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南越銅鼓(二)

對麵山頭的歌聲漸漸小了,那個黑色的人影慢慢地下山了,“走吧,快些下去,”蘇清月提醒仍沉浸在歌聲裏的曾應,曾應收了心神,動身了。

兩人在一個高高的狹窄的山道,慢慢地朝下走,山道很陡,很多荊棘與石塊,盡快兩人很小心地走,但衣服仍被劃破了,再加上一身的汗水,此時的兩人狼狽不堪,最輕鬆的隻有那頭毛驢了,它不慌不亂地跟在後頭,悠哉地吃草。

曾應小心謹慎地從那個上坡路往下走,手腳並用,不讓自己摔著,但是那一段的山道有些滑,曾應一個不小心,雙腳不受控製的,直直地往下滑,“哎呀!”曾應大喊,以為自己一定會摔個底朝天,沒想到,他撞著人了,他沒事,倒把人給撞倒了。

蘇清月在曾應滑下來時,心裏頭有些擔憂,她快步地走了下來,見到灰衣的曾應倒在一邊,而另一邊則是另一個人,她背著背簍,裏頭的草藥掉了一地。

蘇清月連忙扶起她,曾應也連忙起身,帶著抱歉的神情,把地上的草藥一一拾了起來,這是一個異族少女。

她身著黑衣,背著一個小小的彩色的布包,一塊色彩斑斕地布條,將她的頭發攏住了,隻露出一張臉,她的衣服以黑色為主,但是黑衣上頭繡著許多東西,紅色、黃色、綠色,十分的鮮明,最有看點的便是她身上叮當響的銀器,耳環是銀的,脖子上掛著大大長命鎖,手腕上也戴著銀色的鐲子,做工精致,十分的漂亮。

“你沒事吧?”

蘇清月扶起她,略帶關切地詢問,隻見那少女拍拍衣服,嘟囔了一句,她聽不懂,那個異族少女抬起頭來,清澈靈動的眼珠,略有些黝黑的臉龐,這是一個漂亮的姑娘,她有些奇怪地盯著兩人,然後試探性地說了一句話,但曾應和蘇清月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聽不懂,”

少女背好背簍,看著兩人說道:“你……們,從……哪兒來?”她的漢話有些拗口,說得不太順暢,但兩人還算能聽得懂,蘇清月微笑著,輕輕說道:“我們從蜀地來的,來自你們北邊的地方,”

“對,蜀地來的,她交清月,”曾應清了清嗓子,又整理了一下衣著,“本道士叫曾應,敢問姑娘的名字?”

“名字……,葉……子,對,是葉子,”那個少女深呼了一口氣,露出燦爛的笑容,“很高興認識你們!遠方的客人!我請你們來我家吃飯!”

她的話越說越順暢了,曾應和蘇清月也笑了起來,三人一同往下走,離村莊越來越近了,一路上葉子同他們說了很多的事情,比如她會說漢話,是因為山寨裏頭有個逃難來的漢人,他是個很老的教書先生,那個教書先生教會她說漢話,還有就是她所住的山寨確實是靈山寨,那裏的確有很多的銅鼓。

“那你們的鎮寨之寶,是不是焰火蛙神鼓?”

“是啊!你們問我,算是問對人了,不過那麵銅鼓,平日裏都是到歌圩節、蛙神節,阿爹才會拿出來的,他是都老,焰火蛙神鼓歸他管,其他的時間,阿爹都會把它收好,連我都不許亂碰的!”

聽到此處,曾應與蘇清月對視了一下,這下子,要取得那個銅鼓,困難重重。

三人下了山道,趟過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途徑許多四四方方的稻田,稻田裏頭盡是僮人。

男的衣著也是以黑色為主,頭上也纏著厚厚的布條,色彩斑斕的條紋繡在他們的衣襟、胸口、袖口處,男子的衣著自然沒有女子的衣著鮮麗,此時的僮人有的在稻田裏頭拔草,有的剛砍柴回來,孩子們在道路上跑來跑去,見到曾應和蘇清月時,好奇地盯著兩人。

兩人看著與自己完全不一樣的僮民,還有這猶如世外桃源的地方,感覺自己是亂闖入了他們的世界。

孩子們對兩人好奇,而大人們則對兩人十分的熱情,他們用不順暢的漢話同兩人打招呼,並邀請兩人去他們家做客,那種真誠、淳樸的熱情,將遠方來的兩人快要招架不住了,最後還是多虧了葉子,替兩人回絕好多頓飯。

“真的太熱情了,”曾應還沒有從那一張張燦爛的笑臉,熱情地邀請裏頭出來。

“客人們,這兒是我家,”葉子帶著兩人走到了山寨的最後一間房屋,這間房屋與其他房屋一模一樣,這是比較大一些,而且基本上是靠山而建的屋子,葉子拿下背簍,從小布包裏頭取出一把鑰匙,來了房屋的門鎖。

門一開,兩人便被裏頭大大小小的銅鼓給吸引住了,葉子同兩人介紹道:“這些都是從祖上傳下來的銅鼓,山寨裏頭每家每戶都有一麵,這裏的比較多,是因為我祖上一直都是做銅鼓的,你們隨便看看吧,”

葉子提著背簍,進了裏屋,曾應和蘇清月仔細地看著這些大大小小,約三十麵的銅鼓,銅鼓有新有舊,上頭的花紋基本一致,鼓麵中心為焰火,刻有鳥蟲魚獸,最特別的就是上頭的青蛙,做工精致,栩栩如生。

曾應摸著這些銅鼓,說道:“來時,我查過,僮人信奉青蛙為神,而僮人中能製作銅鼓的,喚做都老,而都老又常常是僮人中德高望重之人,僮人都敬他,擁護他,看來我們的運氣不錯,結識了都老的女兒,”

蘇清月環繞了一下,將銅鼓差不多都看完了,她的目光定在了一麵銅鼓上頭,“曾應,你看這,”她指著一麵嶄新的銅鼓。“這麵銅鼓很新,應是做好沒有多久的,而且它很小巧,”曾應出聲說道。

“我說的不是這個,你看它,與其他的銅鼓不一樣,別的銅鼓是將青蛙刻在鼓麵上,做成花紋,可是這麵銅鼓是將青蛙鑲嵌在上頭,一、二、三……一共八隻大青蛙,大青蛙的上頭還各背著一隻小青蛙,”

“真的是,做工精致,青蛙不一樣,”曾應被蘇清月這麽一說,他拿了其他的銅鼓過來對比,真的是不一樣。

“難不成,這就是焰火蛙神鼓嗎?”曾應提起這麵銅鼓,銅鼓不是很重,小巧玲瓏的,適合女孩子背,上頭還有兩個木製的小鼓槌,銅鼓皆是用銅所做,而鼓槌確實木製的,看來是為了敲擊的聲音更響,且沒有那麽的刺耳,而配的鼓槌吧。

曾應反複地看著這麵銅鼓,“這是焰火蛙神鼓嗎?”。

忽然有人在身後噗嗤一笑,曾應往後一瞧,原來是葉子,“這才不是焰火蛙神鼓呢,誰會將鎮寨之寶,放在這裏啊,”葉子抱起那麵銅鼓,樂嗬嗬地笑著解釋道:“這是阿爹為我做的銅鼓,是仿製焰火蛙神鼓所做的,真正的焰火蛙神鼓可比這個大得多了,舊得多了,可沒有我這個漂亮!”

“那能讓我們看看嗎?”

葉子搖了搖頭,“不行的,不知道阿爹把它放到哪裏去了,而且,即使我知道在哪裏,沒有阿爹的許可,我也不能拿給你們看,阿爹說過,焰火蛙神鼓是神的東西,它守護著靈山寨,讓靈山寨多年來風調雨順,寨民們的安康,一旦焰火蛙神鼓離開了靈山寨,災難便會降臨到靈山的子民身上,”

說到這,葉子忽然神情肅穆地盯著兩人,“無論你們是為何而來,但都不能打焰火蛙神鼓的主意,不然,葉子就是拚死也要保護它的,它事關靈山子民的安危,”

“抱歉,”蘇清月聽了這話,心下犯難了,蜀地的平山鄉親們需要那個銅鼓,而這裏的寨民們也不能離開銅鼓的守護,她該怎麽辦呢?

“兩位客人,你們從遠方而來,葉子廚藝不佳,準備了一些簡單的飯菜,你們請跟我來吧,”

葉子恢複了原來的活潑模樣,邀請兩人去吃飯,葉子向來看人很準,她相信這兩人不會危害到靈山寨的。

午飯過後,葉子便帶著兩人,前往那個漢人教書先生的房屋,見到曾應和蘇清月,那個年老的教書先生十分的高興,“孩子們,你們是從哪兒來的?”

“蜀地,”

“蜀地啊?那是老朽的故鄉啊!”老先生聽了十分的激動,他竟在有生之年能見到家鄉人,倍感親切看著老先生這般模樣,蘇清月試探性地詢問,“老先生為何不回去呢?是不是有什麽苦衷呢?”

“苦衷倒沒有,就是不想回了,這兒那麽好,那麽安定,老朽喜歡這兒,唉!你們也許不知道,老朽是前朝的太傅,”

老先生站起來,背對著兩人,感傷起來了,“二十多年前,老朽在宮中任職,負責教導宮中的幾位小皇子,那時候柴世祖尚在,大將趙匡胤也是衷心耿耿,誰料世祖年三十九歲便病逝,立年僅七歲的皇四子為帝,後來便是陳橋兵變,黃袍加身,大將趙匡胤奪了幼主的皇位,自己當了皇帝!”說到這裏,老先生憤怒了。

“亂臣賊子!他怎配為王!咳咳咳,咳咳咳,”老先生怒火攻心,咳嗽不止,蘇清月連忙給他倒了一杯水。

老先生喝了水,心情平靜了許多,回想起往事,他真的很恨。

“兵變後,幼主與太後被迫前往房州,而宮中的但凡服侍先皇的,盡數被賜死,老朽命大,逃過了一劫,倉皇出逃,不敢回鄉,逃到了這裏,多虧這裏的僮民好心收留,唉,聽外頭的人說,前朝的幼主七年前便沒了,而那個黃袍加身的亂臣賊子,三年前也死了,”

“是的,三年前,太祖便死了,死因不明,”

“哈哈哈,哈哈哈,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此等亂臣賊子,該死!”老先生再次確定他的死訊後,十分的暢快,兩人都能理解老先生的心情,畢竟他的逃亡,有家不得歸,都是趙匡胤一手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