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趙昭儀麵上一窘，旋即恢複了先前的模樣，扯了一抹笑意，看著麵前的人道了一聲：“冒昧前來，實在不知該帶些什麽才好，隻是聽聞娘娘向來喜歡臨字作畫，恰巧妾身前些日子得了些宣紙，此番帶來適好！”說著，已吩咐身後的宮女將包裹好的一卷什麽攤開。
趙昭儀探手拈了其中一張交給洛無顏。
洛無顏隻一看那紙張的色澤，便已知曉這宣紙的來曆，拿過細一看，果然印證了心裏的猜測，確實出自京都中的一錦堂！
心裏似是隱隱的猜測到了什麽，洛無顏卻隻是微笑不語，隻是那垂下的眸裏含了幾分酸澀……
“主子，這不是皇上前些日子親自賞賜給您的麽？您怎的……如此便送人了呢？”身後有些不滿的嘟囔聲隨風而過，是趙昭儀身後名喚作容茵的宮女。
而這廂，鈴雲忙悄悄探出手，不著痕跡的輕扯了下欲發作的芙佩，給了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她別太衝動。
“這宣紙應是出自一錦堂吧，如此貴重的禮，無顏自是收不得的。”片刻的沉默過後，洛無顏將宣紙遞回，眸裏是平靜的笑意。
“娘娘又何需如此客氣，這是臣妾的一番心意。”趙昭儀一瞬斂去麵上的窘色，還算鎮靜。
沉默，如許的沉默，良久過後，洛無顏重新抬起首，看著麵前的人，唇邊逸出一聲極淺的歎息，隨著呼吸吐出。
“這裏不是昭儀該來的地方，若沒什麽事情，稍侯便回去吧。”洛無顏輕輕道著，視線因著午後的日光微微的半眯起，麵上有絲倦色。
趙昭儀不會聽出洛無顏話裏的意思，但是心下又不甘如此離去，遂斂了一絲柔柔的笑意，說道：“臣妾今日來的確還有一件事情。”
洛無顏麵上依舊是淡淡的笑意，似乎早已猜到一般，沒有說話，靜靜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趙昭儀原本清豔的麵龐在見到她這般悠然淡定的姿態時，也不禁心下一震，為著那份波瀾不驚的氣度。
略略思忖了下，趙昭儀如蘭的氣息緩緩吐出：“是這樣的，臣妾前些日子在皇上那裏看到一套罕見的青花筆洗，本想若得了機會親自試一番的，可是昨日裏卻聽聞皇上已賞賜給了娘娘，所以臣妾冒昧前來，可否請娘娘滿足臣妾的念想？”聲音不疾不緩，柔媚中卻又帶了些許清高，若是不見人，很難想象如此柔軟的聲音竟會是在一幅如此清傲的麵龐上，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一張麵龐，這樣的一幅性子，有著足以顛倒眾生的資本，而她，比高傾城還要聰明許多，而這樣的一個女子，無疑是最適合這個皇宮的。
一旁的芙佩現下也早已聽出了大概，遂驟然起了怒氣，剛欲張口，卻被洛無顏的聲音打斷，隻見她衝著麵前的人輕笑了聲，道：“昭儀進屋裏去吧。”
趙昭儀似是沒有想到她會如此痛快，有些驚訝，隻一瞬，下一刻點了下首，口中應道：“多謝娘娘成全。”
進了屋，待兩人坐定，洛無顏吩咐鈴雲將那套筆洗拿出來，放在趙昭儀麵前，還是一色的幹淨模樣，顯然就是未用的樣子。
原本在東宮時倒是常用的，可是離開的那天，她特意叮囑鈴雲兩人不許將這個放上，心裏多少是有些決絕的，卻從未曾想過龍天越會再賞賜過來，可是現下已不同往日，心裏終是存了芥蒂的，而且當日龍天允的眼神她一直都清晰的記得，是以，她一直未用。
趙昭儀打量了片刻，不禁讚歎道：“不愧是絕世難尋的青花，的確當之無愧！”
洛無顏始終表情淡淡，又吩咐鈴雲倒進少許墨，研開後，鈴雲將筆遞到趙昭儀麵前，道一聲：“昭儀請用。”
趙昭儀麵上看來是欣喜的模樣，含笑接過墨筆，在一旁的宣紙上信手寫下一行字，而後看了一旁的筆洗一眼，道著：“墨鬆而不散，鏈而不凝，真真是難得之珍品！”
洛無顏聞言挑了下眉梢，看著麵前的人，問道：“昭儀對這也頗有研究麽？”
聞言，趙昭儀笑了笑，道：“研究倒談不上，隻是自小在府中受兄長們耳濡目染，竟也漸漸的培養出了興趣，隻是一直無緣得見墨寶齋的極品青花硯。那日聽皇上提起，不覺的心裏便一直期待著，本來皇上是允了臣妾的，誰成想竟送來了娘娘這裏，所以臣妾隻好冒昧前來了。”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可聽在洛無顏耳裏不覺刺耳了幾分，一旁的鈴雲和芙佩麵色也有些冷硬了下來，聽她一口一個皇上，莫不是向小姐炫耀她現
下有多受皇恩寵愛麽？
雖然心裏莫名的有些堵悶，洛無顏卻抑製著慢慢斂去心下那份難受，麵上笑的清淺，眸裏一片雲淡風清，沉默著沒有再說話。
而趙昭儀是何等聰明的人，又怎會不明白此時沉默便是最好的選擇，遂重新執筆在宣紙上信守寫的，隻是斂下的麵上唇角勾出一朵鳶尾的弧度，妖嬈的綻開……
沉默的氣氛再度盤踞了空氣中慢慢滲出的尷尬，一陣風過，吹起了趙昭儀的衣袖，一個不小心，袖擺一掃，藕粉的胸前便染上了幾滴墨漬，極快的暈染開來……
“呀！”趙昭儀低低驚訝呼一聲，凝聚了所有人的視線。
“怎麽了？”身後的容茵突然傾近，伴隨著略高尖細的一聲：“主子怎的如此不小心呢？”說著，已伸手自襟中拿過絲娟忙給趙昭儀擦拭。
似乎隻是一瞬間，沒有人看清楚發生了什麽，隻聽到一聲清脆的墜落聲，而後，那個青花的硯台就掉落在地，黑色的墨漬濺的的地上班駁狼籍一片。
“天！”先是芙佩失聲驚喚的聲音，鈴雲也是抿了唇角。
洛無顏隱在袖內的手一緊，指甲犀利的嵌進掌心，身形卻未有所動，原本平靜的眸裏泛起如許波瀾，瞬間即隱去……
心裏劃過一陣細細的疼痛，莫名的扯起一片疼痛，仿佛那碎了一地的不是青花，而是破裂的感情和疲憊的心！
“奴婢，娘娘，奴婢，奴婢，真的不是，奴婢不是故意的！”一連說了好幾聲奴婢，顯然語無倫次的樣子，容茵跪在地上，驚慌的樣子。
趙昭儀也起了身，清麗的麵上困窘一片，緊咬著下唇，喃喃喚了聲：“娘娘。”
洛無顏視線落在她這裏，靜靜看著她。
“娘娘，是臣妾管教無方，今日之禍，悉聽娘娘責罰。”趙昭儀低垂著首，看不清楚麵上現下是怎樣的表情，隻是聲音多了幾分輕顫。
“昭儀無須內疚什麽，隻是意外罷了。”洛無顏輕輕道著，而後轉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容茵，接著道：“你也起來吧，快些帶著你家主子回去換身衣服吧！”
聞言，趙昭儀募地抬首，對上洛無顏平靜的神色，卻不敢再望進那雙看似溫潤的眸底，眼眶含了淚花，輕顫道：“娘娘的大度著實令臣妾汗顏，可是這青花硯台不是尋常之物，也請娘娘給臣妾一個彌補的機會。”說完，已微微撩了腰間束著的菱巾，取下一串玉環樣的東西，雙手奉到洛無顏麵前。
身形一抖，洛無顏的全副注意力都在麵前人腰間的鮮紅上。
“娘娘？”趙昭儀等了良久，也未見到麵前人有所動作，遂疑惑的喚了一聲。
“這個……”洛無顏喃喃著。
趙昭儀順著聲音看向自己的腰際，旋即了悟：“哦，娘娘是說這個啊，是前些日子皇上賞賜的。”說著，已經探手取下。
洛無顏訥訥的接過，那個用紅繩編織的紅結，探在掌心，如血一般，冷了她的心！
以心編結，送同心之人！
依稀記得當日，那個小姑娘是這般說的吧？江南，多久的記憶了，竟久遠到恍若前世，亦或是，是不是從未發生過？
“娘娘若是喜歡，臣妾便……”趙昭儀輕輕道出，聲音隻到一半，即被麵前人打斷。
洛無顏將手上的同心結重新放回趙昭儀手裏：“即是皇上賞賜的，怎好隨便送了去，昭儀收回吧，無顏隻是覺得別致，並，不喜歡！”淡淡的語調，洛無顏的唇角突然綻開濃濃的笑靨，那一笑，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
趙昭儀離去時，天色已近黃昏，看著最後一抹夕陽在天際斜斜掠去，洛無顏突覺心裏似有利刃穿過般，生生疼痛……
外麵除了風，還多了一絲異樣的氣息，極低極低，聽來有些遙遠……
“鈴雲姐，方才我去領膳時恰巧碰見了依環，她告訴我說……”芙佩踟躇的聲音，刻意放低的沙啞到幾乎辨別不出清晰的語句。
“怎麽了？”鈴雲皺起了眉頭。
“她說今日早上趙昭儀去太後的慈安宮請安，聽聞高妃娘娘有了身孕……”
風，在空中低低的打著旋子，抬眼望去，才發現天空盡處一片蕭索，枯黃的落葉連掙紮都未有，就被風卷入了地麵……
鈴雲端來晚膳，看著斜倚在窗前，在黃昏下勾勒出的蒼白輪廓，心裏湧上滿滿酸澀，眼裏頓覺濕意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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