捧一把金鏟,來到巨石前,在一處做了標記的平地邊站定,圍成圓形,口中一起念念有詞,卻是要準備掘挖蚩尤的 “真身”。

與此同時,三聲炮響,一隊黑衣人從配殿內推出一個蒼頭皓首、白衣素服、額頭有明顯傷口的老者。老者身材偉岸,雖被蒙住雙目、步履蹣跚,卻自有一番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黑衣人將老者推推搡搡到祭台後,背靠石柱,反剪雙臂,再用鐵鏈牢牢捆綁在柱上。

鐵冠道人命人揭下老者蒙眼的黑布。這被綁的老者竟然是楊林!楊林眨了幾下眼,顯然被蒙眼太久,還不適應亮光。等他看清眼前的狀況,吼道:“這是哪裏?你們是什麽人?要待本王怎的!?”

鐵冠道人冷笑一聲,道:“楊林,你已經被楊廣賜死,那皇帝小兒不知道你的價值,洪福宮卻知道,所以我們救了你。好教你死得明白:這裏是揚州行宮,今天是我主蚩尤大帝複活大典,貧道要借你的性命一用。你若有怨氣,那就最好了,怨氣越大、大帝越喜歡,哈哈哈。你遭遇的這一切,都是楊廣的錯,等你到了陰曹地府,去和楊廣理論理論,貧道一定成全你。”

楊林為死諫楊廣,在禦前以頭撞龍書案自盡,彼時他血濺當場、倒地不起,人人以為已死,卻沒有想到他隻是暫時昏迷。太監馬保探看時,發現他還有微弱脈搏,便順手點了他的昏睡穴,對楊廣和宇文化及謊稱他已經死亡,暗地裏卻帶下龍船,獻給了無量子。無量子之所以要楊林活著,就是要用楊林作為魔主複活時候的獻祭品。魔主複活需要九百九十九個孩童的眼淚作輔藥、魂靈作主藥,但藥引卻是一個身份特殊的人,這個人本來首選是司馬羅,但司馬羅逃脫後,魔主隻好退而求其次,要楊林暫代。楊林雖不如司馬羅天使的身份更適合獻祭,但畢竟是隋朝皇族、柱國之臣,承載著隋朝殘存的最後的氣數,自然也非同小可。

楊林怒道:“我早就知道你們洪福宮不懷好意,卻竟然與魔界勾結,成為妖魔禍亂天下的工具!你就是那鐵冠道人吧?”

鐵冠道人冷笑道:“嘿嘿嘿,不愧是靠山王,還是個明白人,可惜你知道地太晚了,你的陽壽到了,隋朝的氣數也該完了!來人,獻祭!”話音剛落,場中鼓樂突然變得激越,所有的黑夜人把那黑鬥篷的人、祭台、石柱和正在挖掘的九個人,圍在垓心,瘋狂地跳起整齊的舞蹈,口中高呼 “魔主萬歲!魔主萬歲!”

楊林破口大罵:“無量子、鐵冠、魚俱羅、宣華夫人,你們這些魑魅魍魎,見不得光的東西,複活蚩尤就是癡心妄想,逆天而行必遭天譴!”任憑楊林使盡全力、高聲怒吼,聲音卻被淹沒在魔族有節奏的呼喝聲中,無人理會。

鐵冠道人對所有的聲音充耳不聞,眼睛微閉,口中念著咒語。這時,那身披黑鬥篷的人頭頂升起一股黑煙,煙氣迅速升騰、擴大,最後幻化出蚩尤形象。貌似蚩尤的黑煙升入半空,與天空中烏雲融為一體,劇烈翻騰,繼而狂風大作?漫天烏雲在石柱上方也慢慢積聚、旋轉,最後形成巨大漩渦,閃電之後,隱隱聽見連綿不絕的雷聲。

鐵冠道人禱告聲音越來越大、節奏越來越快,隨著更耀眼的一道閃電劃過,他突然停止念咒,睜開眼睛,身形漂移到仍然怒罵著的楊林麵前,手一伸,五指箕張,從楊林的胸中抓出一物,血淋淋地,還散發出熱氣,竟然是楊林的心髒。鐵冠道人雙手捧著那心髒,高舉在空中,那心髒仍然跳動不停,“撲通、撲通”的聲音竟然蓋過了魔眾的嘯叫,大地仿佛也在震顫?心髒的鮮血滴露在鐵冠道人的麵具上,顯得更加血腥而猙獰。

這時,空中突然傳來得意的笑聲,飄飄忽忽,清晰地縈繞在每個人耳邊。隨著密集的閃電從烏雲中快速穿出,匯聚成一道曲曲折折的閃電,由遠及近,亮度不斷加強,傳遞到圓柱頂上的蚩尤圖騰。

猛然,“噗”的一聲響起,隻見石柱上麵的圓孔中,泄下四個火柱,火柱落下來,點燃石柱四周的薪柴,燃起熊熊大火,把已經沒有心髒、卻仍然怒目圓睜、不斷痛罵的楊林包裹起來。緊跟著 “哢嚓”的一聲炸雷掠過,天空中的烏雲又幻化成蚩尤那黑麵巨角、銅頭鐵額的怪相,隻見它血盆大口一開,烏雲翻騰,石柱的火苗開始上竄,鐵冠道人手中的心髒飛升,楊林的魂靈隨之離開身體,在隱隱約約中可見楊林的身影,被吸入巨獸口中?祭台上金盆中的淚液,也凝成兩條水線,飛入巨獸眼中。幾乎同時,石柱上楊林的軀體很快化為灰燼,隨風消散。

隨著又一個閃電劃破天空,在挖掘 “蚩尤”遺體的魔頭們發出歡呼,原來他們發現了蚩尤頭角的角尖,跳舞的人群集體進入瘋狂的狀態。等魚俱羅小心翼翼地沿著角尖繼續深挖的時候,卻有些傻眼:角尖很快被刨了出來,繼續深挖近一丈,也不見蚩尤身體。他懷著一絲不安,硬著頭皮把頭角角尖捧出,放在一個金盤中,貢在祭台之上。天空中烏雲幻化的蚩尤也發現情況不對,巨目圓瞪,驚詫地看著祭台上的尖角,大口也沒有合攏?那黑鬥篷人似乎也沒有想到,竟然是這麽小的一個角尖,一愣神之後,企望著空中的魔靈,不知如何是好。

此時,圍在四周跳舞的黑衣人不明就裏,以為蚩尤馬上就要複活,舞蹈更加癲狂、呼喝聲更加高漲。

就在黑鬥篷人、鐵冠道人、魚俱羅戰栗著仰望半空,不知所措時,天空中突然響起驚天霹靂,幾乎所有人雙耳被震得嗡嗡作響。

隻聽得空中有聲音氣急敗壞地道:“可惱啊,可恨,伏羲,我和你沒完!鐵冠、魚俱羅,你們按照孤既定的方案行動,完事後就地待命,聽寡人下一步命令!快快去吧!”那聲音剛落,平地刮起大風,吹得人幾乎無法站穩,更無法看清周圍的一切。大風停歇後,黑鬥篷的人不見了蹤影,金盤中的頭角也不翼而飛?十八個白衣少女全部委頓在地,已經香消玉殞了。

楊廣離開行宮後,在眾妃子、美人和王公大臣的陪同下,由護國大元帥宇文成都、瓊花太守王世充親自護送,乘輦車徐徐而行,隻見六街三市鑼鼓喧天,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勳將宰臣,黎民百姓,皆沿街恭立,嬉笑歡呼。楊廣隻覺得整歌盈耳,仿佛他的天下已經進入王朝盛世、歌舞升平的時代,過去所有的不快霎時煙消雲散,不由得飄飄然起來。

皇駕來到芍藥巷,楊廣興致很高,索性下輦步行,向人群招手示意,以示與民同樂。當他來到羊離觀門口時,突然見蜀岡上空,烏雲如蓋、電閃雷鳴,宮中隱隱傳來怪異的呼喝之聲,不由驚問道:“行宮出了什麽情況,為何如此?”

魚俱羅事前已經告知宇文化及父子,魔主複活大典如期舉行,行宮將會出現異象,要他們按照他提供的措辭、搪塞過去,等候信使到來?信使如發出行動暗號,他們便立即按照事前設下的計謀、依令行事。此時見楊廣果然詢問,宇文化及便回答道:“陛下,臣看那雲彩雖顏色偏暗,但又大又厚,其狀如蓋,恰又處於行宮之上,許是天神得知萬歲駕臨揚州,便前來為萬歲護駕,當是吉兆啊。”

楊廣見蜀岡之上波譎雲詭、心中不安,但被丞相說是吉兆,也無由反駁,隻好作罷,懷著一絲不祥的預感,邁步進入羊離觀。楊廣穿過山門,繞過朝元殿,來到內院中庭,他的眼前一亮:就在不遠處,一株美麗的花樹當中而立,開滿鮮花,中間一朵七彩大花瑩瑩閃亮,光彩奪目,比畫中描繪之物似乎還要美麗,當是日思夜想的瓊花了。

楊廣龍顏大悅,竟然不顧皇帝威儀,提起黃袍匆匆疾行。就在他快要到瓊花跟前時,突然見空中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吹起漫天枯葉、沙塵,讓人看不清眼前之物?所有人都趕忙以手護目,防止灰沙迷眼。等怪風過去,再見瓊花,樹枝折斷,花瓣盡數散落,隻有孤零零幾個殘敗的花蕊,掛在枝頭,顯得無比淒慘。

楊廣見瓊花敗落,與夢中所見一般無二,心中刺痛,不由勃然大怒,指著宇文化及父子道:“朕已經預感不妙,你們竟然說是吉兆,我看你是成心不讓朕看到瓊花,朕要你們又有何用!還有你!”他又指著王世充道:“你身為瓊花太守,是如何為朕守護瓊花的?”

宇文化及父子、王世充及文武百官見楊廣震怒,都一起跪倒在地,大氣不敢出,任由楊廣怒罵不止。

宇文化及抽空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跪在身側的宇文成都,宇文成都會意,扭著頭,眼睛一瞬不瞬地注意著門口的動靜。此時,楊廣注意到宇文化及父子的小動作,似乎沒有把他的話當回事,怒氣更盛:“來人啦,把宇文化及、宇文成都、王世充拿下,朕要治你們的失職之罪!”

門外進來六個帶刀侍衛,直接奔前麵而來。這時,宇文成都見門口出現一位將官,正是魚俱羅的信使,那人向他亮出手掌,做出劈砍的手勢,他立即對宇文化及低聲道:“父親,可以動手了。”

宇文成都說完,突然起身,一個箭步衝上前,同時拔出配劍,一劍刺向楊廣的胸膛,寶劍穿心而過。楊廣正在發怒,猝不及防,就見一柄寶劍刺進了自己的身體,他目瞪口呆,似乎還沒有看清楚、想明白,便氣絕身亡,屍體仰麵倒下。與此同時,宇文化及也站起身,擊掌三下,頃刻從外麵湧進大隊衛兵,先前進來的六個帶刀侍衛,也整齊地圍在宇文化及身後,虎視眈眈地盯著全場,顯然是要保護他。

衛兵進來後,收了場內武將和侍衛的兵器,有少數反抗的人,很快就被誅殺。宇文化及見局麵已經控製下來,才清了清嗓子,用公鴨一樣沙啞的聲音道:“楊廣荒**無道,惹得天怒人怨,已經不配做天下之主。我父子替天行道、為民請命,今天誅殺昏君,將要另立明君,不知大家以為如何?”

眾人跪倒一片,麵麵相覷,不知如何回答,中間有宇文化及的同黨道:“昏君已經被誅殺,我們願意以宇文主公為皇帝,追隨皇駕左右!”有人回過味來,立即匍匐在地,一起跟著吆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少數王公貴族對宇文化及犯上作亂,心有不滿,麵帶憤恨,但懾於他的威勢,卻敢怒不敢言。宇文化及看在眼裏,他等大家呼喊了一陣,才道:“大家靜一靜,聽老夫一言。想我宇文氏一家,滿門忠烈,為了隋朝天下,可謂嘔心瀝血、死而後已。可惜昏君楊廣,荒**殘暴,不能上承天心、下體民意,把好端端的王朝弄得支離破碎、民不聊生,我宇文化及無意謀反,要在先皇龍裔中,選拔賢能子孫,以為天下之真君明主。大家的心意我領了,但皇位非我宇文化及之所求。不過,如今非常時期,某就不負眾望,從今日始,自立為王,暫行隋朝政令、軍事等一切事務,直到新君登基!”

滿朝文武大臣、王公勳貴,無人再敢反對,從此宇文化及父子監禁隋朝心懷不滿的王公貴族後,帶領歸順的滿朝文武和三十萬大軍,前往建康,把建康城修葺一新,定為臨時國都,號令全國。

楊廣被殺、宇文化及自立為王、號令天下的消息,很快傳遍各地。其後不久,隋朝封疆大吏,有的事前受到魚俱羅、鐵冠道人等的唆使,有的不服宇文父子統治,都紛紛脫離中央,山後節度使劉武周、長沙太守蕭銑、夏州太守高士遠、曹州都尉孟海公等也先後自立為王,隋朝徹底進入分崩離析、反王割據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