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被利用的匈奴人

鄭羽回家後急招他的兄弟商議,下令把私兵盡數解散,私藏糧食統統運往官倉存儲……

此時的碩克卻正在為大軍沒有糧草而絞盡腦汁。

匈奴大軍真正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往前有酒泉雄峙阻斷了行進,馬騰在此坐鎮不會給他們可乘之機;

後撤則是茫茫大漠,大軍沒有食物補給的維持,恐怕稍稍露出一點撤退的跡象,馬騰就會舉兵追來,還沒等撤到敦煌就要交代在漢軍的刀槍之下了。

想來想去,隻有派小股兵馬先回敦煌,看能不能先弄點糧食過來,填飽肚子再去考慮其他問題。

匈奴軍斷糧已經兩天了,士氣十分低落,別說打仗,就是打鬧都懶得抬手,就怕消耗體力讓饑餓感更甚。

碩克連夜派先鋒營偷偷回敦煌去弄糧食,並派人回草原向自己的父親匈奴王羌渠求救。這個消息傳回草原也許會遭到部族的唾罵,恥笑他碩克損兵折將的慘敗,但活命要緊,還有數萬兵士們需要活著回去。

痛定思痛,他越來越懷疑當初一力慫恿這場戰事的那個人,就是他的巧舌如簧才讓父王相信,認為現在的漢軍早已外強中幹不堪一擊,父王和幾位老臣才極為衝動的要攻取河西。

漢人常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碩克覺得這話真是至理,那個跑到父王跟前送了珠寶的商人可是安息國來的,他的話怎麽能信?而自己呢,就更不應該在董起獻城之後也放鬆警惕,又相信了董起的話,真的以為憑著五萬兵馬就能奪回河西,重建昔日匈奴帝國的輝煌。

如今別說是河西了,大軍止步於一個小小的酒泉城下,一夜之間就損失了萬餘勇士,還落到食不果腹的地步,若說這裏麵沒有陰謀讓他怎麽能信。

有沒有可能是安息國故意派了奸細到草原遊說他們,想要借刀殺人與漢軍正麵敵對,而他們則趟著匈奴勇士的血路東進謀利呢?

他的漢人師父教他兵法時有一計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安息國打的難道是這個主意?

碩克此時腦筋急轉,心裏一片通明。若真的被他猜中,那董起主動獻城就能說明,那個卑鄙小人不是投靠自己,而是早就暗中投了安息國。

在整個事件中,匈奴充當的居然是安息國先鋒的角色,這一認識讓碩克又驚又怒。

安息人的胃口未免太大了,隔著那麽遠還想要謀取大漢江山,也不怕撐死他們。

碩克想起王宮裏那些典籍上的記載,曾經的匈奴帝國何等強大,還不是照樣被漢人打的落敗潰逃,被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就差點滅了全族。經過兩百多年休養生息的匈奴殘部,早已沒有先祖們的雄心壯誌,安心在漠北草原上生活,也是其樂融融。

可是,這次卻被安息國算計挑起了匈奴人的好戰之心,進而讓他們困到此處進退維穀。碩克恨啊!

“安息人,本世子與你們勢不兩立!”碩克盛怒之下一把拍碎了木幾,鋒利的斷刺紮進他的手掌,瞬間鮮血直流,而他絲毫不以為意。

這點痛比起死去的那麽多勇士帶給他的心痛又算什麽?一切都是受人利用,他要回草原去,把那個安息商人的奸詐戳穿,並且將他挫骨揚灰為死去的匈奴將士報仇。

碩克的心裏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灰敗過,饑餓伴隨著憤怒令他渾身輕顫,幾乎站立不住。

掀簾而入的薩克渾看到世子鮮血淋漓的手捂在頭上搖搖欲墜,急忙上前扶他坐下,駭異問道:“世子,您的手怎麽了?”

他拿自己的手去抹碩克額頭的血跡,隻覺得觸手滾燙。

薩克渾疾呼:“世子,世子您發燒了?”

說著叫進來門口的衛兵,讓他去請軍醫。

碩克昏昏沉沉,耳邊的聲音高高低低縈繞,仿佛很近又仿佛很遠。

他做了一個夢,夢裏是草原上烤全羊的場景,濃鬱的香味飄**在鼻端。父王扔給他一把鑲滿寶石的小匕首笑道:“碩克,我的兒子,你是雄鷹的子孫,吃飽了就盡情飛吧!”

“父王!”碩克倏然驚醒。

夢裏他始終沒有吃到烤羊,而眼前卻真真實實的有一條烤的噴香流油的羊腿在等他享用。

一定是邪莫從敦煌弄到了糧食,居然還有羊肉!碩克拋掉心頭的重重煩惱,在衛兵的服侍下大快朵頤。

吃完了美食,病也好了八成,碩克擦著手命衛兵去傳邪莫來,他要好好感謝先鋒官的功勞。

邪莫來了,並沒有和碩克同樣的高興,反而有些心事重重。

碩克大笑著讚他:“邪莫,你還像小時候一樣,關鍵時刻總能想出各種辦法來幫我。這次不但弄回糧食還有肥羊,好樣的!”

邪莫欲言又止,閃爍著眼神不敢看碩克。

“怎麽了,有什麽事把你為難成這樣?”碩克發現了邪莫的不對勁,疑惑的問道。

邪莫“噗通”跪倒在地上,硬著頭皮道:“世子,末將、末將並沒有弄來糧食,還、還當了俘虜,請您下令殺了我吧!”

“你說你沒弄到糧食?”碩克狐疑。

指著麵前被他啃得精光的骨頭問:“那,這些是哪裏來的?”

“世子!”邪莫一副無地自容的樣子:“這些……這些是漢軍送來的。”

“什麽?!”碩克猛然掀翻了桌子。

怒瞪著邪莫道:“漢軍無緣無故送來食物,難道是你賣主求榮換來的?”

碩克大病初愈,隻覺得眼暈的厲害,頹然坐倒又道:“說吧,馬騰要你怎麽做,是不是要取本世子的人頭去邀功?來呀,我碩克情願站著死也不跪著生!”

邪莫跪行上前抱住碩克的腿,哽咽道:“世子,您把邪莫當成什麽人了?末將怎麽會幹出那樣豬狗不如的事情。

漢軍早早等在了去敦煌的途中,設伏擊圈俘虜了我們,但是卻並沒有殺人,而是送了好多糧草讓末將帶回,還說等世子病好雙方要和談......”

“滾開!”碩克情緒十分激動。

抬腳踹開邪莫吼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漢人給了你一點吃的就替他們說起話來。他馬騰殺我將士的時候怎麽不見絲毫手軟?要和談是吧,讓我也殺他一萬人馬再來說和談。”

邪莫半趴在地上看著碩克,似乎還有話說,但看世子反應激烈張了張嘴最終什麽都沒有說,忍著被碩克當胸一腳的劇痛重新跪到碩克麵前,倔強的挺直了脊背。

碩克看邪莫如此,分明是一種無言的反抗,心上不由更加生氣。

正待再罵突然聽帳外一聲高喊:“參見世子!”

這聲音震耳欲聾,倒像是很多人一起的呼號。

碩克微微詫異,起身走到帳外,隻見以薩克渾為首的眾將領齊齊跪在他的麵前,後麵還有黑壓壓一片單膝點地的兵士們。

見碩克出來,眾人又齊聲喊道:“請世子下令撤兵!”

幾萬人聚起的聲音像是悶雷滾過,震痛了碩克的耳膜,他木木地看著眼前景象頭一陣緊似一陣的疼。

碩克抬起手指著薩克渾,又掃過眾將的臉,所有人無一例外都是堅決的神情,讓他氣怒的顫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偏偏他一直拿叔父輩來看待的薩克渾當眾一抱拳道:“世子,眾將士們請求您下令撤兵。咱們回家吧!”

“我們要回家!我們要回家!”

萬眾齊呼。

薩克渾又道:“世子,匈奴所有能上戰場的男子都在這裏,眼下兵敗已成事實,可是不能全都斷送在這裏。咱們就這點家底了,經不起折損啊!請世子下令吧!”

邪莫這時候也從帳裏來到碩克身前跪求道:“世子您忘了嗎,您不是一直都反對攻打大漢的嗎?馬騰不單讓末將帶了糧草回來,還讓末將轉告世子一句話,莫要被奸人利用。世子,您想一想這話有沒有道理?”

莫要被奸人利用!碩克被這句話轟然擊中,正與他早先的分析不謀而合。

半晌方才黯然道:“你們都起來吧!雖然戰場失利,但匈奴勇士不要被人恥笑慫包。既然是所有人的心願,那就約馬騰和談吧!”

碩克說完轉身進了大帳,身後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他苦澀的一笑:“馬騰,你可真厲害。打一個巴掌再給顆甜棗,就這麽輕輕鬆鬆擊垮了幾萬人的意誌。”

“世子,末將、末將愧對與您,甘願自請處罰!”邪莫重新進來,滿臉愧色的麵對碩克。

這個時候的碩克反而靜下心來,薩克渾說得對,匈奴的家底就這麽點兒了,他又何嚐舍得在自己手裏斷送掉,隻是麵對慘敗不甘心罷了。

見兄弟般的邪莫頂著兩隻黑眼圈容貌憔悴,想來他應該是很久都沒有安心睡覺了,便不忍心繼續再責罵於他,但依然沒有好氣道:“你當然有愧於我,趁著我昏睡竟然向漢軍妥協,實在該罰。”

邪莫聽碩克這樣說,頓時眼睛裏有了異彩,他太了解世子了,這話聽著狠,但顯然口是心非,世子原諒他了。

邪莫咧嘴一笑,恢複了嬉皮笑臉道:“世子,您都昏睡了幾日了,末將們再不妥協幾萬人馬就要餓死了。”

碩克此時才驚訝道:“我昏了幾日?”

邪莫憂心忡忡道:“是啊!您都快嚇死末將了,高熱不退還昏迷不醒。軍醫說是寒熱病,急怒攻心又加上累到極至,病就來的格外凶險,他沒辦法救治,還是漢人郎中來給你針灸治好的。

末將守了您幾日,眼睛都不敢閉一閉,您總算是醒了。”

碩克瞬間動容,邪莫是比親兄弟還親的好友,他一直都知道。剛剛怒極踹了他一腳,現在想來該慚愧的倒是自己了。

碩克有些難為情道:“你、你沒事吧?剛才是我錯怪了你......”

“世子,末將沒事。”

邪莫搶著回道:“隻是瞌睡的厲害,您能不能準末將告假回去好好睡一覺再來聽候差遣?”

碩克微笑:“準你去睡一天一夜,然後陪我去見馬騰。咱們可以和談,也可以撤兵,但不能太便宜了他。”

“世子,您......”

邪莫驚嚇過度的語調:“咱們現在吃的可都是漢軍送來的東西,所謂吃人家的嘴軟啊!”

碩克瞪了眼邪莫罵一句“沒出息”,又陰惻惻道:“既然吃都吃了,再多吃幾天又何妨?吃不窮馬騰本世子就不打算撤兵。”

“您還賴上人家了!”邪莫驚呼。

被碩克順手丟過來的骨頭砸中了腦袋,搓頭笑著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