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深夜,萬象影院突發火災。

影院位置偏僻,又是木結構,火勢蔓延極快。消防隊伍趕到現場時,光焰映紅了半邊天,所有的滅火措施都已無濟於事。工部局火政處聯係影院主人,可張家人竟一個也找不著。直至淩晨時分,火勢才逐漸減弱,整幢建築被燒得隻剩空殼。

消防隊滅了殘火,冒險進去查看了一番,發現五具焦屍。

“屍體燒得麵目全非,警方根據身體特征和隨身物品確認了其中四具……”

分別是張紹斐、張以禾,張紹斐的祖母張老太太,以及張紹斐的外祖母、談校長的母親談夫人。

音訊不通的張家人,竟全部在火場之中。

另外還有一具屍體,身份尚未查明。

“學校最近教務忙,我都在辦公室過夜。昨晚接到用人電話,說母親深夜未歸,我隻以為她又去舞廳了,並沒有在意。我、我……”談校長戰栗著捂住了嘴,泣不成聲。

江寒連忙翻找帕子遞給談校長,同時忍不住看向阮露明。

葬身火海的張家人,其中包括張紹斐——聽聞這個消息,阮露明的睫毛顫了顫,卻沒有更激烈的反應,異常冷靜地問:“起火的原因呢?昨晚沒有空襲警報。”

沒有空襲警報,意味著火災並非敵方空投炸彈引起的。

那麽,是有歹徒蓄意縱火嗎?又或者——

談校長顫聲道,警方調查現場後,宣布火源在影院的放映室。

膠片摩擦放映機,過熱導致起火。

換言之,這隻是一場不幸的意外。

“膠片放映機散熱不當,容易著火,不錯。但這悶熱的大夏天,姓張的全家人半夜跑去放電影,還捎上了平時並不常走動的令堂?瘋了?”阮露明厲聲道,“瑞貞,警方如此草率,你也就認了?”

當然不認!談校長絕望地搖著頭。

但出麵和警方交涉的是張家最近的一房親戚,已故的張老太爺兄弟家。他們堅決不肯外姓女子插手張家的“家務事”,談瑞貞一早在烈日下站了幾個鍾頭,苦苦哀求,卻連張家的門都進不去。

“我實在沒有辦法……隻能先把九兒帶回來。”

江寒這才看見,談校長背後躲著一名少女。

少女滿臉病容,骨瘦如柴。看模樣,應當已有十四五歲,個頭卻還不及談校長肩膀,怯怯地縮在後麵,藏了個嚴嚴實實。

她是張紹斐的妹妹,張家唯一的幸存者。

“九兒,你怎麽會沒事的?”阮露明問。

江寒一聽不好,連忙製止:“阮小姐!”

這話著實太尖刻了。簡直像在責問九兒,怎麽狠心放親人去死,她自己卻還好端端地存活於世一般。

但九兒毫無反應。她雙目失神,兩手神經質地不斷揉搓著衣角。

阮露明不顧江寒的阻止,執拗地又問了一遍。

談校長抹了淚,情緒平定了些許,代為說明:“九兒被下了迷藥,暈倒在學校附近的小巷子裏,早上才醒過來。醒來之後,就一直是這樣了,聽不見人說話,也不出聲,蹲在路邊發抖。幸好她隨身戴的項鏈掛墜裏夾著我們的合影,附近的好心人認出了我,喊我去接……”

阮露明越聽,卻越皺眉,還是追問九兒:“你沒有去影院?”

九兒仍舊麻木著,不點頭,也不搖頭。

“你醒一醒!你哥哥死了,一家都死了,可那些人——警方,你叔公家,都想用‘意外’二字敷衍了事。我們隻有找到明確的線索,才能展開調查,才能和他們講理!”阮露明揚聲,語氣愈發煩躁,“你看見了什麽,你知不知道第五具屍體是誰——”

她的聲音終於傳入了九兒耳中。

九兒仿佛觸了電似的,整個人猛一哆嗦,可嘴唇依然緊抿著。

“說話啊?!”

阮露明忍無可忍地上前一步,伸出手去。

不待她觸及,九兒便如被踩到了尾巴的幼貓一般,猝然慘厲地尖叫起來。阮露明像是嚇了一跳,動作懸滯於半空。江寒眼疾手快,趁機拽住了她。

腕骨嶙峋,甚至有些硌人。

“我先陪你去現場看看吧。”江寒頓了頓,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