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吾家有兒初長成

光陰流轉,馬超跟著師父一空大師來到天賜寺已經快十年了,從一個奶聲奶氣的小娃娃長成了玉樹臨風的翩翩少年,且馬超個頭偏高,十三歲的孩子看上去足有十七八歲的樣子。所以馬超在練功的少年中鶴立雞群、出類拔萃,故也就自然而然成了這些少年中間的代表人物。

蓮花山人多眼雜,難免會有蛛絲馬跡落在旁人眼裏,偶爾聽人提及,馬神廟有一個和一空大師一模一樣,深眼窩、藍眼珠、白皮膚的弟子。梁三閣聽到消息時也曾有過懷疑,於是幾次來天賜寺,但由於種種原因他不可能找到馬超。梁三閣之所以不敢造次,是因為他知道一空大師和他的徒弟們武藝高強。沒有辦法證實傳言真偽的梁三閣,也製造了一些謠言來敗壞一空大師和天賜寺的名聲。對此,一空大師並不理會,也沒有做過任何的解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知道總有一天這些無稽之談會真相大白的。

這些年裏,馬超跟著師父讀書,跟著師兄們練功習武、騎馬射箭,從來沒有因為嚴寒酷暑而懈怠、退縮過一天。成長的過程就是破繭為蝶,掙紮著退掉身上所有的青澀和脆弱,在陽光下抖動輕盈美麗的翅膀,而後展翅飛翔的過程。

現在的馬超,三歲多時的稚嫩早已經退卻,一臉的英氣讓人很難想象他隻有十三歲,和眾多大他幾歲的師兄站在一起,他沒有絲毫的怯弱。馬超雖然是一空大師最小的徒弟,但他的悟性卻是眾多弟子中最高的,師父一空大師傳授的武功招式和兵書陣法,馬超總是第一個學會的。再加上他一向刻苦用功,幾年下來就成了寺裏一眾弟子當中的佼佼者。

蓮花山的冬天格外寒冷,北風像刀子似的刮得人臉上生疼。大清早的,寺院中就傳出了一陣陣習武練功的嘿哈聲。

因為天氣的原因,來天賜寺和馬神廟的香客也比以往少些,馬超便和幾個平日裏比較要好的師兄在院中切磋武藝。馬超的一杆長槍舞得出神入化、寒光點點,自己以一敵三和師兄們過招絲毫不落下風,你來我往連過了幾百招,雖然幾個人已經滿頭大汗,但都沒有要停手的意思。

走召師弟,師父叫你去禪房見他!正打得難分難解時,一個和馬超差不多個頭的和尚向他們走過來。馬超見是提著水桶的風竹師兄叫他,便放緩了招式,和師兄們停了手。馬超轉身剛要答話,就見法名叫青竹的年輕和尚故意絆了風竹一腳。風竹沒有提防,身子往前一趔趄,手裏拎著的木桶搖搖晃晃,眼看就要跟著他一起摔出去,馬超疾步踏出,手裏長槍“嗖”的一聲朝著木桶刺過去。其他人還未反應過來,隻見風竹手裏拎著的水桶已經穩穩地掛在了馬超的槍上……之後,人也扶著水桶站穩了。這時候,大家才發現馬超的長槍離風竹的臉隻有幾寸的距離。青竹沒想到馬超出手這麽快,鼻子裏冷哼了一聲,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馬超臉色冷冷地看著青竹和尚,壓低聲音說:暗地裏使這種鬼把戲,真的不應該啊!

青竹聽了,眯著眼睛說:關你何事?別以為你武功比我好,我就怕你!風竹放下手裏的木桶,拉著馬超:師弟,算了。我也沒摔倒,不用跟他計較。

青竹頭一仰,又要挑釁風竹:你們不計較?我還要計較呢!

話音剛落,馬超長槍一轉,指著青竹的鼻子:都是同門師兄弟,你不要得寸進尺。虧我們還叫你一聲師兄呢,你從小就處處使壞欺負我們!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們都沒有與你計較,你應該知道,我們並不是怕你!

青竹見馬超拿槍指著他,氣急敗壞地叫道:怎麽?想要動手嗎?師父寵著你又怎樣?別以為我不敢動手!

馬超把槍抖了一下,又往前走了一步,恥笑道:那好,今日我就來和你算算賬!

風竹一看馬超又要為他和別人動手,趕緊上前攔住馬超:小師弟,不要理會他。都是同門師兄弟,千萬不能動手!

這時,又圍上來幾個年齡稍微大一點的和尚,和先前故意挑釁的青竹站在一起:小子,別仗著師父寵你,就覺得了不起。就算你武藝好,我們也不會怕了你。

馬超冷眼看著他們,一字一頓地說:我雖然年紀小,卻從來不會耍那些下三爛手段欺負人!

那幾個和尚臉上有些難看,卻死撐著狡辯:你小子別口出狂言。否則,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

風竹怕馬超和他們打起來,緊緊拉著馬超的胳膊:走召,聽師兄的話,咱們走吧!

其實馬超也並不想和他們動手,隻是這幾個和尚因為嫉妒師父平日裏最疼馬超,而且他小小年紀便學什麽會什麽,文才武藝都比他們好,所以他們總是故意找碴。這些馬超倒並不理會,隻是他們還常常欺負和他最親近的風竹師兄,這卻讓馬超很生氣。風竹比馬超大三歲,性格溫和,待人友善。馬超三歲多來到馬神廟,是風竹一直在照顧他。馬超想親人不開心時,風竹總會陪著他,哄他開心,有人欺負馬超,也是風竹擋在前麵護著他。在馬超心裏,風竹師兄和一空大師就是他最親的人!他現在長大了,他要保護他的親人,不讓壞人再欺負他們。馬超隻要想到母親被活活燒死的一幕,心裏還是會很痛很痛。他在三歲多的時候就暗暗發誓:長大了一定要為母親報仇!要學好武藝,保護好身邊的親人,不讓壞人來欺負他們!

馬超看風竹擔心的樣子,這才把手裏的長槍收了回來,深邃的藍眼睛冷冷地盯著青竹和那幾個和尚:我今日不與你們計較,並不是怕你們。以後若再有人欺負風竹師兄,就別怪我不給你們麵子。

那幾個和尚一時竟也被馬超的氣勢給鎮住了,沒想到他才十三歲就能有這麽大的氣場。

風竹拉著馬超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師弟,以後見了他們不要理會,我知道你現在武藝高強,可他們畢竟是你我的同門師兄弟,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馬超停下步子,望著風竹:師兄,你就是性子太好了。小時候他們欺負我是你護著我,可現在我長大了,我絕對不會再讓他們欺負你了,我有能力保護自己,有能力保護你了!

風竹看著比他還要高一頭的馬超,咧嘴笑道:好,小師弟現在比我都高了。以後誰要是再欺負我,你就幫我打得他滿地找牙!

馬超看風竹又逗他,臉上的表情也不那麽冷了:師兄,你和師父就是我最親的人,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們的。

風竹笑嗬嗬地拉著馬超:放心吧師弟,我也會保護你和師父的。

兩個人這才提著水桶向一空大師的禪房走去……這時候,馬超心裏有了一個整治青竹的法子。

晚課後,風竹要拉馬超一起回房,馬超推說要去後山練功便獨自離開。風竹知道小師弟每日早晚都在練功,便未做他想。其實,馬超並沒有去後山,他拐個彎掉頭向青竹他們居件的廂房去了。寺裏有規矩,十歲以上的弟子要輪流下山擔水,今日正是青竹他們輪值,房間門虛掩著,一個人都沒有。馬超悄悄閃進去,鼓搗半天又小心翼翼拉上門出來,確定左右無人後才向後山走去,一路還痞痞地吹著口哨。

馬超練功回來,見風竹已經嗬欠連天,但還堅持坐在案邊等他,便催師兄趕緊休息。剛準備脫衣服時,就聽到相隔不遠的廂房裏吱哇亂叫,隱隱有叫罵聲傳來:是誰?是誰害我?若讓我查出來,一定扒了他的皮……風竹望著馬超說:師弟,好像是青竹的聲音。

風竹想出去看看,馬超一把拉住:師兄快睡吧,你不困嗎?說著不由分說拉了風竹回來,還把門也閂好。風竹一想:也是啊,管他呢。那青竹仗著年齡大,經常欺負師兄弟們,他怎麽樣我們才懶得理會呢。於是,師兄弟兩人蒙頭大睡,倒也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大清早,馬超被一空大師召到方丈室,進門就看見青竹哆哆嗦嗦立在地上。馬超心內好笑麵上卻不動聲色,上前給一空大師見禮:師父,弟子走召來了,不知您老人家有什麽訓示?

一空大師停下誦經,睜眼看了看馬超:走召,你青竹師兄天未亮就候在師父禪房外,說你昨夜裏弄濕了他的被褥,讓他一夜不得睡覺。可有此事啊?馬超叫屈:師父,冤枉啊!弟子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沒等一空大師開口,青竹氣急敗壞地指著馬超道:師父您看,走召他還抵賴,明明就是他使的壞……

馬超截住青竹的話,接上說:青竹師兄,請你自重一些,師父還沒說話呢。青竹瞪眼望著馬超,一時氣結:你、你、你……

馬超翻了個白眼:我?我怎麽了?昨天你給風竹師兄使壞,差點把水桶摔壞,我沒有說什麽對吧?昨夜還是師兄你叫罵了半晚上,害得我們大家都沒有睡好……我們還沒到師父跟前說這事呢,你倒是惡人先告狀了。

青竹被馬超截了話頭去,有理說不清急赤白臉起來:走召,就是你,就是你,除了你,天賜寺裏有誰敢給我使壞?

哦?馬超掐著嗓音故作害怕:師兄,你竟然還是天賜寺的一霸呀!師弟我好害怕呢。以後還得仰仗青竹師兄你照顧一二呀!

你、你、你……青竹說不過馬超,撲通一聲跪下來向一空大師哭訴:師父,您可要給弟子做主啊!走召他在這裏才是個魔頭哪!他已經不止一次坑害弟子了。這次是弄濕了弟子的被褥,上次還抓了條蛇偷偷塞在弟子的被窩裏,嚇得弟子現在看見繩子都害怕。還有上上次,他在後山林子裏挖了陷阱誑弟子去,結果弟子掉進坑裏沾了一身的屎,惡心得三天不能吃飯呀……

好了好了!一空大師聽不下去了,擺手製止青竹:你先回去,為師自有公斷。

青竹抹了抹眼角,起立告退,臨出門還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之後縮著脖子去了。馬超看著青竹的狼狽樣子,“撲哧”笑出了聲來。

走召,還不跪下!一空大師喝道:捉弄了人還笑?

馬超不敢違背師父,趕忙跪倒在地。又聽一空大師道:為師早就風聞你屢屢調皮胡鬧,原想左不過是小孩子的心性,無傷大雅,也便睜一眼閉一眼任由你去,想不到你竟頑劣至此。你給我老實說,剛剛青竹說的可是實情?

馬超偷眼看師父臉色不虞,趕緊如實交代:師父,青竹師兄所說都是實情。可是,弟子是有苦衷的。

還有苦衷?據實說與為師聽。

馬超點點頭說:師父有所不知,青竹師兄老拿自己年長說事,在天賜寺隨意欺壓打罵一眾師兄弟。徒兒是看他不過,礙於寺規又不能明著收拾他,就用了些小把戲給他點教訓。以前或許是過頭了些,但這次不過是趁他不在,把洗腳水放到了門頭,是他推開門時淋了一身。

一空大師又問:那青竹的被褥怎麽濕了?

馬超硬著頭皮說:是弟子把憋了一下午的尿全數撒在了他的褥子上,所以……

馬超這話說得小心翼翼,一空大師裝著生氣的樣子斥了一句:胡鬧!就因為你的一泡尿,大冬天裏青竹沒有被褥都凍得傷風了。他欺負別人,這本來是他的不對,你可以釆取別的措施,讓為師的收拾他。你可倒好,你這樣做等於是幫了他的忙。

馬超不明白:師父,我應該是收拾了他,您這麽說是我幫了他的忙呢?一空大師一字一頓地說:他幹了壞事,他的福報在減少。你幹了好事,你的福報在增加。你這樣懲罰他,等於抵消了人家的罪過。

馬超明白自己錯了,低頭曝嚅著再不敢回嘴。

一空大師平日多在天賜寺接應寺裏事務,兩邊僧侶眾多,弟子們之間這種小打小鬧哪有空閑理會。此時聽馬超說來,在他眼皮子底下還有青竹那般的不良行為,也是他的疏忽。但是,馬超選擇報複顯然是不對的,便繼續虎著臉訓示:青竹固然德行有失,你盡可回明為師,或者去找戒律僧懲處。可你用那些手段對付他,也是胡作非為。你可知錯?

馬超低頭認錯:弟子知錯了,請師父責罰。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看在你誠心認錯,就罰你去戒律堂麵壁思過吧,以後切不可再生頑劣!阿彌陀佛。一空大師說完便合目繼續誦經。

馬超領命告退,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看來師父對自己疼愛依舊,舍不得重罰我呢。馬超退到房外替一空大師拉上門,正要離去時,卻聽到房內傳來了“嗬嗬”兩聲輕笑,這是極其輕微的笑聲,輕到馬超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一定是早起還沒顧上吃飯就來聽師父訓誡,餓得出現幻聽了。馬超揉著咕咕響的肚子,大踏步往廚房去了。

房內一空大師搖搖頭,一臉苦笑:嗬嗬,這個走召,真正一個小魔頭。聽聽他那些上不得台麵的搞怪招數,簡直讓人啼笑皆非。不過,寺裏僧眾良莠不齊,也到該好好整頓一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