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涼州大馬橫行天下

這一天淩晨,馬騰和吳瞎仙騎著馬神不知鬼不覺離開了涼州城。中午時分,他們就到了驪軒縣地界。一路風光,美不勝收。涉過一河,入眼是漫山的鬆林和蓬蓬勃勃的一灣草地。四麵林木蔥蘢,山泉倒掛,野花鋪地,雪峰耀眼,恍若仙境。馬騰心身如醉,神思飛揚。馬騰提議,讓吳瞎仙唱個曲兒,吳瞎仙欣然允諾。他騎在馬上,彈起了三弦,唱起了開門曲:

蓮花山有棵天賜柳,

半截子在天裏頭;

小妹妹是阿哥的護心油,

千思萬想著難丟……

馬騰拍手叫好:吳軍師……馬騰自知失言,警偈地看了一眼周圍,這才改口道:吳瞎仙,我還是叫你瞎子吧。

吳瞎仙微笑著點頭:馬掌櫃,在下是你的夥計,你隨便叫什麽都可以。

馬騰翻身下馬,望著吳瞎仙:瞎仙,你告訴我,這蓮花山的天賜柳究竟是怎麽回事?

吳瞎仙搖頭晃腦,說出了這天賜柳的來曆:很早以前,突然一天,在涼州西南、麵軒縣正南的蓮花山半山腰上,人們不經意間突然發現冒出來了一座氣勢雄偉、氣象萬千的寺院,在寺院的山門口,也仿佛是一夜之間長出來了一棵蓬蓬勃勃的大柳樹。我們這裏的柳樹個頭都不高,可這棵柳樹卻非常高,高得不像柳樹,倒像一座木塔挺立於天地之間。所以,人們就把這棵柳樹叫作天賜柳,把這寺院叫天賜寺。百姓們皆相信此異象乃上天所賜,每逢初一、十五準備好香果供品去天賜寺祈願禱祝。再後來一空法師接管了住持之位,據說那大和尚頗有幾分神通。隨著香火越來越旺盛,天賜寺不斷翻新擴建,如今成了一等一的大寺院,寺裏僧侶眾多,已是聞名天下的禪寺寶刹了。

馬騰突然地想起那個叫羅駟的和尚寫給張鼎的密信,於是就問:這個天賜寺的住持叫什麽名字?

吳瞎仙一本正經地說:好像叫一空,對!叫一空大師。

馬騰自言自語說:一空法師,一空,羅驪……好像不是一個人。

吳瞎仙沒有聽到馬騰的自言自語,繼續興致勃勃道:馬掌櫃,你知道張太守有一個什麽樣的愛好嗎?

馬騰一愣:張太守有什麽愛好?哦,這個我知道啊!他喜歡馬啊!

吳瞎仙拍拍馬背說:對,馬掌櫃,張太守特別喜歡馬。

馬騰搖搖頭說: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我小的時候就曾聽父親說過,“涼州大馬,橫行天下”。隻要是個西涼人,沒有不愛馬的。

吳瞎仙笑著說:可這張太守愛馬和西涼人愛馬是不一樣的。

吳瞎仙見馬騰把馬放出去吃草了,也把自己的馬放了出去:去吧,好好地吃一頓,我和掌櫃的也吃點東西。

馬騰見吳瞎仙給自己鋪好了坐褥,就坐了下來。吳瞎仙把幹糧和馬奶酒遞到了馬騰的手裏:馬掌櫃,我們邊吃邊說吧。

馬騰吃一口幹糧喝一口馬奶酒,望著吃草的馬匹,還有遠處的山和近處的鬆樹林,靜靜地聽吳瞎仙說張太守的傳奇故事。

吳瞎仙介紹說:張太守對馬不亞於對人。他對涼州大馬有自己的認識。他說涼州大馬有兩種解釋:首先是馬的品種。我們西涼的馬之所以叫“涼州大馬”,那是有原因的。一是涼州大馬個頭大,二是跑起來馬身上會滲血,也叫“汗血馬”,是千裏挑一、萬裏挑一的好馬!

馬騰站起來望著吳瞎仙道:你早告訴我,我們讓馬跑起來,就會注意我們騎的馬身上有沒有血,也讓我看看名揚天下的“涼州大馬”到底是什麽樣子。

吳瞎仙笑著說:不著急,馬掌櫃要見識我們的涼州大馬容易。等我們回去的時候吧。

馬騰重新坐在了坐褥上:吳瞎子,你繼續,我在聽呢。

吳瞎仙看了一眼遠處吃草的馬,繼續道:張太守的先祖,原為李廣利將軍帳下一軍佐。一次西征大宛取馬歸來,被西涼府任命為驪軒苑的護馬校尉。從此張太守家便代代相傳,以養馬為職守。到張太守這裏,情況變了,他不再養馬了,他從軍人仕,從侯馬亭長做起,負責為朝廷選馬、送馬。有一天,有消息說,西涼府驪軒縣有一個財主家的二公子,在牧馬時看到了一匹神馬,一到天黑,就見這馬鬃毛放紅光,像一團火球。但這位二公子走到馬跟前時,那紅光便消失了,那神馬也就找不到了。張太守聽了十分驚喜,就親赴財主家馬群裏尋找。一天晚上,張太守果然在群馬中發現了一團火球隨馬移動,十分神秘。但張太守找到馬的跟前時,那火光又不見了……

張太守不甘心失敗,第二天、第三天繼續守候在馬群的周圍,細作觀察。第三天下午,張太守正在山頭上四處眺望時,忽然山腳下一陣龍虎闞嘯,隻見山林中奔出二豹,向馬群發起突然襲擊。馬群大亂,驚慌地向峽口處奔湧竄逃。二豹飛奔如箭,眼看就要撲著一匹小馬狗時,突然,馬群中衝出一匹棗騮馬,鬃毛飛揚,嘶聲裂雲,向兩隻豹子發起了反擊。天哪,一馬戰二豹,真的是亙古未見呀!

馬騰被吳瞎仙的講述吸引住了:結果如何?那棗騮馬勝了嗎?

吳瞎仙慢慢悠悠地喝下了一口馬奶酒:馬掌櫃,你說什麽也想不到那場大戰的結果。

馬騰急了:怎麽樣,是棗騮馬勝了嗎?

吳瞎仙一字一頓地說:是的掌櫃的,棗騮馬獲勝了。兩頭豹子,一頭被它踩死,一頭落荒而逃。

馬騰哈哈大笑:張太守是個有福之人哪!如此驚心動魄的經曆,讓他遇上了。哎,吳瞎仙,那馬現在在何處?

吳瞎子搖頭晃腦,繼續說:張太守這匹馬就是我們西涼真正的“涼州大馬”。平日裏看不出它有什麽奇特,一經長途奔馳,胸胛上就赤汗如血。而且特別挑剔,非泉水不飲,草料中帶有土渣,也絕不肯食。這樣一匹馬,按理說是要送往京城獻給朝廷的。但張太守卻多了個心眼,如此神駿不上沙場反而送去給天子當玩物,豈不是暴殄天物?縣官不如現管,他就將這匹棗騮馬悄然留為己用,成了自己的坐騎,跟著他一路衝鋒陷陣。

此時此刻,馬騰的興趣已經被吳瞎仙調動起來了:後來呢?

吳瞎仙仍然慢條斯理:後來,西北邊的柔然又來犯境一一柔然是匈奴的一支餘脈,數量不多,但集合起來力量也很大。那一年麥收季節,他們越過長城,把我們西涼人的莊稼牛羊劫掠走了不少。就在這一次反擊柔然人的戰鬥中,張太守騎著他的“涼州大馬”參戰了。他率一軍從姑臧出發,直人大漠。柔然兵一見張太守他們到來,正欲接戰,不提防張太守的坐騎猛然一聲長嘶,猶如虎嘯一般,對方首領的馬竟然被嚇得癱倒了。張太守乘勢追殺,大獲全勝……戰罷歸來,張太守立了軍功,官升兩級,日後逐漸升到了現在的職位。所以,張太守的那匹涼州大馬,也因此名聲大震,成了聞名於世的一匹神馬。

馬騰著急地問:這匹馬現在還活著嗎?

吳瞎仙搖搖頭說:死了。馬的壽命一般是十至二十年,一至三歲為狗子,四至九歲是它的黃金期,十歲以後,就逐步衰老了。張太守的那匹馬,在十五歲那年,為了救張太守的小女兒,壯烈地走了。

馬騰驚異地:為救張太守的女兒走了?

吳瞎仙喟然長歎一聲,眼中溢出了淚光:是呀,這是一匹忠誠的、感恩的神馬。那時節,張太守的馬已不能上戰場了,張太守後來也因為坐轎而不騎馬了,就把它養在後院裏。可張太守還是一有時間就去陪他的馬坐一會兒。那年元旦日,驪軒縣舉行打春牛會,張太守女兒小雀子年少好動,要看熱鬧,就帶了幾個家丁,騎著張太守那匹老馬去了。沒想到,走到途中一條河流邊,遇見了一頭獐子,那些家丁們就策馬緊追打起獵來。不提防過河時,初春的河冰還沒有化盡,馬蹄一打滑,張太守的小雀子就掉下馬來,被河水衝走了……家丁們慌了神,驚叫著沿河直追小雀子。直到天黑,追出三十裏地,才把雀子的屍體撈出。

直到第二天,人們才想起張太守的馬來,趕回河邊時,它已凍死在冰河上。更為讓人驚奇的是,它的兩眼之間偏上,出現了第三隻眼。它的三隻眼睛都在直愣愣地望著眼前的河冰……

原來,它在小雀子一落水的當兒,就立在水中央不動了,為了告訴主人小雀子是從什麽地方掉下去的,它兩隻眼不夠用,一著急又在腦門上長出了第三隻眼,望著刺骨的冰水,它死活不肯上岸。此刻尚在歲首,一夜大雪冰河重新封凍,這匹馬的四肢就像四根鐵柱插在冰殼中,任全身逐漸凍成了冰挖瘩,它始終巋然不動!

小主子雖未得救生還,但如此忠義之馬當得可歌可泣!太守因感念神馬恩義,命人修建廟宇塑了人身馬首像供奉以示緬懷,那座專門祭奠馬的廟就建在天賜寺裏邊,並由張太守親筆題匾“馬神廟”。後來百姓凡去天賜寺敬香,必上馬神廟祭拜一番,因為忠誠烈馬的故事,馬神廟的香火也慢慢地旺盛起來……

馬騰聽完吳瞎仙的述說後感動地說:怪不得人說“馬王爺有三隻眼”,

原來是這樣啊!

馬騰的腦海裏頓時出現這樣一幅畫麵:一道冰河上,一馬四蹄蹬水,尾巴毛、鬃毛直衝雲天,隻見它站在冰裏,形若冰雕,三隻眼睛眺望著蹄下的冰河,那裏是小雀子掉下去的地方,三隻眼裏三行清淚結成了冰淩……

馬騰仰望蒼穹,高呼道:“涼州大馬”豈止是橫行天下啊!何時我也能覓得那般良駒才叫快意平生啊。

吳瞎仙見馬騰如此激動,告訴他:在涼州城南方向的草原上,有一處叫“金繁馬莊”的地方,那裏就有你需要的涼州大馬。

馬騰高興地問:金繁馬莊裏有涼州大馬?

吳瞎仙點點頭說:是的馬掌櫃,張太守為了讓涼州大馬繁衍生息,想盡了辦法,終於在金繁馬莊培育出了涼州大馬的後代。據說它們平時是馬,跑起來似馬非馬,矯健如龍。可惜,我也從未得見。

馬騰急促地問:似馬非馬,矯健如龍?這不正是涼州飛龍先生筆下“龍馬精神”的化身嗎?

吳瞎仙點點頭說:馬掌櫃,你說對了。飛龍先生寫的正是我們的涼州大馬。

馬騰嘖嘖讚歎:我以為“龍馬精神”是飛龍先生虛構的藝術形象呢,原來還真有這樣的天馬啊!

吳瞎仙胸有成竹:那當然了。我們把驪軒縣的事情辦完,我就陪著你去金繁馬莊去,給……吳瞎仙說到這裏前後左右看了一遍,壓低聲音說:給我們的馬大將軍選一匹涼州大馬去!順便也讓我瞎子開開眼。

馬騰高興地點點頭說:好!好極了!

說到這裏,馬騰不禁產生了疑問:既然涼州大馬是天下最好的良馬,那為什麽西涼騎兵的坐騎是西域馬而不是涼州大馬呢?吳瞎仙告訴馬騰:這都與董天倫的貪腐有著直接的關係。首先,西域馬的繁育場場主是董天倫的老丈人,他要用這些好處討好他的小妾。其次,西域馬的養殖成本低。這把涼州大馬換成了西域馬,咱西涼府的軍費開支一下子節省了一半。這麽多年來,這些錢全部進了董天倫的腰包。

馬騰反問:這樣的情況張太守難道不知道嗎?

吳瞎仙接上說:張太守當然知道了,但有兩個原因,所以張太守就睜一眼閉一眼了。一是,董天倫把軍事力量重心放到步兵上後,沒有打過一次敗仗;二是軍權全部掌握在董天倫的手裏,張太守怕節外生枝……

馬騰這才點點頭,原來如此。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馬騰對“涼州大馬”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兩個人正說著,突然聽到了一聲嘶鳴,他們朝馬吃草的地方一看,兩匹馬都不見了。吳瞎仙急道:馬掌櫃大事不好,你那匹馬是張太守特意從西涼騎兵營裏選出來的上好品種,如果丟了,如何是好呀?

馬騰安撫道:我們的馬就在附近,應該跑不遠,走,我們這就去找找。

馬騰和吳瞎仙朝著剛才馬嘶鳴的方向衝去,發現兩匹馬好端端地拴在一棵樹上。

吳瞎仙喜不自勝:我們的馬找到了,我們的馬找到了!

馬騰檢查了一下馬,望著吳瞎仙說:奇怪啊!這顯然是有人怕我們的馬丟了,拴起來的嘛!

吳瞎仙點點頭,表示同意:馬掌櫃,此地邪門得緊,我們趕緊走吧。兩個人這才翻身上馬,催馬前行……

突然,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塊石子,正好擊中了馬騰坐騎的屁股。坐騎一個驚跳,差點把馬騰摔下來。

兩人一怔,張目四顧,卻又沒有了一點動靜。馬騰警偈道:的確邪門!不知是有人惡作劇,還是我們莫名惹上了什麽暗中勢力。我們當心些……

話還未說完,突然又一塊石子飛來,再次擊中了馬騰坐騎的屁股,馬兒又是一個驚跳。

馬騰大聲道:既然是朋友,何不現身相見?卻在暗處捉弄人?

吳瞎仙也恍然大悟:這石子打得這麽準,一定是從炮肚子裏打出來的,說不定是牧羊人在惡作劇。

馬騰沒有聽清楚:什麽?炮肚子?炮肚子是什麽武器?

吳瞎仙笑著說:炮肚子是牧羊人專門打牛趕羊用的一種器具,也叫“炮鞭”。兩邊是繩子,中間是皮子做的包石布,牧羊人可以在幾十丈遠的地方打頭羊,百發百中。

馬騰笑著說:啊呀!這個武器好,石頭隨時隨地都有,要是用在戰場上,也應該是不錯的武器啊!

吳瞎仙也笑著說:是呀,馬掌櫃說的是,我們應該找機會試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