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一件風花雪月的事情
這事的起因是這樣的……
今日上半晌，馬騰正在軍中督促兵士們操練，有軍士來報說一群胡商糾集著來到軍營吵著要見都護大人討個說法。
“找我討說法？”馬騰非常不解，軍中跟胡商之間從來沒有過任何交集，卻不知道他們怎麽會找上了西涼軍，便一邊往轅門處走一邊問隨行的軍士：“你們吳軍師呢？”
軍士回答：“吳軍師已經帶他們去了都護衙門，命我來請將軍您。”
馬騰“哦”了聲，想了想又對軍士道：“你去找田將軍傳我的命令，今日起所有將官士兵沒有得到特許，不得擅自離開軍營，否則以違抗軍令論處。”
“是！”軍士響亮的回應道，轉身就去找田金泉傳令。
馬騰牽了坐騎一徑往都護衙門去見胡商。
都護衙門是原西涼都護董天倫的舊邸，抄沒董府之後改建成了西涼軍處理公務的辦事衙門，與兵營駐地相去不遠，騎馬很快就到了。
馬騰到衙門的時候，就見幾十個服色各異的胡人圍著吳瞎仙，不知道因為什麽說到激烈處，吵雜聲響成一片。馬騰皺眉，好好的都護衙門亂的跟集市一樣，簡直不成體統，他大踏步走進大堂。
衙門駐守的兵卒見了高聲喊道：“都護大人到！”
堂內瞬間安靜下來，胡商們一轉頭見是馬騰，也不行禮就那麽直不籠統盯著他滿臉的義憤填膺。
吳瞎仙撥開圍著他的胡人，幾步到馬騰跟前道：“將軍你可來了，這些胡商不好溝通，蠻不講理的。”
馬騰點頭表示自己了解，肅著臉目不斜視走到上首坐下來，這才把視線調到胡商身上，寒聲道：“軍營重地豈容爾等滋擾！即便有事也該到太守府去請太守大人調解，為何卻到軍中來嚷鬧？各位今日必須要有來軍中滋事的合理解釋，不然本將軍就要以大漢律追究你們惡意挑釁的罪責了。”
馬騰端起官威來一頓嗬責，胡商們有所忌憚，不敢再像剛才那樣吵嚷，都麵麵相覷著不敢貿然回話。
不得不承認，馬騰說的正是道理，有事去太守府才對，的確不該到軍中來鬧，惡意挑釁西涼軍可不是小罪名，一旦追究起來誰敢承擔？擔心之餘，他們都把目光集中在其中一個人的臉上，這次的事就是他慫恿著眾人來找馬騰的，這個時候也該他站出來說話了。
這人正是他們胡商會的會長賽吉。
賽吉是安息國人，三十歲出頭的樣子，來西涼府整整十年了，一直都是做金銀器製作的行當。他心思靈巧手藝精湛，做出來的首飾非常受西涼府貴夫人和小姐們的喜歡，在府城開了一爿鋪子生意十分興隆。因此還結交了一些西涼府的士紳名流，經常在各府邸出入，在人脈交情上很有些積累，便被胡商們選出來做了他們的會長。
賽吉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話，但凡胡人商會裏的大小事務都有參與，還專門負責大漢朝與胡商間的政令傳達和貿易互通的協商，做的是維護商會利益的事情，儼然就是胡商的領頭人。
眼看胡商們忌憚馬騰，賽吉隻能站出來了。
他扯起招牌式的笑容，向馬騰行了一個大漢的禮節，一揖到底後直起身子才道：“都護大人恕罪，這件事實在是非找您解決不可，這也是無奈之舉，我等在大漢做買賣仰人鼻息的討生活，怎麽敢隨意滋事，更別說惡意挑釁了。大人不要發躁，且聽我等陳述內情後再論罪也不遲吧？”
馬騰此前並不認識賽吉，見說話的人膚色偏暗頭發卷曲，明顯是胡人相貌，既然能代表眾胡商來對答且口齒清晰，應該是他們的帶頭人，便也和緩了臉色道：“不知這位胡商朋友怎麽稱呼？”
賽吉滿臉堆笑道：“在下賽吉，腆居胡商會的會長，一直仰慕馬將軍年輕有為。”
西涼府境內胡商眾多，做各色買賣的商人以及工匠藝人等為數不少，且來自不同的地域和異國，能當上商會會長的人能耐自然不容小覷。
馬騰心下謹慎，賽吉親自率領胡商來見他，看來還是真有事，當下也客氣回禮，抱拳道：“原來竟是賽吉會長，那就請會長把內情陳述來，看看本將軍能否幫得上忙。來人，請賽吉會長入座詳述。”
兵卒聽令搬了矮桌來置於馬騰座下。
賽吉謝過後坐下來，仰首向馬騰拱手道：“大人，此事說來話長。”
賽吉說出來的事情的確比較棘手，卻是與他軍中一名叫查幹的校尉有關，馬騰越聽越是神情凝重。
西涼軍校尉查幹，是馬騰座下一個有文有武的得力幹將，小夥子平日話不多，但做事認真帶兵有方，他帶的那支西涼軍騎兵隊伍是全軍中最拔尖的，在軍中的人品口碑也一向很好。
但是，就是這個最穩妥的人，卻幹出了最不穩妥的事情，查幹與人家胡商的女孩兒無媒苟合，還在那姑娘肚子裏留了種。這下，胡商不幹了，來找禍首查幹的上官馬騰要個說法也就在情理之中。
要在平時，成親前廝混有了身孕即便丟人一些，姑娘都大了肚子，順勢成親娶過來也就是了，但這次卻沒那麽簡單。根據賽吉所說，那家人乃是回鶻族，他們族裏有講究，不允許與外族通婚。所以，姑娘的父母準備強行墮胎，還要把與外族人有染的女孩兒沉塘處置。
這事被查幹知道了，夜裏去救心愛的姑娘脫險，沒想到驚動了那家人。姑娘家居住在胡人區，主人家一聲喊就引來了周圍數十戶同鄉人，把查幹圍起來一頓好打，然後捉起來綁了。一審之下，原來這個亂了回鶻規矩的人竟是西涼軍校尉，賽吉這才聚集了胡人請來賽吉會長找馬騰打官司。
按照回鶻人的規矩，查幹和那個姑娘都是要被處死的，既然是馬騰的將官，處死前自然要前來告知。所以，他們就找上門來了。
馬騰聽完擰眉不語，查幹行事向來謹慎小心，這次居然衝動到未婚就讓人家姑娘大了肚子，且還闖入民居去劫人，真是讓他非常光火。
年輕人貪戀情愛沒有錯，但天下之大為何偏要去沾染回鶻人呢？眼下被人家抓了現行要按族規處置，這讓他怎麽辦？答應，那就是眼睜睜看著查幹去死，西涼軍從此失去一員戰將。查幹是馬騰著意培養並相當看好的青年將領，假以時日一定會成為馬騰的左膀右臂，若他死了就像是卸去了馬騰的一條胳膊，怎不讓人痛惜？而且這種死法對於一個軍人來說未免太過窩囊磕磣，這也是馬騰堅決不願意看到的。
而若不答應胡商的處置要求，就意味著馬騰包庇縱容部將肆意欺淩胡人，那可就不是簡單的矛盾了，有可能會上升到民族糾紛問題上。
真是讓人左右為難啊！
賽吉含笑看馬騰，見他不言不語便催道：“都護大人，您看這事該怎麽處理才好？貴部將還在胡商會裏，我不敢保證能護著多久，還得您盡快拿主意呢！”
馬騰還從來沒有遇上過這麽難處理的事情，抿緊了嘴唇向吳瞎仙看去，希望他能有辦法應對。
吳瞎仙領會是領會了，但適才聽賽吉一說也是大感煩惱，查幹的事並不多嚴重，頂多算個傷風敗俗罷了，何況當事的男女雙方你情我願，湊成一對就算完事了。隻是對方卻偏偏是回鶻人，兩個民族之間有很大的風俗差異，大漢律約束境內的胡人遵紀守法，卻也尊重他們的民俗自由，查幹這回是捅了大簍子了，牽涉太大暫時還真沒辦法能救他，隻能先拖一拖再圖計議了。
想到這裏，吳瞎仙走上前向賽吉略略拱手道：“會長有所不知啊，都護大人雖說掌著兵權，但上麵還受太守節製，斷然是不敢擅自做主應承什麽的。不如，且先請會長和諸位回去，等都護大人去請示了張太守再給你答複如何？”
賽吉看了眼吳瞎仙，微一沉吟起身笑道：“軍師的話也不無道理。說著轉頭向馬騰躬身又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先回商會，就在那邊坐等都護大人的消息了。”
馬騰心煩氣躁，但還是強忍怒氣頷首道：“賽吉會長還請暫時護著我那不成器的校尉，等回明了太守大人，本將軍親自去商會申斥於他。”
“好！那在下便告辭了。”賽吉禮儀周全，態度恭敬，客氣的帶著那幫子胡商離開了都護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