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吳瞎仙和涼州賢孝

那還是馬騰初到西涼府的時候……

他第一次聽到吳瞎仙唱賢孝是在太守府裏,他和張鼎正商議了苦肉計要引董天倫上套。

馬騰被反綁在太守府的廂房裏,為了更逼真一些以便取信董天倫,他和安圖還互相抽打了對方幾鞭子。

說到這個就不由得讓人牙癢癢,安圖那小兔崽子真是狠心,自己打他的時候沒忍心下重手,可是他拿鞭子抽馬騰的時候卻是實打實的用了力氣,打完了還說是為不至於引起董天倫的懷疑。雖說最終是成功的進了董府,但他的傷還是養了好幾天才恢複。

一直許願要抽回去的,後來事情一樁接著一樁竟把這事給忘了,現在安圖又被他打發到龍首山去更打不著了。好吧,隻要他好好的完成任務,再平平安安回到自己身邊,這頓打就給他免了去。馬騰想起安圖除了好笑,更多的是對他的牽掛。

馬騰主仆在太守府廂房裏,離前廳並不遠,所以吳瞎仙說唱的聲音也清晰的傳到了他們耳朵裏。當時他還不知道這種曲兒是叫涼州賢孝,隻覺得鏗鏘激昂抑揚頓挫的,與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戲曲都不同。而那個唱曲的則長了副好嗓子,兼之曲辭淺顯易懂寓教於樂,再加上融進了一些至理詩韻,聽來頗為新奇。

馬騰初到西涼,其實就是個沒有任何資曆的普通青年。好在有一個伏波將軍之後的名頭,還算有些背景,所以,勢必會被一心想要稱霸西涼的董天倫視為拉攏對象。張鼎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打算用苦肉計把馬騰塞進都護府去當臥底。

之後董氏滿門抄斬,馬騰順利接手西涼軍,成為西涼府新的都護。經過整頓清查,西涼軍踢出去了不少董天倫的心腹……

軍中空前風清氣正,將士們生龍活。但一支軍隊光靠勇武是不夠的,還需要足智多謀的軍營謀士,而西涼軍就缺少有真才實學的軍師。

馬騰在西涼沒有多少交往,向太守說明後,張鼎也沒有合適的人推薦給他,隻能慢慢物色了。

一日,就在他離開太守府往都護府走的時候,一陣三弦聲伴唱傳了過來,於是循聲走上前。見一圈人圍著的那個瞎仙正懷抱三弦子,微微閉著眼睛唱的聲情並茂。

馬騰和眾人正聽到節骨眼上,那瞎仙卻唱道:“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大家欲罷不能,喝彩叫好:“吳瞎仙繼續!”

被稱作吳瞎仙的老頭收拾自己的東西要走,便笑嘻嘻的對著眾人道:“街坊們愛聽瞎子胡唱我都知道,但這好曲兒就像過日子,你總得細水長流才有滋味兒吧?”

眾人知道瞎仙要收錢了,都笑嗬嗬的拿出銅板放在了瞎仙眼前的一個碗裏。

瞎仙見狀,笑嘻嘻的又坐在了原地,就要拉開架勢繼續唱時,被馬騰拉住了:“敢問這位先生,你所唱曲目有叫做什麽?”

吳瞎仙眯眼打量馬騰:“年輕人,你是外鄉人吧?”

馬騰拱拱手道:“正是,所以才要請教。”

吳瞎仙邊調試三弦子邊說:“怎麽?你一個外鄉人也喜歡這小曲兒?”

馬騰含笑道:“聽來頗有韻味,故而詢問。”

吳瞎仙略有些自嘲的意味,苦笑著回道:“這是我們本地人喜歡的曲兒,叫做個涼州賢孝。可惜了不是什麽正經曲藝,所以終究難登大雅之堂啊!”

涼州賢孝好聽,為什麽登不了大雅之堂呢?馬騰平生沒什麽喜好,唯有練武而已,好容易遇上個自己喜歡的曲兒,便興致勃勃的與吳瞎仙攀談:“這個涼州賢孝好,裏麵句句都是教化人一心向善、孝敬爹娘的曲辭,卻比經史子集更淺顯易懂,唱出來朗朗上口,我覺著頗有雅趣啊!”

吳瞎仙重新審視馬騰,眼前的年輕人待人接物彬彬有禮,臉盤子英挺方正,相貌堂堂,口音也不是西涼人氏,卻極其難得能與自己有相同的愛好,還能說出這樣獨到的見解,便十分開心的多問了一句:“我在涼州城裏待了半輩子,還從沒有誰有你這樣讚賞過賢孝,你是路過本地還是客居,家住哪裏?就衝你剛才說的話,我必須得專門去府上為你唱去,以表感謝。”

馬騰一聽也很高興,剛剛聽了個半截子沒過癮,便對吳瞎仙笑道:“那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從天水郡來的,打算長居西涼府了,家就在那邊的牌樓底下,明日這個時候我恭候您的大駕?”

吳瞎仙手底下稍微一頓,含糊著答應了一聲。

馬騰心情大好,學著剛聽來的賢孝調調哼著,往太守給他安排的臨時宅子裏去。

到了第二日,馬騰準備好了茶水點心等著吳瞎仙上門,卻遲遲沒有等著人。

原當是他因為什麽事耽誤了,便打發安圖去集市上看看,天都黑了安圖才回來,說找遍了滿城沒見著人,最後才打聽到他在胡姬館賣唱。安圖追到胡姬館,老頭正給一幫子花枝招展的女人寫詞兒,寫好了還咂嘴搖頭的兩下裏互相交流品評。

安圖左等右等吳瞎仙就是不肯挪步,沒辦法隻好報出馬騰的名號。

一聽是都護馬將軍相請,吳瞎仙翻了個白眼不屑一顧說出四個字:“不事權貴。”

完了還讓一群胡姬嘻嘻哈哈地攆了安圖出來。

“你說一個枯槁老頭子,寧可去伺候娼寮裏的那些妓子,卻不願來給堂堂都護大人唱個曲兒,他擺的什麽大爺譜?”安圖氣的不輕。

馬騰倒是無所謂,不過聽吳瞎仙那“不事權貴”四個字,覺得這老頭還是蠻有風骨的,估計是受過權貴的折辱才心存偏見。便決定親自再去找他一趟,唱不唱曲兒是其次,得讓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些所謂的權貴。

隔天,馬騰依然在集市最熱鬧處找到了吳瞎仙,這次他沒有唱賢孝,卻在替人摸骨算命。

馬騰悄悄立在一旁,聽他跟那個來算命的婦人道:“你家老爺與你是少年夫妻,縱使他一再納妾,心裏最敬重的還是你這個正頭夫人。至於你懷疑祖傳金鐲子失竊是不是其中一個偷拿了,我已經算出來了,但是天機不可泄露。這樣吧,我教你一個法子識破她,你自己抓出那個竊賊也不算我泄露。”

婦人十分感興趣,從袖子裏拿出銀錢豪闊地推到吳瞎仙的麵前道:隻要你能幫我抓出那個賤蹄子,除了這些還有重謝。”

吳瞎仙淡然掃了眼錢袋,低笑一聲道:“你去準備一間房,不需要多大,裏麵四壁刷上鍋底灰,選擇在晚上不要點燈,但凡你懷疑的人就讓他們逐個的在黑房子裏待上半柱香的時間。當然,既然是祖傳的東西丟了,事先必須全家對著祖宗的牌位上香禱告,也好請祖宗英靈來做個見證。然後在那些人蒙上眼睛進黑房子之前告訴他們,先人的神魂就在那間屋子裏,誰拿了他們留下來的東西,那麽鬼神就會在他的後背按一個血手印,最後出來誰的後背上有手印誰自然就是賊了。”

婦人認真的聽完,有些不相信道:“瞎仙,你說的這個法子是算出來的,還是從哪兒聽來的?我怎麽覺著不太靠譜啊,這世上真有鬼神?”

吳瞎仙神神道道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夫人這可不能懷疑,舉頭三尺有神明,鬼神的事還是信其有吧!你若信我就盡管照著我教你的去做,我保證你能找到丟了的東西,不信便不做罷了。”

婦人看他說的篤定,又急於找到東西,便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走了。

馬騰這才站出來,好奇對吳瞎仙道:“老先生剛剛那法子真能找到失竊的東西?”

吳瞎仙瞥了眼馬騰,知道了他的身份便不再像前次那樣客氣,冷淡道:“能不能找到也要看天意,誰又能算無遺策事事如意呢?都護大人讓一讓,我要回家了。”

馬騰也不著惱,又問道:“萬一那東西找不回來,您就不怕人家來砸攤子嗎?”

“我隻是個算命的窮瞎子,要砸也不過是有些人仗勢欺人泄私憤,哪個好人能幹毀人飯碗的事?”吳瞎仙夾槍帶棒的嘲諷。

馬騰笑一笑:“那好。我明日再來看看先生的神機妙算到底能不能抓賊吧!”

說完便揚長而去。

第二日,馬騰惦記著吳瞎仙,對他的那個抓賊辦法能否奏效非常期待,便特意趕到他的攤子上。

那裏已經聚起了一大群人,老遠就聽見吵吵嚷嚷的,卻聽不清在鬧什麽,隱約還有一個女人高聲的在叫嚷。

馬騰心裏一激靈,肯定是昨天那婦人來找麻煩了,便幾步走上去撥開人群,大吼一聲:“有話好好說。”

馬騰是武將中氣十足,眾人被他石破天驚的一吼,都嚇住了不敢動,嘈雜瞬間安靜下來,都不明所以地盯著馬騰看。

半晌,吳瞎仙才悠悠道:“大家別愣著了,這是新上任的都護大人,他來看看我的攤子是不是被人給砸了。”

“拜見都護大人!”百姓們齊齊向馬騰行禮。

馬騰沒有官架子,向眾人作揖回了一禮。

西涼人憨直,大家看他隨和也不拘謹,昨天那個婦人是個潑辣的話嘮,對著馬騰眉飛色舞道:“都護大人你是不知道,昨日裏我來找吳瞎仙算卦,他教了我一個辦法,回去以後照著做了後呀,很快就找到了我家裏丟了的東西。怪道人人喊他瞎仙,他可真是個神仙啊!”

這婦人是個大嗓門,把剛剛給大家說了的事情經過,又一字不落的向馬騰描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