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血液般粘稠,濃黑的痛楚。
那種撕裂的欲望又在襲向他——不知是源於自己還是外界,隻是撕裂。
有一些扭曲的臉在他麵前閃過,不知是人還是鬼,森森然撲向他,好像要撕咬他。他驚惶,要推拒,卻來不及。猙獰的麵孔已逼在近前。唯有奮力將他們撕裂,撕裂。
撕裂。
可是更多的臉撲了上來,他拚命撕,拚命撕,竟沒有注意到一個微笑的少女,正喚著他的名字。當少女化成一團血霧時,他才驚愕。
“小安——小安——”
他要拚回那笑容,已不能。
他要住手,也不能。
手還在撕,還在撕……
他用右手去抓左手,左手去撕右手。
他掙紮,他叫喊。
他四肢抽搐,被痛苦和黑暗打倒。
“朱砂……朱砂……”他低低的呻吟。
“……”
四周變得很安靜,很安靜,像潛伏的妖魔,兒時的夢魘。
“你有兩個選擇。”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
他像個死人,聽著閻羅的宣判。
“選擇消失,或者繼續痛苦……”
消失。
或者繼續痛苦。
……
他醒過來的時候,不知時間,不知地點,不知周圍是什麽人,隻知道自己叫杜宇。
是的,杜宇。有人這樣告訴他,而他不知道那人是誰。
他覺得自己想忘記一些事,拚命想忘記 ,所以他喝酒。
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要忘記什麽,他好像什麽也沒經曆過,生命是一片空白。所以他又拚命想記起。
他斜靠在不知何處的街角,看闌珊燈火。
難道是元宵節?四處都是牡丹燈,蓮花燈,元寶燈,鯉魚燈,烏龜燈,龍燈,鳳燈,不知什麽燈。
在他的醉眼中,燈燈明亮,燈燈重疊,下麵珠圍翠繞的髻,濃妝淡抹的臉,錦上添花的裙,晃動模糊,也成了燈,燈燈明亮,燈燈重疊。
他怎麽會到了這兒?是昨天喝醉了一直睡在這兒,還是今天喝醉了被掌櫃丟到這兒?
思考使他頭痛。
他就靠著,等著。
等著醉或等著醒,等著忘卻或等著銘記,等著活或等著死。
燈火使他躁熱,人群又使他發抖,他突然希望對麵橋下的水能泛濫上來,撲滅燈火,也衝散人群。
月色如水。
橋下的水真的來了。濤濤的一幅,直撲到他麵前。
他怔了怔,那是水麽?澄澈,清白,泛著波光。
不是,是女人的裙子。
女人如月,目光脈脈,驚喜如水,瀉在他身上。
“你來了。”她說。
杜宇有些暈。他來了?這女人認識他?他都不認識自己。
他抬頭看女人,麵容清晰姣好,但微笑已凝固,驚喜化為失望,失望又化為厭惡。
“怎麽是你!”她說。
杜宇更暈了:怎麽是他?
“誰讓你來的?”女人問。
杜宇怔怔望著她。
遠處跑來一個男人,為女人提著一盞燈。他問女人道:“宇文遲來了麽?”
女人搖搖頭。
那男人看到了杜宇,怒火立刻燒上了眉頭:“你小子來這裏做什麽?你說你放了宇文遲,他人在哪裏?”
杜宇答不出來。宇文遲?宇文遲是誰?
宇文遲?
陌生男人的拳頭砸在了他的臉上:“你這卑鄙小人!”
杜宇的耳朵囂叫,眼前漆黑。
“宇文遲是亂黨。”黑暗裏冷冷的聲音。
“宇文遲是亂黨……”他喃喃。
“可是你答應我,你會放了他!”女人的聲音。
“宇文遲是亂黨……”
“你……卑鄙……”
“宇文遲是亂黨……”
“無恥……”女人憤怒得顫抖,顫抖到想伸手打他,卻沒有半分力氣,“我恨你!”她用力地轉身,幾乎摔倒。
杜宇忽然就有一種想扶她的衝動,但是陪她來的那個男人搶先了一步,一腳把杜宇踹開,同時扶住了女人。
杜宇感到身體裏翻江倒海的難受。
“朱……朱砂……”他無意識地喃喃喚出了這個名字。
女人已經被扶著走遠了。
“宇文遲是亂黨……”他又夢囈般喃喃,“那麽朱砂……朱砂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