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浮生一夢(下)

此時此刻,林素璿不由想到了自己已經過世的兩個兒子。

薑家乃是兵家子弟,若是換成薑塵的兩位兄長,斷然是不怕這種下作手段的。兵家修行手段,最是壯人體魄陽氣,這些魑魅魍魎手段,遇到兵家子弟的陽魂,就如同霜霧遭遇赤陽,須臾之間化為虛無。

想到此處,林素璿某種閃過一抹黯然。長子、次子二人皆是兵家種,雙薑之名,十數年前響徹鳳西,隻可惜過剛易折,先是次子薑玥折於西晉端木家新秀端木長生之手。

同年冬,端木長生以自己身為誘餌,踏入險境,誘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薑淵千裏追擊,以弱克強,斬殺薑淵於赤蛟山下。

次年春,鎮南候率軍中三千銀騎,深入南蠻之地,先南後西,硬生生從南疆殺出一條血路,奇襲西晉南疆重城——平南城。

斬殺西晉平南王——端木雨宮,又從平南城殺出一條血路,帶著數百殘卒,潛入南疆,待其回歸鎮南城之時,麾下三千騎已經不足百人,自己更是身負重傷。

這一場堪稱驚豔的偷襲,撕開了西晉對於南疆的嚴密封鎖,洞門大開,西晉為此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

次月,鎮南候返京述職,同年冬,薑塵出生,塵者,和光同塵也。

從薑塵的名字不難看出,鎮南候對於這名幼子的寵溺。兵家傳人,哪個不是屍山屍海之中闖過來的,軍中將種,想要出人頭地,哪一位不是銳氣無雙,再儒雅的儒將,一旦臨戰,同樣銳氣逼人,否則如何鎮服麾下的驕兵悍將。

想要和光同塵,那麽自然沒法子走兵家將種之路。薑塵也確實沒走兵家之路,棄武從文,也不參與舉業,倒真有幾分和光同塵的味道。

此舉,一度在武勳集團之中引為笑談。當然都是私下交談,畢竟隻要眼睛不瞎,就知道這位幼子必然是鎮南候的逆鱗。

三千白騎,入南疆,襲邊城,殺王侯,最後還活著回來,這樣的瘋子,沒有任何人不怵。

想到此處,林素璿,眸中閃過冷厲之色。對方竟然用著下作的手段,斷然也是實力不濟,且從軍伍之中抽調好手,若是宵小再來興風作浪,到時候哪怕用命來填,也要將他留下,碎屍萬段。

“娘親,在想什麽?”

薑塵自裏間走了出來,換了一身白色劍服,腰間懸掛一柄長劍。此刻心緒已平,執念自生,曾經還顯得有些文弱氣質的麵龐,有了一股英武之氣,整個人氣質大變,英姿勃發。

林素璿眉頭微挑,自然發現自家兒子的不同,不由端詳片刻,這才道:“我兒因禍得福,一番砥礪,英氣自生,卻是變了不少。”

“娘親。”

深深一揖,咬牙,抿唇,心有執念,不言於口。

“平安是福,平安就好。”

見如此,林素璿心中升起幾縷優思。她依稀,從她的塵兒身上,看到了淵兒、嶽兒的身影。

林素璿已經年過五十,林家養氣之法,雖能延年益壽,也有駐顏之用,可歲月終究是不饒人。若是薑塵有個三長兩短,除非鎮南候納妾,否則薑家恐有無後之虞。

屋外。

入畫來到門前,斂衽一禮,恭聲道:“夫人,沈郎中請來了。”

入畫身側,沈郎中定身而立,頭發、胡須皆已花白,卻絲毫不顯老邁,麵色殷紅,血氣充盈。

林素璿站起身來,同跨門而入的沈郎中點了點頭:“有勞沈郎中了。”

沈郎中則定步,拱手一禮,並道:“不敢。”

見禮完,沈郎中也不多廢話,徑直給薑塵把脈。

隻是這脈象卻是四平八穩,和今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凝眉,思慮片刻,從入畫手中接過筆墨紙硯,提筆寫下一帖藥方,並叮囑道:“令郎,應當思慮過甚,我開了安神之藥,平日裏不妨多外出踏青,放鬆心情,以防複發。”

“有勞沈郎中,落棋。”

林夫人點了點頭,她心中已經有了定論,自然不信是因為思慮過甚引起的。喚郎中來,主要也還是確定一下,身子骨是否有大礙。此時確定無礙,也不由鬆了一口氣。

落棋,取了一個早已經備好的錢囊,雙手奉給沈郎中,錢囊內,紋銀足足五十兩。

“多謝夫人賞賜。”

沈郎中拱手一揖,隨即轉身離去。

“入畫,你隨沈郎中前去把藥方的藥配齊來。”

“是。”

入畫將桌上的藥方小心翼翼的疊齊整,放入懷中,幾個碎步小跑,去追走在前邊的沈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