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王璽的喪事辦完後,原本在漁溪司和寧武司邊境高坪堡大量屯兵的薛忠義,一夜之間全部撤兵。

薛忠義一開始起就不打算出兵進犯寧武司,他之所以在邊界上屯兵眾多、安營紮寨,隻是為了和王璽打一場攻心之戰。他不會真正出兵侵犯寧武司,畢竟一出兵就會招致朝廷以內亂的名義平叛。薛忠義從未想過與寧武司交戰,他要的是借屯兵恐嚇王家,他要的是讓王家擔心害怕,不得安生。

薛忠義的詭計多端讓王鑒不由得心頭發怵,暗自感歎怪不得王璽對老謀深算的薛忠義一生忌憚,不無道理。眼見薛忠義撤兵,王鑒想起王璽臨終前對辛夷說的話,不由得開始為以後作打算。剛坐上王氏土司之位的王鑒,正處於新舊土司接替的動**時期,他希望能夠平穩地度過這段過渡期,把寧武司各方麵複雜的關係處理得井然有序,這種關鍵時期絕不能讓薛家趁機發難。為防止薛家對王家再下毒手,同時解決辛夷的終身大事達成王璽的遺願,聯李抗薛已然成為王鑒當前唯一的選擇。

王鑒與徐公商議後,決定先做通辛夷的思想工作,再直接修書給李氏土司世子李未嵐,表明王家願意服喪滿期年後把辛夷嫁給李未嵐做妾。

麵對辛夷,王鑒總感覺有些說不出口:“辛夷……有一句話,當兄長的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鑒哥哥,自古長兄如父,你講便是。”辛夷已經十有八九猜到王鑒接下來準備講些什麽。

王鑒語重心長地對辛夷說:“辛夷,不是大哥說你啊,你現在年紀也不小了,不再是當初那個天真淘氣的小姑娘了,不好再東挑西選了。大哥不想看你孤苦一生,沒個人照顧。父親大人的遺願也是希望你能早日出嫁。其實我覺著吧,李未嵐向來對你情深義重,他雖娶了胡記當鋪的二小姐為妻,但那是形勢所迫。當時李蕃一心想保持中立,他害怕他們李家會卷進我們和薛忠義之間的戰爭。現在情況不一樣了,薛忠義撤兵了,若是李未嵐願意排除各方壓力納你為妾,你就吃點虧嫁過去吧。一來我看那個李未嵐確是真心待你,二來父親大人剛過世不久,寧武司很多錯綜複雜的關係還沒理順,此時若是沒有李家的支持,萬一薛忠義趁機發難,會讓我們措手不及,毫無還手之力。辛夷,薛忠義這個奸賊的手段你又不是沒見過,防不勝防,我們隻能未雨綢繆!”

王鑒原以為辛夷會介懷以一個姬妾的身份嫁到李家,沒想到辛夷毅然決然地點點頭:“鑒哥哥,你說的辛夷都懂。隻要能夠達成李家與我們王家交好的目的,不讓薛家乘虛而入擾亂寧武司的長治久安,別說是到李家做妾,哪怕去做一個小小的婢女,辛夷也心甘情願!”

“辛夷,謝謝你……”一股酸楚湧上王鑒的鼻腔,歲月在辛夷明麗動人的臉上徒添幾分憔悴和滄桑。王鑒百感交集,有慚愧,有感激,個中滋味難以言說。

辛夷露出一抹微笑,如荒蕪中伸展出一葉新芽:“鑒哥哥,沒什麽謝不謝的。每個人固守著一扇隻能從內向外開啟的門,不管是用蠻力,還是用柔情,誰都無法打開他人的門。這扇門是辛夷自己打開的,這是辛夷自己的選擇。嫁到馬盤司挺好的,離娘家也近。你們以後方便的話,有空多來看看辛夷吧……”

王鑒的眼睛濕潤了,重重地點了點頭。

得到辛夷的首肯後,王鑒親筆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命人快馬加鞭送給馬盤司青溪城的李未嵐。信中除了說明辛夷願意嫁到李家給李未嵐做妾外,王鑒還向李未嵐仔細分析當前龍州的局勢,痛斥薛忠義想對李家、王家各個擊破的彌天陰謀,若是李家繼續袖手旁觀,他日薛忠義必定會像昔日對付王家一樣,對付李家。

收到信的李未嵐五味雜陳,一方麵他心裏仍裝著辛夷,另一方麵他又怕傷害他的發妻胡宛童。他像一個如履薄冰的人,不能左搖右擺。他必須做出選擇,否則他將會帶著辛夷和胡宛童一起跌下萬丈寒潭,死無葬身之地。

萬分糾結的李未嵐沒有將此事告知胡宛童。精明的胡宛童看出了李未嵐的異樣。趁李未嵐不在家,胡宛童從一本李未嵐時常翻閱的《唐本草》裏翻出了這封信。胡宛童哭著讀完了整封信,豆大的眼淚打在信箋紙上,暈開了上麵飄逸灑脫的字跡。

胡宛童思來想去後,決定拿著這封信找李未嵐當麵問清楚。

胡宛童把這封信扔到李未嵐麵前,李未嵐驚慌不已:“宛……宛童,你看過這封信了?”

“是的,相公,宛童已經看過了。”胡宛童麵無表情,淡淡地回應。

李未嵐看著胡宛童的眼睛,認真說道:“宛童,我原本打算選個適當的時機和你好好談談,既然你已知曉,我也不必再隱瞞。宛童,你放心,隻要你不願意,我絕不會納辛夷為妾!”

胡宛童的聲音顫抖起來:“相公,其實你的心思我都懂。不管你承不承認,你心裏終究還是忘不了你的心上人。你的心上人就是寧武司王土司家的王辛夷,對吧?”

李未嵐歉疚地低下頭,不知該說些什麽。也許在這個時候,沉默是他最好的回答。

“相公,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我不怪你。怪隻怪命運弄人,我沒有在你遇見她之前早一點遇見你。當年你到我娘家告訴我實情,我就知道要讓你忘了她是一件談何容易的事。可我還是固執地選擇嫁給你,固執到一廂情願地以為隻要能和你在一起,慢慢感動你,就能讓你漸漸忘了她。到頭來,隻是一場可笑的自作多情罷了。我感動不了你,我感動的隻有我自己……相公,我想了很久,與其讓你我都痛苦,還不如成全一對璧人,讓你心滿意足地將她接進李家的門,也算是圓了你多年的夙願,我不想讓你抱憾終生……”胡宛童的心在滴血,靈魂在黑暗深處發出一聲痛苦而壓抑的嘶吼,艱難地從身體抽離出來,化作廉價的眼淚。

李未嵐的心被擊碎了似的,發出一陣陣抽痛,看著眼前的胡宛童,心疼不已:“宛童,我……”

胡宛童將手指放在李未嵐唇前,示意他不必多說:“相公,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放心,她進門後我不會離開你,我不想拋下我們的家,不想拋下我們的孩子。在往後的日子裏,我會和你們一起生活。我想看到你真心實意的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那麽刻意,那麽勉強,那麽不由衷……”

“宛童……”李未嵐將淚流滿麵的胡宛童摟入懷中,像是經曆一場撕心裂肺的生離死別,兩個人的心絞痛著。

在胡宛童的提議下,李未嵐拿著王鑒寫的信找到李蕃商量。李蕃擔心他日薛忠義會以比對王家更狠毒的手段來對付李家,正好現在薛忠義邊境撤兵,不會直接威脅到馬盤司,李蕃不願薛忠義將李、王兩家逐一擊破,索性以納辛夷為妾之由,趁機拉攏王家,避免薛家在龍州的勢力不斷擴大。懷著對王璽的愧疚,以及達成李未嵐多年的夙願,李蕃在征求胡宛童的意見後,最終同意李未嵐納辛夷為妾。

由於這是一場含有特殊意義的儀式,李未嵐不想委屈辛夷,李、王兩家商議決定,將在次年九月初六舉行一場隆重的納妾之禮。李蕃給龍州各級大小官吏都提前送去喜帖,當作一種政治昭示。

明景泰四年 (公元1453年)九月初六,寒露,宜嫁娶,餘事勿取。

婚禮者,昏禮也,取其陰陽交替有漸之義。李未嵐的納妾之禮選在黃昏舉行,在他內心深處這並不是一場簡單的納妾之禮,他將要迎娶他愛了十三年、等了十三年、盼了十三年的心上人。對李未嵐而言,這是一場遲到了太久太久的婚禮。

這一天,龍州馬盤司青溪城,天邊一抹彩雲在夕陽的裝點下絢爛成旖旎的晚霞,嵌進湛藍的萬裏長空,詩化了繾綣的美好。青溪城萬人空巷,大家摩肩接踵地擠在張燈結彩的李土司府前,踮著腳想一窺這位來自寧武司王土司家的新娘子長得什麽模樣。龍州的大小官吏、番地部落頭人送來賀禮,馬盤司老百姓代表為大家愛戴的李土司父子送上祝福,李未嵐感激地一一收下。

辛夷是以側室的身份嫁過來,並非正妻,按照禮數不能穿鳳冠霞帔的命婦服。今日的辛夷身著粉紅纏枝蓮織金膝襴吉服,下著官綠八寶奔兔織金裙襴馬麵裙,環佩七事,頭上蒙著真絲盤金手繡囍字彩羅袱,喜慶高貴。

前來赴喜筵的客人們議論紛紛。

“這次咱們李土司大人,可真是長了臉了!王土司王璽的千金嫁過來隻能當個妾。可見咱們李土司大人的地位,那可是越來越高了呢!”

“那可不,才世襲龍州宣撫司僉事不久的小王土司王鑒,上任不到一年時間,年紀輕輕又經驗不夠,準是怕寧武司人心不穩,一心想抱住李土司大人的大腿,這才打起主意把自己的妹妹送過來給李未嵐公子做妾呢。”

“我聽說現在的小王土司王鑒自知不是薛土司的對手,想靠聯姻拉攏李土司大人。你們還記得之前薛土司大量屯兵在高坪堡嗎?王土司王璽為此憂心忡忡,加重了病情,早早離世。現在的小王土司想依附李土司大人的勢力,這才積極策劃了這樣一場納妾之禮。”

“原來如此!”

……

在大家的議論聲和祝福聲中,隆重的納妾儀式開始了。

首先是入席。隨著司儀一聲 “東邊一朵祥雲起,西邊一朵紫雲來。祥雲起,紫雲來——”,李未嵐和辛夷相互作揖,作完揖後李未嵐攙扶著辛夷就坐,李未嵐坐在東邊,辛夷坐在西邊。一旁的婢女斟酒設饌。李未嵐用精致的喜秤輕輕揭開彩羅袱的那一刻,看到妝容精致的辛夷,李未嵐眼裏含情脈脈,盡是溫柔。就像走了很長的路,隻為那一道遙遠聖潔的月光。如今這月光真實地灑在身上,虛幻得像夢一場。

接著是沃盥禮。李未嵐站在南邊,端著盛著淨水的青花瓷奩。辛夷在婢女的攙扶下,把手伸進瓷奩裏,把水從上澆下洗手,輕輕擦拭手指和手背。辛夷行完禮站在北邊,換李未嵐行禮。

然後是同牢禮。由從旁的婢女斟酒設饌。辛夷祭酒、舉肴、斟酒,與李未嵐同吃一份肉食,以表示兩人共同生活的開始。

而後是合巹禮。李未嵐和辛夷相互作揖後,兩人一同舉起鏤金景泰藍合巹杯進酒,預示著婚後兩人會同甘共苦,患難與共。同時象征著李未嵐和辛夷二人如同此巹一樣,合而為一,從此緊緊地拴在一起。

最後是入洞房。辛夷並不是一個冷血之人,以王家現在的處境,李未嵐能頂住壓力為她舉行如此隆重的納妾之禮,她心懷感激。李未嵐牽起辛夷的手向洞房走去,他與辛夷的目光相撞,兩人相視一笑。

一旁的胡宛童看到李未嵐和辛夷走向洞房的背影,心裏翻江倒海,她強忍著內心的酸楚,臉上始終掛著一抹僵硬的微笑。胡宛童想笑得自然一點,以顯得她這個正室寬宏大度。可是假的就是假的,裝不出來。

然而,誰也沒有料想到,就在李未嵐牽著辛夷穿過一道道紅珠簾,即將走進洞房時,隻聽得李土司府大門外傳來一陣激烈的馬鳴聲和廝殺聲。血腥味頓時彌散開來,消散的哀鳴和劍影在風中綻開。李土司府大門外刀光血影,與喜慶的裝飾大相徑庭。

“有刺客!來人啊……”李土司府家丁喜來撕心裂肺地呼喊,緊接著是一聲刀劍抹掉脖子的慘叫,恐怖凝重的氣息讓現場每一個人快要窒息。

李蕃急忙高喊:“來人啊!發生什麽事了?”

曾管家身中數刀,拖著血跡,從大門一路連滾帶爬強行支撐到正廳,吱吱嗚嗚地對李蕃說:“快……快跑……”

話還沒說完,前來報信的曾管家一命嗚呼,永遠躺下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李未嵐和辛夷,自然沒了洞房花燭的雅興,趕緊回到人心惶惶的正廳。

很快,大門外一隊人馬用武器和蠻力強行攻入李土司府內,像一團沉重的黑雲,朝著正廳壓了過來。眾人嚇得擠在正廳裏,驚恐不已。

領頭的高大男子身後,跟著十二個同樣戎裝打扮的手下,他們很快控製住正廳的所有人,將刀架在毫無防備的李蕃、李未嵐、胡宛童等人的脖子上,讓他們束手就擒。被控製住的李蕃本想偷偷放出信號,讓附近青川守禦千戶所駐軍前來救援。但刀架在脖子上,動彈不得,根本沒有機會發出火藥響箭作信號。隻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隻見領頭的黑衣男子身著金漆山文甲,頭戴祥雲圖案的兜鍪鳳翅,甲胄之外罩著一件坦肩寬袍,身上一股高貴的麝香香味。麵容冷峻,眼睛裏充滿殺氣,令人望而生畏。手裏提著一把威武霸氣的長刀,鋒利的刀刃上滴著烏紅色的鮮血,氣勢洶洶地向辛夷走來。

辛夷大吃一驚,此人正是薛兆乾!

還未等辛夷反應過來,薛兆乾先對辛夷開口,神情篤定:“辛夷,我來帶你走。”

辛夷怔住了:“薛……薛公子,你這是做什麽呢?”

薛兆乾凝望著辛夷的臉頰,心疼地質問辛夷:“辛夷,難道你想留在這裏嫁給一個早有妻室的人,甘心去做一個小妾?”

辛夷閉上眼睛,點點頭後睜開眼:“是我自己心甘情願要嫁給夫君的。哪怕他早已有妻室,我也會嫁給他!”

薛兆乾用力搖了搖頭,絲毫不相信辛夷的話,撕心裂肺地怒吼道:“辛夷,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辛夷,你知道嗎,自從得知你要嫁給李未嵐做妾之後,我心如刀絞!我知道,你絕對不是心甘情願的,是你大哥王鑒一心想要籠絡李蕃,逼你嫁給李未嵐做妾的!辛夷,我不想看到你受委屈,不想看到你被當做換取政治資源的籌碼,不想看到你做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小妾……你應當被八抬大轎明媒正娶,你值得過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卑躬屈膝地做一個小妾!我今日特地來帶你走,帶你遠離塵世的是非紛擾。我們去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沒有權力鬥爭,沒有利益交換,沒有爾虞我詐,隻有我和你。我們一起去過無憂無慮的日子,好不好?”

看到薛兆乾這般狂傲,明晃晃的刀刃還架在脖子上,李蕃忍不住對薛兆乾責罵起來:“敢情好,原來薛土司家的世子薛兆乾公子,今日是專程來搶親的!薛兆乾,你少在這兒放肆!如果你真的那麽喜歡辛夷,不願意辛夷嫁到我們李家做妾,那你為何不早點向王家提親?反倒是今日犬子大喜之日前來攪局,濫殺無辜,殺害我府上多名家丁,罪無可恕!莫非這又是你爹薛忠義的詭計?”

李蕃的話猶如一瓢冷冽的冰水,澆在薛兆乾火熱的心頭,薛兆乾降到冰點的心猛烈地顫抖了一下。

屋外的天漸漸暗淡下來,薛兆乾陷入黑暗一樣的沉默。他痛恨上天,為什麽要讓他和辛夷一個出生在薛氏土司之家,一個出生在王氏土司之家?他曾多次向薛忠義提出要明媒正娶辛夷。世仇之爭讓他和辛夷一個像寒冬的棉襖,一個如盛夏的蒲扇,注定永遠不可能在一起。他痛恨自己,那些壓在他身上必須要背負的責任,讓他在薛忠義的期望下活得像一條隻會撲咬廝殺的野狼,縱然凶猛無敵,卻不能有一點可憐的自我。為了家族使命去奉獻全部熱血,到最後連迎娶最心愛的女人都變成了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望。為了辛夷,薛兆乾一直拒絕婚配,至今仍孑然一身。他經常一個人的時候,躲在漁溪司江油關,望著有辛夷的西北方,讓東南風帶去思念,默默堅持著他不打擾的溫柔。

這一次,收到辛夷與李未嵐的喜帖,得知辛夷要嫁給李未嵐做妾,薛兆乾忍無可忍。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辛夷就這樣放下身段,一步一步地走向不幸的深淵。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壓抑了太久的薛兆乾最終選擇放下一切,趁薛忠義不在江油關,偷偷帶上精銳勇猛的廣武十二騎,殺到馬盤司青溪城,想帶辛夷一起私奔,永遠離開龍州這片傷心地。

見薛兆乾陷入沉思沒有回答,李蕃不依不饒地繼續說道:“薛兆乾,你還是回去吧。辛夷與嵐兒已行完禮,辛夷今日注定不會跟你走!你自己也不想想,若不是你爹在高坪堡大量屯兵,王土司怎會憂心忡忡,病情加重,早早離世?你爹就是讓王土司早早病逝的罪魁禍首!你爹是辛夷的仇人,你覺得辛夷會跟她仇人的兒子走嗎?”

一提到王璽,辛夷的眼淚簌簌滑落,臉上的紅妝被淚水一團團地暈染開。

薛兆乾咬了咬牙,一雙怒目盯著李蕃,對他回擊道:“王土司的死是我們薛家對不起辛夷。如果現在辛夷要我一命償一命,我自會當著辛夷的麵自刎賠罪。倒是你李蕃,你以為王土司的死,你就脫得了幹係嗎?當年若不是你的不結盟策略,王土司的病情會加重嗎?王土司會這麽早就撒手人寰嗎?你少在這兒惺惺作態!”

薛兆乾的話像一顆石子,激起千層浪,整個正廳頓時響起窸窸窣窣的交頭接耳聲。

天色已晚,薛兆乾命其中一個手下點燃燭台上的紅燭。燭光瞬間照亮了氣氛極其緊張的正廳,人們臉上的恐慌擔憂在燭光下一覽無餘。此時屋外月黑風高,黑暗包裹著整座青溪城。夜色如濃稠的墨硯,深沉得化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