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杏木
可既然是民國五年，為什麽沒有人穿中山裝？
我不信邪地在大街上拉著每一個見到的人問他們現在是哪一年，所有人的回答如出一轍：民國五年。
每個人都說是民國五年，除非他們合起夥來騙我，不然就隻能說明，現在的確是民國五年！
等等……民國五年？
如果這裏是民國五年的話，那豈不是說這些人都是民國年間的人？可是現在卻是21世紀，距離民國五年早就過去了一百多年，接近兩百年！
那這些人為什麽還活著？
站在明亮的陽光下，我卻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現如今世界上最長壽的人也不過才一百二十多歲，怎麽可能會有人能夠活接近兩百年？就算真的能夠活兩百年，也必定衰老不堪，可是這些人卻是有老有少，怎麽看也不像是那麽大年紀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這些人都是鬼！
鬼！
這一發現讓我驚悚不已，一股涼意在心底蔓延開來，血液都幾乎要僵住一般。
看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我已經恐懼到了極點。
我現在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多呆，趁著我現在還記得自己的姓氏，要趕緊找到中山裝離開這裏才行！
嘴裏不停念叨著自己的姓氏，我慌亂地躲避著每一個從我身邊走過的人，匆匆往外麵走去。
因為走得太過匆忙，我沒有注意到腳下，不知道被什麽絆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蹌，撞到路邊的一個板車上麵。
板車上滿是大紅的燈籠，一個個燈籠猶如血一般的顏色讓我心裏狠狠揪了一把，雙目被刺得生疼。
但同時也將我從剛才那種幾乎要瘋掉的狀態撞醒過來。
我從地上站起來，看向那個車邊的小販，正準備跟他道歉，卻見他抱著頭蹲在一旁，一副被嚇壞的樣子，讓我不由怔住。
明明是我不小心撞翻了他的車，還以為他會罵我，卻沒想到會這樣，到嘴邊的道歉頓時變成了關切的詢問：“你沒事吧？”
我伸手去拉他，可是手還沒碰到他，他就突然尖叫一聲，彎著腰連連跟我道歉：“林、林二少爺，小人該死，竟然衝撞了您，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沒事。”
看他這個樣子，我執意要扶他肯定會把他嚇個半死，幹脆把手收了回來，隨手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就要離開，卻沒有想到這一個動作，卻把他嚇得臉色慘白：“林二少爺，您別動手，租金我肯定會交上的，隻是……您看能不能再寬限幾天啊，這個月北平很亂，我一天根本賣不出去幾個燈籠。”
租金？
什麽租金？
我壓根摸不著頭腦，我不過是不小心撞到了他，他提租金做什麽？怎麽聽著像是這個攤位是我的一樣？奇怪。
“什麽租金？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我疑惑地問道。
那人卻是連連給我磕頭：“租金我肯定會交的，這是我現在所有的錢，都給您，剩下的求您再寬限寬限。”
他顫抖著伸出手來，手心上有幾枚沾滿汗水的冥幣。
看他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我不禁搖了搖頭。
就算這攤位是我的，可我從始至終也沒有提過什麽租金，他幹嘛怕成這副樣子？
正想讓他把錢收起來，前麵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頓時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尚未抬頭，一個滿是囂張的聲音就落入了我的耳中：“我說李三兒，這個月的租金你可都已經拖了半個來月了，打算什麽時候交啊？”
我循聲看去，隻見幾個穿著邋裏邋遢帶著黑色圓帽的人正不懷好意地圍著一名商販，他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提著一截短棍，不時在攤位上敲幾下。
被喊做李三兒的那人一臉賠笑，從袖口摸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布袋，不動聲色地塞進為首那人的手裏，臉上卻依舊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六爺，您再給寬限幾天，就幾天就好。”
為首的那人身形瘦削，一臉賊眉鼠眼的樣子，不著痕跡地將布袋收入袖中，咳了兩聲說道：“也不是我故意為難你，隻是你這麽久沒有交租，我也不好交代……不過看你還算有誠意，我就再幫你說說，多寬限幾天。”
“哎，謝謝六爺。”
收了那小販的錢，那幾個戴著黑色圓帽的家夥又朝著下一個攤位走去，就在這時，那個瘦子不經意朝著我這邊瞥了一眼，眼睛頓時一亮，便朝著我這邊跑了過來。
“林二少爺！”
這家夥還沒跑到我身邊，就已經張口喊了起來，之前麵對商販的霸道全都消失不見，一臉諂媚的笑容：“二少爺，您怎麽會在這裏？”
說這話的時候，他身邊的那幾個人都已經跑了過來，一個個圍在我的身邊向我問好，還有人不知道從哪裏拿了把椅子過來讓我做，我還沒坐下立刻有人過來給我捶背捏腳。
這一下把我弄得一陣心慌，急忙往一旁躲。
剛剛被這個賣燈籠的小販一打岔，我竟然給忘記了這些人都是鬼，這時候被這麽多鬼圍著，我早就害怕得不行，哪裏敢繼續在這裏停留。
這些人卻是不死心，根本沒有給我逃出去的機會，一個個低頭哈腰地圍在我周圍，各種阿諛奉承的話不斷落入我的耳中。
“二少爺，您渴不渴？”
“二少爺，您熱不熱？”
“二少爺，您……”
張口一個二少爺，閉口一個二少爺，我壓根就不是林二少爺好不好！
可是這話我根本不敢說出來，要知道周圍這些人可全都是鬼啊，我要是否認自己的他們口中的林二少爺，沒準就會惹惱了他們，給我安一個什麽冒充林二少爺的罪名，到時候我恐怕都不能活著離開這條街了。
見我一直沉默不語，瘦子眼珠一轉，看了眼倒塌的攤位，頓時仿佛明白了什麽，四外瞅了幾眼，很快就找到了那個躲在一旁的燈籠攤小販，一把將他救了出來，罵道：“又是你這個老東西，交不起租金，就趕緊在我們林家的地盤滾出去，還讓我們林二少爺大費周章，親自駕臨！”
說著，他都沒有給小販說話的機會，一腳直接朝著他的胸脯踢了過去。
口口聲聲說著林家，而且還說林家的地盤，看來這個林家在這裏勢力很大，不然這些老百姓怎麽會這麽怕他們？
這一腳力氣十足，小販“哎喲”一聲，竟然仰麵飛出去一米多的距離，如果是正常人，挨上這麽一腳，就算不吐血至少也會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奇怪的是他竟然跟沒事人一樣。
等等……我為什麽會感到奇怪？
我隻覺得腦海中仿佛有什麽消失了一般，怎麽都抓不住。
就在我皺著眉頭想著這個問題的時候，瘦子已經走回我的身邊，低頭哈腰問道：“二少爺，以後這些收租的事情讓我們做就好，您不必親自前來，萬一哪個不長眼的衝撞了您多不好。”
他這麽一喊我突然想起來，他們幾個人跟別的人不一樣，好像一直都在喊我二少爺？而且還口口聲聲說著什麽林家，難道他們都是林家的人？
“你們和我什麽關係？”我張口就問了出來。
瘦子聽我這麽問，頓時怔了一下，苦著一張臉強笑道：“二少爺，您就別開玩笑了，我們哥兒幾個都是咱們林家的家丁啊，您該不會不記得我們了吧？”
他沒有懷疑我的身份，倒是認為我忘記了他們，這讓我不由皺了皺眉頭。
從他們剛才的行為就可以看出來，這幾個林家的家丁肯定不是什麽善類，在我這個“林二少爺”麵前卻都這麽恭敬，想來林二少爺也不會是什麽好人，這些老百姓看見我都害怕得不行，女人見我都躲著走，肯定是因為林二少爺平時沒少幹過強搶民女、當街打人的事情。
我才不想當這種人品渣到極點的紈絝。
不過雖然我不想當林二少爺，但是卻不妨礙我借用一下這個身份，我一個人想要找到中山裝肯定不容易，有了林家的幫忙說不定很快我就能夠找到他。
這段時間隻要我守住本心，就絕對不會成為什麽林二少爺的，一定不會迷失在這個第十九層的世界中。
對了，守住本心？
提到這個我身體突然僵住。
我、我叫什麽來著？
不對，我好想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但是我應該記得姓氏才對，可是我為什麽想不起來了？我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
瘦子關心地問道：“二少爺，您沒事吧？”
我現在根本沒有時間搭理他，如果我連自己的姓氏都忘記了，出去的機會豈不是更加渺茫？我必須要想起來才行！
目光一掃，瞥見還趴在一旁的小販，我急忙衝過去揪住他的衣領：“我之前撞到你的攤位的時候，在做什麽？嘴裏念叨著什麽？”
我記不清自己的姓氏了，但我清楚地記得在此之前我是一直在念叨著的，隻不過一會兒沒念，我竟然就給忘記了，不過這個小販應該聽到了。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形象是什麽樣子，但肯定好不到哪裏去，被我揪住的小販哆哆嗦嗦地都不敢正眼看我，低著頭想了半天，才顫著聲音回道：“您好像一直念叨著杏木，眼睛一直往四周掃看，好像應該是要找杏木做什麽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