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曆陽江智鬥小鬼 建康城勇戰大魔

司馬羅在榻上坐定,調動真氣運行周天。他覺得一天的遭遇非常奇特,從遇到侯君集到搞清師父徐世勣的身世,所有的事情像走馬燈一樣在他的腦海裏閃現。徐世勣的滅門慘案讓人握腕歎息,徐府老家人幹癟的麵龐、欲說不能的怪聲、侯君集一字一頓的解說,把一幕慘烈的家族橫禍呈現在眼前?而同樣的一幕也發生在自己身上:火光衝天的長山寨、屍橫遍野的天嶽關、渾身鮮血的父親、慘死仇人劍下的母親,這一切都那麽真實地在眼前發生,自己眼睜睜地看著,卻毫無能力阻止,曾經的美好就這樣化為無盡的浩劫。他不知道,這一切的一切為什麽會發生,為什麽沒有能力阻止,但他清楚地記得那痛徹心扉的絕望。

想到這一切,司馬羅不能繞開一個人:潘誕!這個人在他的麵前刺殺了母親,又殺害了胡丹兒的奶奶,甚至侯登山伯伯的死似乎他也脫不了幹係。這個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欲親手除之後快的死敵,卻是自己恩師的兄弟。萬一有一天,他要報仇時,師父在場又該如何自處?報仇還是饒恕?這些紛繁的愁緒縈繞在司馬羅的腦海,他努力克製,盡量不再多想,卻又欲罷不能、無法釋懷……

“司馬羅,你心中很亂吧?苦海無邊,皆因一念而已。你的父母、你的親人、你全部的快樂是誰奪走的?想想這些年你受到的痛苦和折磨又是誰造成的?不要猶豫,無所顧忌,有仇就報,快意恩仇方顯男兒本色。有仇不報妄為人哪。既然你已經學得一身好本領,就要報仇雪恨,縱橫天下!你眼下既要報仇,也要為自己的未來打算。我已經告訴過你,你是普天下最有機會成為至尊的人。你隻要想,就能成!想想吧,你背後的包裹中,就有魔主的信物。取下來,打開它,它就是你的了,舉手之間你就可以統治魔界?有了魔界的幫助,你可以完成三界一統大業!你會永生、你會成為天下的主宰!好好想想吧,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地位。”那個白發、白眉、酷似帝羲的老人又出現在司馬羅的麵前,勸說他打開包裹。

司馬羅愣愣地看著白袍人,摸摸背後的包裹,猶豫著還是取了下來,放在桌子上,打開了,一個黑色的方鐵盒呈現在眼前。

白袍人繼續鼓勵司馬羅道:“揭開上麵的八卦圖,打開盒子,你就可以驅使魔界為你所用了。不要猶豫,孩子,打開吧。”

司馬羅內心非常掙紮,他對統治魔界沒有太多興趣,對成為三界至尊也沒有多少欲望,就算是進入仙界、獲得永生,也隻是偶爾想想?但為父母、為父老鄉親報仇的意念已經在他的心中紮根,他多麽希望借助這魔界的力量,早日報仇雪恨。但每當他要去打開鐵盒時,心中總有一個聲音在提醒自己:一定要靠自己手刃仇人!借助魔界力量算是什麽真正的英雄!

“不、不~,我不需要借助魔界的力量,我要靠自己能力,親手殺死仇人!”司馬羅最後還是克製了自己的欲望。

“唉~”白袍人歎息著搖搖頭,身影慢慢地淡去。

“羅哥哥、羅哥哥。”胡丹兒的叫聲從外麵傳來,司馬羅遽然醒來,知道又做夢了。他推開窗,天色已經大亮。他慚愧地搖搖頭:作為練武之人,聞雞起舞已經成為習慣,沒有想到自己今天竟然又睡得那麽沉!

“羅哥哥,你起來啦?”胡丹兒正好和徐世勣來到窗外。

“師父早。”司馬羅趕緊向徐世勣行禮。他見胡丹兒腰挎寶劍、身背長條布袋,配著男兒裝,上下周身顯得幹淨利落、英姿颯爽,要不是胸脯微微地隆起,粗看之下,真是一個精幹的好兒郎。

司馬羅調侃道:“丹兒妹妹看來是很喜愛新得的寶貝,竟然連夜縫製了一個布袋,這樣背著又方便又好看。”

“咯咯咯,那是。我忙了半宿,終於完工?一早就央求徐先生教我 ‘羅漢伏魔十八式’。這不,剛學完回來,可惜時間太短,招式還不熟。先生讓我以後向你多請教。”胡丹兒顯得很開心。

“丹兒悟性很高,很快就掌握要領了。有空的時候你陪她多練練就熟了,至於精妙地方需要她日後自己去體會。你們吃過飯就趕緊出發吧。我和君集稍作停留也要離開。”司馬羅答應著回身收拾行李,他這才發現,隨身帶著的包袱已經打開,黑色的鐵盒就平躺在桌子上。

司馬羅趕緊把鐵盒重新包裹好,背在身上。

早飯後,司馬羅、胡丹兒與徐世勣、侯君集告別,兩人在碼頭購置了食物,回到船上,解纜升帆,順江而下。

同安城以下長江江麵開闊,兩岸風景如畫,胡丹兒一路心情愉快,興之所至,從布袋中抽出桃木棒,練習起 “羅漢伏魔十八式”。她在洞庭湖邊生活多年,經常在湖麵行船,在顛簸的小船上如履平地,使起棒法來招式到位,竟然虎虎生風、不輸男生。

司馬羅經過幾日行船,也逐漸適應水上生活,在船行平穩、無須掌舵的時候,偶爾也拔劍和胡丹兒喂招。胡丹兒很快就把 “羅漢伏魔十八式”練得純熟。兩人就這樣練練、歇歇,倒也自在,索性不再靠岸,任由小船乘風破浪,直接往建康城而去。

在東都洛陽離宮內,潘誕匆匆忙忙來拜見無量子。“師父,剛接到飛鴿傳書,在同安城發現那青年的蹤跡,姓羅,將要乘船順流而下。我已經安排人在沿途盯梢,有消息立即向我稟報。”潘誕的屬下根據潘誕的繪影圖形,在碼頭發現正在采買物品的司馬羅和胡丹兒,因胡丹兒叫司馬羅 “羅哥哥”,以為司馬羅就姓羅。

“姓羅?”無量子思量著,江湖上年青高手中,有名的、能勝過潘誕的,似乎還沒有聽說這麽一號人物。“他一行有多少人?意欲何往?”

潘誕回道:“信上說,一行隻有兩人,具體到哪裏暫不清楚,不過他們買了足夠兩日所需的食物,恐怕最少要到建康城。”

“無量天尊!”無量子一拍桌子,道:“傳我的命令,讓他們繼續跟蹤。再通知曆陽分堂李老三,選派最好的水手候在曆陽江麵上,等那姓羅的二人一到,就在水麵上截擊他們,務必一擊而中!我們即刻啟程,前往建康城,等待他們的好消息。”

無量子所說的李老三,是洪福宮在曆陽分堂的堂主。李老三從小家裏貧窮,他的父母連生兩個孩子都夭折,等他出生的時候怕留不住,就沒有起名,鄉鄰習慣稱他李老三。此人從小頑劣不堪,因在江邊長大,練就一身水上功夫,就靠這身功夫吃起了水上營生,盤踞曆陽江麵為匪為盜,橫行十餘年?長江漁民、商船深受其害,他的父母也因他作惡多端,屢勸不改,雙雙氣死。有俠義之士要為民除害,約鬥李老三於曆陽江上,結果俠士命傷,李老三隻傷了一支眼睛。李老三此後更加囂張狠毒,因此人送外號 “獨眼龍”。無量子聽了他的惡名,曾經安排潘誕等人前去招安,李老三根本不買賬。潘誕數次設計圍捕李老三,但他十分刁滑,加之水上功夫無人能敵,都被他逃脫。後來無量子不得不親自出馬,才製服他,略施懲戒,逼他為洪福宮效力,並任命為洪福宮曆陽分堂堂主,歸潘誕統領。

司馬羅和胡丹兒揚帆東行,順江而下。天黑時分,長江流向由西向東轉為北上,原來船已經行使到了曆陽江麵。曆陽當江淮水陸之要衝,左挾長江,右控昭關?自古南北起事發難,為兵家必爭之地。後世唐朝大詩人李白遊曆此地,曾留下 “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的千古絕唱。

兩人吃過晚飯,聊會天,已近亥時,司馬羅見江麵風平浪靜、船行平緩,便讓胡丹兒先休息會兒。胡丹兒也確有些困了,在艙內和衣而臥,很快就進入夢鄉。

船兒不大,司馬羅怕擾了胡丹兒清夢,獨自坐在船尾,偶爾調整一下船舵,保持航向,同時留意著江麵的情況。遠處間或有漁船燈火隨波浪搖曳、明暗閃爍,近處魚兒時不時躍出水麵,發出 “嘩啦”水聲,讓四周顯得更加孤寂。

司馬羅偶一回頭,月光照進船艙,印在胡丹兒的臉上。胡丹兒嬌俏的臉龐,在朦朧月光的映襯下,恬靜而美麗,顯得更加地楚楚動人。司馬羅與胡丹兒本來就是青梅竹馬的夥伴,曆經磨難重逢以來,他對她有了別樣的情愫,把她視為自己的胞妹,甚至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讓她幸福、快樂?前幾晚夢到胡丹兒的情景,本來不是他的本意,每次想起都覺得無比羞愧。今天第一次能夠無所顧忌地凝視胡丹兒,司馬羅莫名其妙地感到麵紅耳赤、心跳加速,竟然有了親吻胡丹兒的衝動。司馬羅對自己的欲念感到羞愧,趕緊閉目調息,但腦子一片混亂,全是前幾晚夢中的情景。

不知過了多久,小船突然晃了一下,把司馬羅從渾噩中驚醒,他以為船底碰到淺灘,站起身,來到船四周轉轉,並沒有發現異常?等他回到船頭剛坐下,又感覺船有震動,立即開始警覺。

此時,突然聽到船艙內胡丹兒叫到:“不好,船漏了!”就在胡丹兒剛才躺過的地方,船底有幾個洞,正在冒水。胡丹兒撕破被子,掏出棉絮,一邊堵漏,一邊對司馬羅說:“羅哥哥,有人從水下鑿船,你趕緊提防水下。”

司馬羅拔出靈陽劍,一運內力,寶劍紅光暴長?他提劍從船舷邊往水下便刺,不一會兒,從水底冒出幾股鮮血,把水麵染紅了一大片,兩具屍體跟著浮了上來。遠處突聞水響,又冒出幾個人頭,奮力向岸邊遊去。原來是有人從水下偷襲,被司馬羅劍氣所傷,死了兩人,其餘的倉皇逃命去了。司馬羅豈容這些屑小之輩逃走,腳下一用力,幾塊艙板脫落。他腳尖一踢,艙板飛速射出,隻聽慘叫連連,水麵上幾個人頭就此消失。

突然,一聲呼哨,不遠的江麵霎時燈火通明,出現五六條船,每條船上齊刷刷站滿一排人?一條最大的船頭,站著一個獨眼黑衣人。司馬羅神眼看去,那獨眼人氣場就是一條身軀龐大的凶鱷,張牙舞爪,氣焰囂張,知道絕非善類。獨眼人手舞令旗,一聲令下,弓弦聲響起,數十隻火箭一起向站在船頭的司馬羅射了過來。司馬羅豈把這些箭矢當回事,猿臂一揮,舞動靈陽劍,劍氣如牆,把敵人射來的火箭盡皆擊落。

此時,胡丹兒已經堵好漏洞,來到船尾,乘司馬羅抗擊火箭的當兒,把船尾一根槳板往水中一拋,槳板浮在水麵。胡丹兒縱身一躍,穩穩站在木板上,如“達摩一葦渡江”之技,衣袂飄飄,迅速向對麵敵船滑去?同時雙手拍擊水麵,激起水柱,再雙掌一送,無數水滴化為利箭向敵人射去。敵人第二撥火箭大部分被胡丹兒的 “水箭”擊落,少量的擦身而過,卻也傷她不得。

司馬羅怕胡丹兒隻身涉險,乘敵人一波火箭發射完畢換箭的當口,也扔下一根木槳,如胡丹兒之法,跟了上去,同時用功法驅動靈陽劍飛速前行、淩空攻擊對方箭手。

說時遲,那時快,兩人迅速登上敵人的兩個小船。不消片刻,船上的十數個敵人被擊斃。司馬羅見那條大船船頭,獨眼之人還在指揮黑衣人圍攻胡丹兒,便驅動靈陽劍飛向那人。那獨眼人沒有想到靈陽劍倏忽即到眼前,躲閃不及,被寶劍刺中左臂,掉入江中不見了。

司馬羅抓住一個來不及跳船的人,剛想問他話,卻見那人口吐黑血、脖子一歪,竟然死了。司馬羅看他一身黑衣,袖口繡有蝙蝠,知道不用多問,冤家對頭找上門了。他咬緊牙,恨恨地說:“你們等著,等我忙完手上的事,定要找上門去把你們一窩端了!”

兩人檢視一圈,見江麵再無動靜,才略微放鬆下來。此時,他們所乘之船已經因為從堵口處滲滿水,處於半沉狀態,不再適合乘用。兩人留下一條敵船,清理幹淨,把原來船上的食物用具搬過來後,把餘下的船全部鑿沉,繼續起錨前行。

兩人從此加強了戒備,輪流值班,小心防備,卻一路風平浪靜。

第二天下午,太陽還沒有落山,司馬羅、胡丹兒二人來到了建康城。建康城是長江下遊最繁華的都城。公元229年,吳大帝孫權建都於此?此後,東晉、南朝的宋、齊、梁、陳均相繼在此建都。楊廣剿滅南陳後,隋文帝楊堅見建康城有王都之氣,怕有不軌之人占領稱帝,危及大隋政權,下令將建康城內所有的宮苑全部夷為平地,將人口北遷,健康城被徹底廢棄。後來,楊廣被楊堅冊封為晉王,封地就在長江中下遊一帶?楊廣再次以建康城為行政中心,在這裏治理封地達十年之久。此時,健康城已然隱現六朝古都的繁華。

司馬羅和胡丹兒無心在這裏逗留,計劃隻暫歇一宿,明日補充一些食物繼續趕路。兩人在路邊麵館簡單用完晚飯,便準備在城門附近找個客棧住下。他們一連進了五家客棧,掌櫃的都說客滿,讓他們到別處問問。進城以來,兩人已經發現有人跟蹤,現在又都說客滿,明白一定是有人在做手腳。

兩人繼續前行不久,在十字街口,“金陵客棧”的招牌迎風招展。此時已經入夜,兩人對視一下,頭一點,心領神會。胡丹兒率先邁步進店,直奔櫃台:“掌櫃的,給我們兩間上房!”

櫃台前兩個大漢見有人進來,轉身到大堂內的飯桌前坐下。掌櫃一看見司馬羅、胡丹兒兩人進來,先是一愣神,待看清兩人麵目,連忙賠笑著迎了上來,道:“哎呀,客官,真不巧,小店今日客滿。勞煩您二位到前麵客棧問問好吧。”

胡丹兒不高興了,把劍往櫃台上一頓,劍眉怒豎,故意惡聲道:“你是怕大爺付不起房費還是咋的?”

“哎呀,客官,小的開店,笑迎八方客。瞧您老二位的打扮,就知道是財神爺,怎麽會是付不起房費的人?實在是客滿了、客滿了。”掌櫃的急忙解釋,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斜瞟一眼剛才坐下的兩人。

“你這麽大個客棧竟然說沒有空房?我不相信,我自己瞅瞅,如有空的,我就住下了。”胡丹兒也不等掌櫃的回話,蹬蹬蹬就往樓上走,順手拔下走廊上的“氣死風”燈,打開兩間沒有燈光的房門一看,房間內被褥皆折疊整齊,顯然沒有人入住。胡丹兒又蹬蹬蹬跑下樓。她路過廳堂的時候,看到那坐在桌邊的兩個人,正偷偷地往自己這邊看,便靈機一動,假裝不小心被絆了,身體踉蹌一下,堪堪擦過那兩個人,伸手分別點了他們笑穴。

“掌櫃的,上麵兩間房根本沒有人,我們住了。”胡丹兒掏出一錠紋銀,“啪”地拍在櫃台上:“先押著房費,明天跟我結賬。”

掌櫃的還要再次拒絕,卻聽廳堂內傳來 “哈哈哈”的笑聲,抬頭一看,桌子邊坐著的那兩位大漢,正莫名其妙地放聲大笑。掌櫃的一臉驚訝,搞不清什麽情況。胡丹兒乘著這個當口,拉著司馬羅自顧上樓去了。

兩個大漢不停地狂笑,笑聲中帶著痛苦和無奈,最後在笑聲中奪門而出,不見了蹤影。

司馬羅知道是胡丹兒搗得鬼,見她一直憋著,等進了客房才笑彎了腰,禁不住也樂了。“丹兒,你還跟小時候一樣淘氣。”司馬羅說著,拿出隨身帶的火石,點亮了油燈。

胡丹兒聽司馬羅這麽一說,卻又換了憂鬱神態。她搬過椅子,坐在桌邊,瞅著燈芯幽幽道:“唉,多想念兒時光陰,無憂無慮、其樂融融,仿佛就在昨天。長山寨被麻叔謀和無量子這兩個賊子攻占後,我已經好久沒有這麽笑過了。這些年我們每天練功、學習,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為親人報仇雪恨!這幾天迭遇偷襲,說明敵人已經離我們越來越近了,我恨不能立即與敵人決一死戰!”

司馬羅看了一眼胡丹兒,語重心長地提醒她:“我們的敵人絕不簡單,不僅是無量子、麻叔謀,還有楊廣以下朝廷奸人。現在奸邪當道,民不聊生?跟我們一樣身負家仇國恨的,大有人在。我們要報仇雪恨,必須從長計議,切不可魯莽。今天那兩個屑小之輩不足道,他們的主使恐怕很快就要現身,我們一定要提高警惕,防止敵人暗算。”

“好的,就怕他們不來!羅哥哥,我聽你的,你說下一步怎麽辦?”胡丹兒聞聽,精神為之一振,摩拳擦掌,大有躍躍欲試之態。

司馬羅隨胡丹兒一起,檢查一遍她的房間,把窗戶推開說:“你的窗戶先不關,等下我回我的房間布置一下,就從窗戶來你這裏。今天晚上我們住在一個房間。”胡丹兒聽司馬羅說晚上要同住一室,突然臉色緋紅,心髒撲撲地急跳起來。司馬羅沒有注意到胡丹兒的變化,關上房門出去了。

一炷香的功夫,司馬羅從窗戶翩然進入胡丹兒的房間,輕聲道:“我在那間房做了手腳,有人進去我們會知道。你先抓緊時間休息,我來警戒。”

胡丹兒依言和衣而臥。她已經預感到大敵當前,哪裏還睡得著。胡丹兒此時沒有一絲擔心和害怕,甚至因為可以和司馬羅並肩戰鬥而有點激動和興奮。

司馬羅吹滅油燈,麵向著房門盤膝而坐,一邊調息練氣,一邊小心戒備?剛開始他全心放在做好應對敵人的準備上,幾乎調動了全部的精力,注意著周邊的風吹草動。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過去,室外偶爾有響動,司馬羅都非常警覺,到最後,卻都證明是住店客人或店小二在店內活動。午夜以後,客棧開始變得安靜,胡丹兒在**翻身的響動、並不均勻的呼吸聲也都清晰地聽在司馬羅的耳中。

胡丹兒確實也一直沒有入睡?她躺在**,看著背對自己打坐的司馬羅,心中湧起無限的信任和安全感。她強迫自己睡一會兒,盡量做出已然入睡的狀態,但大腦出奇地清醒,無法安眠。

與金陵客棧相隔一個街區的地方,有一座深宅大院,門頭高大,風燈高懸,有四個軍兵手持長矛、分立在台階上。從外觀看,這裏縱非衙門、也必是官家出入場所。

一個獨眼黑衣人左臂纏著繃帶,一臉沮喪地匆忙進了大門,直入內庭,徑直麵向居中而坐的人倒頭就拜:“國師,屬下親自帶領本堂的兄弟,在曆陽江麵截擊敵人,不想那姓羅的小子武功奇高,還有寶物護身,屬下三十餘人命喪他手。”來者正是在曆陽江麵伏擊司馬羅的洪福宮曆陽分堂堂主李老三。

高座上的無量子仍然黑袍罩身,一臉的冷峻,眼睛都沒有抬,用陰森森的腔調問道:“什麽寶物護身?”

李老三不敢抬頭,戰戰兢兢地回道:“是一根黝黑的東西,有點像寶劍、又有點像鐧,可以飛到百米之外傷人,而且很重,我們的兵刃碰上就飛……”

“廢物,一把劍而已,被你說得這麽邪乎!一件小事都辦不成,損兵折將這麽多,還有臉來見我!”無量子不等李老三說完,一頓訓斥後,手指一點,李老三一聲慘叫,撲倒在地,一股鮮血從太陽穴噴出?無量子手腕輕翻,手掌向下,李老三噴湧的熱血凝成線狀吸入無量子的掌心。不大一會兒,李老三身體顫抖著卷曲成一團,沒了聲息,立即有兩個侍者進來,抬走了他幹癟的屍體。

一直以來,潘誕對李老三不把他放在眼裏的囂張跋扈樣子,都耿耿於懷,但看著他被師父吸幹了血,死屍被抬出去,難免兔死狐悲,淒然神色一現而隱。“師父,我本來安排人暗中通知各客棧,不準讓那兩小子入住,要把他們趕到城外船上,連夜在江邊結果他們。不想被他們識破,下手把我的人傷了。現在,他們已經住在了城北金陵客棧。您看,要不要我派官府找借口把他們趕走?”

無量子倏地站起身,道:“哼哼,兩個乳臭未幹的黃毛小子而已,不必大動幹戈。走,我親自會會他們!”

胡丹兒躺在**,也小心注意周邊的動靜,時間一久,漸漸有些疲憊,不知不覺中進入夢鄉。司馬羅聽到胡丹兒均勻的呼吸聲響起,知道她已經入眠,回頭看看她安詳的睡姿,嘴角露出了笑意。

金陵街上夜市商販叫賣的聲音漸漸平息,建康城開始陷入沉寂,司馬羅吐納一番,也進入禪定狀態。突然 “嗖”的一聲,從窗外飛來一物,劃破窗戶紙,攜帶勁風直接向司馬羅咽喉打來。司馬羅一揚手,兩指夾住了來物,一看,是一枚普通的製錢。來人顯然意不在偷襲,而是提醒司馬羅—— “我”來了!

此時胡丹兒也已驚醒,一翻身下了床,低聲問道:“羅哥哥,怎麽了?”

“有人來訪。”司馬羅輕聲回道。

“那我們趕緊接待吧。”胡丹兒聽說等候多時的幕後敵人正式登場了,精神一振,迅速抓起寶劍,背上桃木棒,收拾利落。

兩人打開房門。隻見在客房對麵的房頂,一高一矮兩個人影站立屋脊上,衣袖飄飄,在月光映照下投射出長長的、飄舞的黑影,甚是鬼魅。司馬羅認得那高個即是仇敵潘誕。他啟用神眼,發現兩人周身均被烏黑的佞氣籠罩著,都顯出十分深厚的功力?而那矮小的黑袍人尖嘴小頭,身體卻龐大如牛、外形像虎、披有刺蝟的毛皮、肋下生了一雙巨大的羽翼,狀如傳說中的三界第一惡獸 “窮奇”,氣場非常強大、氣焰更加囂張?潘誕依然是雙角雙翼、狼麵虎身的 “狡猊”,隻是氣場比無量子小了一些。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司馬羅毫不畏懼,拔劍在手,朗聲問道。

潘誕劍指司馬羅,在一旁喝道:“大膽,見到國師爺,還不跪下!”

當年無量子與老盤王決鬥時,因二人激戰正酣,身法奇快,看不清麵目,加之司馬羅主要注意力在潘誕身上,對無量子沒有印象,但早就猜到站在潘誕旁邊的應該是無量子。現在被潘誕證實,司馬羅氣往上衝,叫到:“無量子老賊,我父母當年就是死在你師徒二人之手,此仇不報,妄為世人。今天就是你們惡貫滿盈的日子,納命來!”說完,飛掠向前,劍花一挽,刺向無量子。

“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兒,你找死!”無量子嘴角一撇,一抖拂塵,真氣灌注,塵尾化為無數細絲,罩向司馬羅。雙方剛一接招,隻聽 “呲呲”兩聲,無量子塵尾幾根鬃毛便被司馬羅的靈陽劍削斷。

無量子大出意外,這才留心司馬羅手上的寶劍?不看則已,一看倒吸一口涼氣,敢緊收回拂塵,閃身後退,喝問道:“靈陽劍!你是黃龍山盤王的兒子?!”

司馬羅一擊而中,信心大增,一招 “巽風掃**騎龍式”再次攻上,口中道:“不錯,正是你家小爺!”

“無量天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投。當年放過你個小畜生,讓你多活了幾年。今天本座再送你上路!”無量子話雖這麽說,卻再也不敢托大,用足了十重內力,與司馬羅戰在一處。此時,胡丹兒也與潘誕交上了手。

司馬羅下山以來,第一次遇到勁敵,他深知無量子法力高深,不敢大意,調動起十二分的功力,把祖傳的六十四路 “太極劍法”使到極致,連綿不絕,宛如陣陣駭浪,一波高過一波地衝擊無量子。無量子明顯感覺到司馬羅氣場強大,功夫純正,竟然不輸於自己千年道行。

一瞬間百招過去,無量子越戰越心驚,沒有想到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功力竟然如此深厚,比起當年的盤王已經有過之。他暗想,假以時日,此人恐怕將無人能敵,於是動了早日除掉司馬羅的念頭。

隻見無量子拂塵一收,身形飛起,雙掌下翻,立即有兩股黑氣從掌中射出,攜帶風雷之聲,直奔司馬羅而來。這正是無量子獨門絕技 “血蝠攝心掌”。無量子隻有在遇到真正強敵的時候,才會用上此招,其厲害之處不僅是傾注了無量子全身功力,而且攜帶有數十種毒氣,對手一旦吸入,便會身中劇毒。

司馬羅見無量子後撤,正準備挺劍跟上,突遇兩股勁風,夾雜腥臭氣息,從上而下向自己麵門襲來,他感到胸悶欲嘔、心旌搖動,知道不好,顧不得多想,寶劍歸鞘,雙掌灌注真氣往上就是一挺。隻聽得 “嘭”的一聲悶響,司馬羅感覺有股怪異的真氣如千萬條毒蛇,從自己掌心侵入臂膀,直攻心髒而去,眼看就要震散他的全身真氣。就在這時,他胸口的寶鏡突然熱力暴漲,如天火般燒向侵入的 “毒蛇”,一直把它們逼出了掌心,反攻向無量子。

無量子眼看司馬羅中招,正在加緊催逼內力,把他斃於掌下,猛然遇到一股強勁的熱氣從司馬羅掌心發出,向自己反擊而來。無量子急忙收掌化解,隻見他在空中翻了個身,重新落回屋脊。司馬羅則身體一沉,竟然踩破屋頂,就要向下墜落,他趕緊使用飛升之術,重新把身子拔起。

無量子見司馬羅站立不穩,哪容他喘息,“血蝠攝心掌”帶著風聲又拍向司馬羅的胸前。司馬羅一看不妙,急忙使了個 “牽羊定位回首式”,身子一側,堪堪避開無量子的鋒芒,肩頭還是被無量子手指掃過,肌膚生痛,身後的背囊被他尖尖的手指抓破,“啪嗒”一聲,一個黑色的物體跌落屋頂。

司馬羅一看八卦寶盒掉落,心中一驚,正要飛身搶回,卻見無量子袍袖一揚,寶盒飛起,直接到了他的手中。就在無量子抓住寶盒一刹拉,盒上八卦法貼紅光一閃,他仿佛赤手摸了烙鐵一般,一聲尖叫,手一鬆,寶盒重新掉落。無量子鬥篷一展,如蝙蝠般飛掠而去,頃刻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卻說胡丹兒激戰潘誕,因恨他殺害了盤王夫人、又害死奶奶,新仇舊賬在一起,胡丹兒咬碎鋼牙,一上來就拚盡全力,無奈功力比潘誕稍遜一籌,屢次強攻也無法得手。司馬羅被無量子攻擊差點跌倒時,胡丹兒聽到響聲,一分心,反而被潘誕搶攻,落了下風?及至聽到無量子尖叫,那聲音鑽入耳中、頭痛難忍,劍招緩了一點,險些被潘誕所傷。所幸,潘誕見無量子敗退,不敢乘勝追擊,虛晃一招也逃走了。胡丹兒欲待要追,司馬羅收起寶盒,叫道:“丹兒,不要追了。”

胡丹兒依言回轉來,問道:“羅哥哥,敵人敗退,為什麽不乘機把他拿下,為死去的親人報仇雪恨?”

“無量子明明占了上風,剛把我的寶盒搶到手上,突然丟下寶盒落荒而逃,很是蹊蹺,估計是被盒上的法帖震懾,受了驚嚇,並無大礙。”司馬羅把寶盒重新背在身後,道:“算了,窮寇莫追,等我們完成伏羲帝皇交辦的任務,再尋仇也不遲。我量他們逃不了多久的!”

此時,東方漸白,客棧的人們早已經聽到打鬥聲,怕殃及自身,一直沒有敢出聲,現在聲響停歇,紛紛出門看個究竟,對著屋頂上的二人指指點點。司馬羅見天光漸亮,怕驚動官府,糾纏不清難以脫身,想那抵押的紋銀足夠補償店家損失,便拉了胡丹兒在屋頂上飛掠而去,徑直回到江邊。

待確定沒有人跟上,司馬羅在碼頭采買一些食物,再次駕船沿江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