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年不過轉眼間

十年後,紅湖岸旁,一棵粗大的柳樹下,一個及冠之年的男子,手捧一卷書在誦讀。

微風吹來,柳絮飛舞,長長的柳枝不斷地掃打著布衣男子,這個布衣男子,念書念到好笑之處,嘴角微微揚起著,一縷陽光沿著長長的柳枝,照射到他的麵龐上,光潔白淨的麵龐泛出柔和的光,雖是一身布衣,卻有著儒雅之態。

“慶豐!慶豐!”聲音打破這湖畔的平靜,一個同樣年紀的男子,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一見到布衣男子,立馬拉起他。

“哎呀,你怎麽還有心思看書呢?出大事了!鋪子出大事了!”

布衣男子露出疑惑的表情,未等他詢問清楚,便被來者拉著走了,兩人往郭家裁衣鋪匆匆趕去。

郭家裁衣鋪裏頭,胖胖的郭老板,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在裏頭走來走去,他的麵前是一張方桌,方桌之上放著一件淺藍色的衣服,布料看起來十分的光滑,是很珍貴的料子。

方桌的另一旁,站著兩個瑟瑟發抖的繡娘,慶豐一踏進鋪子,便能感受到緊張而沉悶的氣氛。郭老板一見他,便麵露凶光,叉著腰惡狠狠地問他:“昨晚是不是你守的鋪子!”

“是啊,老板,出了什麽事?”

慶豐一派渾然不知的模樣,他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老板怎麽會突然發這麽大的火氣,郭老板抓起方桌之上的衣裙,往慶豐身上一砸,大聲喊道:“你自己看看!”慶豐仔細一瞧,天啊,原先毫無瑕疵的衣裙,竟有老鼠咬出的一個口子,這個口子將這件完美的衣服毀掉了。

“這,我明明把它收好,放在櫃子裏了,怎麽可能會被老鼠咬到呢?”慶豐拿著這衣裳,不知所措,有些慌亂。

胖胖的、老謀深算的郭老板,一副凶狠模樣盯著慶豐,“哼!昨晚是你在守鋪子,出了事,就是你的過錯!”郭老板的模樣,好像要將慶豐生吞活吃,不然難以一泄心頭之恨。

站在慶豐身旁的小六,忙賠笑道:“老板,慶豐是什麽樣的人,你也知道啊,平日裏他做事很嚴謹的,小的懷疑這是有人在誣蔑他。”

“誣蔑什麽啊誣蔑!我懷疑這是魏慶豐故意為之,將衣裙拿出來,讓老鼠咬的,他是要報複我們的老板。”打夥計從裏間出來,見到老板眼神中對他的讚賞之意,立馬露出了一副小人得誌得模樣。

小六又站了出來,替慶豐辯解道:“老板啊!您可不要聽別人的一麵之詞啊!”

大夥計一聽這話,便火了,“什麽叫別人啊,我可不是別人!哎呀,我說小六啊,你怎麽那麽愛替別人出頭的呢?”眼看著大夥計和小六就要吵架起來了,慶豐便站到老板的麵前,毫不畏懼地說:“老板,這件事,與我無關,我確確實實將她鎖好了!”隨即便退到一旁,不再言語。

郭老板,背著手沉思著,隨即看向慶豐,有些可惜地說:“總之,這裏是不能留你了,立馬收拾東西走人吧!”一說完,他便走了,而大夥計朝兩人不屑地哼了一聲,也走了。

沒多久,慶豐的東西都被扔出了門外,散亂在地上,他的東西不多,就是幾卷書和兩件衣裳,他沉默著,將自己的東西都撿了起來,小六也跑過來幫忙,並偷偷的將一串銅錢塞到他的手中,並抱歉地說:“兄弟,我保不住你了,你要保重啊!”垂喪著臉,回了裁衣鋪。

慶豐拿著東西,再看了一次裁衣鋪的“郭家”牌匾,歎息了一聲,離開了。

賬房裏頭,郭老板拿著兩張紙,一張是房契,一張是按有手印的契約,他看著這兩張紙,心裏樂開了花、笑不攏嘴的。

旁邊的大夥計湊上前去,諂媚笑著,“高高高!實在是高!老板好手段啊!能將魏老漢的房契拿到手,又能將魏慶豐趕走了”

郭老板眉飛色舞的,被大夥計的話捧上了天,他將手上的紙都鎖到了櫃子裏,“魏老漢啊,魏老漢,我將你的孫子養這麽大了,我拿的這一切都是理所應得的,之後你的孫子是生是死,是苦是難,可不關我的事了。”

傍晚,天邊的晚霞漸漸退去,幹淨的河提上,有一個年輕的男子,一副落魄的模樣,他慢慢地走著,斜陽照射到他的身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他忽然停步,佇立河提上,望著平靜得河麵,蕭條之感頓生,他取出唯一的一串銅板,沉思著,如今的他,該去何方呢?兩個互相嬉笑打鬧的孩童,沿著河提跑過來,慶豐一時間避不開,被他們撞了一下,手中的銅板沒有抓牢,成弧線狀地飛了出去,落入水中,泛起了漣漪。

“哎呀!”慶豐眼睜睜地看著銀子掉入河中,不見蹤跡,而兩個惹禍的小毛孩,卻毫不知情,早就跑掉了。

慶豐無奈地苦笑,如今的他真的叫做身無分文了,他長歎了一聲:“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他抱緊了自己的書和衣裳,口中念念有詞地離開河提。他並不知道,有一道詭異的身影,正悄無聲息地尾隨他。

天色漸漸暗了,黑夜即將來臨,在黑夜裏,常常會發生許多離奇古怪的事情。

慶豐不知怎麽走的,竟然走到了郊外,僻靜無人煙的地方,他升起了一堆火,光亮照在不遠處的地裏,原來前頭是一大片的花生地,已經是夏末了,這時候的花生是可以吃了。

他的肚子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他已經一天沒有吃過東西了,腦海中剛剛閃過一個“偷”字,脖子上的紅印立馬發燙、發疼,如同火燒一般。

那塊紅印就像一道傷口,而“偷”字就是一把鹽,此時正撒在傷口生,火生火撩的疼,慶豐捂住那道紅印,另一隻手拍打腦門,口中喊著:“不偷,不偷,絕不偷!”使勁地將腦海中的“偷”字甩去,許久,疼痛才緩了下來,而他也出了一身的虛汗。

深埋地下的一粒花生,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氣息,裂開了一條縫,一絲光亮從花生殼中泄出來。

沉睡的生靈正在慢慢蘇醒。

火堆旁的男子,依舊沒有察覺到,他身後的暗處,正有著某種東西伺機而動,那個東西有著一雙發光的雙眼、雪白的牙齒和厚重的喘息聲。

火堆的光漸漸暗了,慶豐打起了嗬欠,疲倦而無力地捧著一卷書。

花生殼已經裂成兩半了,一個閃閃發光的小東西,用小腦袋努力地向上推土,準備破土而出!而暗處的另一樣東西,也在磨牙齒、磨爪子,它的喘息聲越來越重、越來越急。黑夜裏,經常會發生很多離奇古怪的事情,獨身之人,往往是最危險的!

“啪!”慶豐昏昏欲睡,手中的書掉落在地,火堆也突然地熄滅了。暗處裏的那個黑影,等到了時機,它張開大口、邁開四肢,帶著嗜血的綠光,直直往男子的喉嚨襲去!千鈞一發之時,一粒發光的小東西,似離弦之箭般飛來,撞擊了那道可怕的黑影,黑影受到重擊,夾著尾巴灰溜溜地逃掉了,那是一匹灰狼。

也就是打了這麽一會兒瞌睡,慶豐便沒有見到剛剛那種場麵,如果他見到了,必然被嚇著了,灰色的大狼,以及詭異的亮光,這些東西,他是無法想象得到的。

一股清香鑽入慶豐的鼻孔,那是花生的淡淡香味,勾起了慶豐的食欲,但是隻一會便散去了,慶豐揉了揉眼,清醒過來了,見火堆滅了,又將火堆點燃起來,他將臉轉向右側,一個紅衣的姑娘,正托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他,慶豐被突然出現的少女嚇到了,癱坐在地,顫聲問道:“你,你,是誰?是人還是妖啊!”身子抖動不止。

紅衣少女站起,笑臉盈盈地看著他,“花生啊!”

“花生?什麽啊?那你怎麽會忽然出現在這裏!”察覺到少女不像鬼怪,慶豐便不像之前這般害怕了。

“我認識你啊!”少女的語氣帶著喜悅,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慶豐的脖子,慶豐低頭一瞧,糟了!紅印又開始發亮了,他慌忙拉好領口,將紅印的光掩蓋住。

“你是楓哥哥!”少女立馬靠近慶豐,慶豐紅著臉退開。

“男女授受不親,請姑娘自重,況且,在下並不是姑娘口中的楓哥哥,你肯定是認錯人了。”

“不對!你就是楓哥哥,我認得你脖子上的紅印!楓哥哥,我是花生啊!你怎麽不記得我了?”紅衣少女上前去,扯著慶豐的衣袖,十分的激動,慶豐立馬退開她,往後退得更遠了。

“這塊紅印,一出生便有,姑娘說認得這塊紅印,肯定是說笑的,在下不曾見過姑娘!更不用說,相識了。”

紅衣少女聽到這些話,沮喪得很,她喃喃自語:“怎麽會這樣子,他不是楓哥哥嗎?可是,他明明有紅印啊!那塊印記,我永遠都忘不了了。”隨即她揚起小臉,直直望著慶豐,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十分的明亮,“楓哥哥,雖然你將我忘記了,但是這沒什麽,隻要花生還記得你,就足夠了!”她已經下定決心了,要一直跟著慶豐,即使,已然不識她。

有的人會生生世世地記著你,也有的人,會將你永遠的忘記。但,那又如何呢?隻要有一個人,不會忘,那麽另外一人終會想起所有。

慶豐,一夜未眠,一直僵著身子坐在火堆旁,他渾身不自在,因為那個古怪的紅衣少女,用異樣的眼神看了他一夜,慶豐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認識她,因為少女的樣子,真的不像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