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惜別

回到寢室,黎可欣拿起手機,照例給那個備注“爸爸”的號碼發送了一則消息:

爸,今天有幸去參加了一場豪門晚宴,確實挺震撼的。不過,我還是喜歡咱們家每年春節的長街宴,熱鬧,人情味濃鬱,豪門晚宴不適合我這種農村丫頭。

看著綠色的信息條出現在屏幕上,黎可欣微微一笑,每晚給爸爸發消息,這早就在她從爸爸的墳地離開,成了一種習慣。

黎可欣伸了一個懶腰,起身洗漱準備睡覺。

宋子期在涼風中久久佇立,雙目在對麵的樓上搜索屬於黎可欣的燈光。從來沒有人能讓他的內心如此焦灼,隻有母親。

宋子期在對麵樓上最後一盞燈熄滅的時候,下定決心,明天,就在這裏,他要向黎可欣表明心跡,順便告訴她,自己還有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弟弟。

一想到宋子雅借著和自己一般的容貌,到處招搖撞騙女孩的感情,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原來怎麽沒有覺察,孿生兄弟還有這許多的煩惱!

離去京城國家隊報到的時間越來越近了,黎可欣有許多的不舍。房心愛自不用說,一直以來,都充當著母親的角色。

就是一臉嚴肅的姚猛,也讓黎可欣升起難舍難離的情愫。姚猛自從知道黎可欣選入國家隊的消息後,那張臉一直陰沉的可怕,從來沒有晴過。

趙秀芬哭哭啼啼好幾次,翻來覆去地嘮叨著黎可欣一走,她就成了孤家寡人,實在是寂寞難耐。

黎可欣環顧了一下這間宿舍,520帶給她很多記憶,現在回想起來,哪怕是和歐陽冰雪的爭執、吵鬧,都帶著一絲絲甜蜜。

心裏的一隅,其實還有一個人讓黎可欣難以割舍。她站在窗前,朝著對麵的樓眺望,趙秀芬循著她的目光,也朝著對麵望去。

“唉,不知道京城有沒有這麽帥的隊醫哥哥?”趙秀芬一臉憂愁地坐在那裏,開始杞人憂天。

黎可欣展顏一笑,在省隊裏,趙秀芬就是她的開心果,不敢想象,假如沒有趙秀芬,她的生活該有多單調!

她摸了摸趙秀芬的腦袋,故作嚴肅地說:“嗯,這個問題很嚴重,我得思考思考!”

趙秀芬被她的表情逗得樂不可支,撲在她身上撓她癢癢。

黎可欣身上的癢癢肉奇多,被趙秀芬撓的不停在**打滾,笑聲都帶著喘。

突然,趙秀芬鬆開手,迅速背過身去。黎可欣奇怪地坐起身子,扒著趙秀芬的肩膀,看她的臉。

沒想到,剛才還嘻嘻哈哈的趙秀芬,此刻已經是淚流滿麵。

黎可欣慌忙遞過去一張紙巾,小聲說:“秀芬,你這翻臉可比翻書快多了,這我可怎麽受得了啊!”

趙秀芬一臉悲戚地撲進黎可欣的懷裏,聲音帶著明顯的哭腔:“可欣,我真的特別特別特別舍不得你走!”

話音未落,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

黎可欣被她引逗的也莫名有些傷感,她扶著趙秀芬的肩膀,溫柔地說:“秀芬,我也舍不得你。沒關係,你好好加油,我在國家隊等你!”

趙秀芬重重地點了點頭,全隊的運動員都特別羨慕黎可欣,誰不想成為一名國家隊運動員呢?!

眼看著夕陽西下,黎可欣拍拍趙秀芬的手:“我出去遛遛,你休息一會吧。”

趙秀芬乖乖地點點頭,朝著走到門口的黎可欣揮揮手,哭了一場,趙秀芬有些累了,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黎可欣登上露台的時候,宋子期早就等候多時了。

看到黎可欣的身影出現在露台口,宋子期先是一喜,繼而心中的餘怒湧上來,他收回了來不及展開的笑容,衝著遠方眺望,看也不看漸漸走近的黎可欣一眼。

黎可欣已經習慣了兩人來去不打招呼的相處模式,朝著自己的經常坐著的角落走了過去。

看著黎可欣仿如無事的樣子,宋子期心中的憤怒好似火山噴發一般,漸漸地冒出頭來。

“昨晚的晚宴玩得愉快嗎?”

宋子期冷冷的聲音讓黎可欣有些意外,不過,她還是笑著回答:“嗯,挺好。”

聽到黎可欣語氣裏的輕快,宋子期的內心更加狂躁。

他猛地轉過身,盯住黎可欣的一雙眼睛,問道:“你,很喜歡昨晚那樣的氛圍嗎?”

黎可欣看著宋子期突然變得有些猙獰的麵孔,實在有些轉不過彎來,她思忖了一下,謹慎地答道:“還好。”

還好?!宋子期的雙眉擰成了一個疙瘩,看來子雅這個花花公子昨晚沒少在黎可欣身上下功夫,要不然,她的神情為何如此愉快?

宋子期的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也是,女孩子都喜歡這些浮華的場麵,你也不例外。”

黎可欣再笨也聽出來這句話飽含敵意,她蹙著眉頭看向宋子期:“什麽意思?說清楚!”

宋子期刻意走到露台的盡頭,與黎可欣保持了一段距離,他在黑暗中搖搖頭,低聲說道:“沒什麽,我以為,你和別人不一樣。”

黎可欣被他昨天到今天判若兩人的態度弄得莫名其妙,心中不免有些生氣:“沒什麽不一樣,都是吃五穀雜糧長大的。難道,你是一口仙氣吹大的?”

黎可欣的這句反問像一根尖利的釘子一樣紮了宋子期一下,宋子期慢慢攥緊五指,朝著黑夜狠狠揮了一拳:“沒錯,我就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黎可欣看著宋子期一臉跟誰較勁的模樣,實在有點想不通,一個人的變化也太多了吧,昨天還是翩翩君子,今天就變成了冷漠狂人,到底哪個才是他宋子期的真實麵目?

從來沒有感覺到,兩個人的相處會是這麽一種難堪的境地,黎可欣覺得今天她就不該來,本來昨天已經留下了最美好的印象,今晚所有的美好都土崩瓦解。

宋子期坐在屬於自己的角落裏,用雙手抱住了頭,今天究竟是怎麽了?分別在即,不是應該說點難舍難離的話嗎?為什麽一開口就把好不容易培養的和諧氣氛破壞殆盡?

宋子期想道歉,卻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道歉,好像今天一開始他就錯了,完完全全地錯了。

從小到大,他的字典裏沒有道歉兩個字,所以,宋子期壓根不知如何啟齒。他呆呆地看向黎可欣,期待她開口,好讓自己有個台階可以順勢說出“對不起”三個字。

風輕撫著黎可欣額前的碎發,涼爽的感覺讓她心中的煩悶稍稍減弱。她偷覷了一眼宋子期,發現他的背影比任何一天都落寞。

黎可欣微微歎了一口氣,都要走了,也不知道這次分別什麽時候還能見麵,就像她跟父親,一別就是一生,還有什麽可計較的?

“我,後天的飛機。”

黎可欣輕描淡寫的這句話,讓宋子期的心“別”的一跳,他慌亂地抬起頭來,朝著黎可欣的方向問道:“還需要什麽嗎?”

黎可欣搖搖頭:“房教練說,一切從簡,國家隊福利好著呢,要啥有啥。”

宋子期“哦”了一聲,不再接話,兩個人又陷入一段沉默中。

“你!”“我!”

突然,兩個人同時開口,聽到對方的聲音,都是一愣,隨即,不約而同地笑了。

宋子期很感謝這樣的默契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尷尬,他抬起手臂做了一個很紳士的“請”的動作:“女士優先,您先請!”

黎可欣莞爾,柔聲說道:“其實,有時候,有些東西需要放下,放下了,自己解脫,別人也是一種解脫。”

宋子期明了這句話她是在勸說自己,對父親的怨恨黎可欣都懂,但是,一直將這種怨恨背負在心中,實在太累了。

宋子期站起身來,朝著前方走了幾步,然後在身邊用手指在空氣中畫了一圈:“畫地為牢,作繭自縛。”

黎可欣暗暗歎了一口氣,終究他還是放不下這仇恨,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啊。

黎可欣站起身來,雙手拍拍掌中的灰塵,衝著宋子期伸出右手:“保重!”

宋子期盯住眼前柔弱無骨的小手,愣在那裏。黎可欣看著宋子期呆立不動,窘了幾秒,準備收回自己的手。

就在這時,宋子期雙手把黎可欣的右手包裹在掌心裏,她手掌的溫度迅速點燃了宋子期的心,他握著黎可欣的手,使勁晃了晃:“保重!”

遲疑了片刻,宋子期終於大膽地說了一句:“不要忘了我,忘了我這個老朋友。”

黎可欣露齒一笑:“當然!”

好像這個分別的場麵已經戲份滿滿,宋子期再也想不出還有什麽。其實,他還想勇敢地衝過去趁著夜色抱一抱黎可欣,但內心的怯弱還是讓他止步了。

“再見!”

黎可欣輕輕抽出手,轉過身,慢慢地卻堅定地一步一步沿著階梯,朝樓下走去。

宋子期雙手插兜,將剛才的餘溫保存在褲兜裏,目光一直追隨著黎可欣,漸行漸遠。淚水早就模糊了視線,唯有一個在心中閃閃發光的點在漸漸挪移。

可欣,此去遙遙,會不會,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