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三魂缺一(二)

夜深了,路上漆黑一片,長長的、大大的燈籠,掛在街頭的幾家屋外,明亮而搖曳不定。

賣豆腐的老漢剛剛磨好豆子,他唱著歡快的小調,心中盼望著,明早的豆腐花定會賣得很好,房門吱呀一聲,好像有人從屋子裏出來了。

聽著這樣的腳步聲,張老漢便知道是誰了,他的臉一下子變得十分的難看,他沒有往後頭看去,專心的磨著豆子。

“阿大,你又要出去?聽爹的話,別出去賭了,你不幫爹賣豆腐花就算了,還整天出去賭,你欠了一身的債,爹怎麽賺錢都不能替你還清啊,別出去了,”

張老漢苦口婆心地說著,可是那個腳步聲依然往外走去,那個人並沒有理會張老漢,張老漢放開石磨的轉杆,擦了擦手,站在大門口,看著那個模糊的背影。

那個背影是他的兒子的,但是老漢卻覺得很古怪,他兒子走路的姿勢很奇怪,像是被什麽東西牽引著一樣,但張老漢並沒有想那麽多,此時他的心情苦悶得很,“逆子啊,有出去賭了,別死在外頭就好!”

張老漢步履蹣跚,往裏屋走去,他的背微駝,昏暗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映照在牆上,極盡淒涼,今人心酸。

這天清晨,空氣清新得很,陽光從東邊升起,映照著這一座古鎮,古鎮的街道,熱鬧非凡。

曾應今日的心情愉快極了,他騎在小毛驢的背上,嘴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手掌拋著從慶豐騙來的一兩銀子,心裏算計著,去哪裏吃一頓好的。

新鮮的豆腐花,飄香而來,那味道擦過曾應的鼻尖,曾應被那個香味**著,在驢背上晃動起來了,“快!小花,帶我去賣豆腐花的攤,”

小花掃著短短的尾巴,對於比它還貪吃的主人,它是痛苦加無奈的,它邁著短腿,往前頭那個攤子走去,“哈哈哈,有美味的東西吃了!”

賣豆腐花的攤子,人很多,都擠在那兒,等著那一碗香噴噴的豆腐花,曾應不得不下驢背,跟著擠進買豆腐花的人群,他伸長了脖子,被人擠著,但他的眼裏隻有那一碗碗香噴噴豆腐花。

他咽了咽口水,提起了力氣,心想著一定要喝到那碗豆腐花,好不容易擠進裏頭,可是賣豆腐花的老漢並沒有理他,曾應口幹舌燥地喊著:“來一碗豆腐花,來一碗豆腐花,”費力地護著自己,不讓自己被擠開。

擺攤的是個老漢,人稱張老爹,年紀有些大了,但他做豆腐花的手藝可是一流的,他的攤,天天都是那麽多人,雖然歲數大了,但他的手腳還算麻利,一個人可以應付這些客人。

他勺起豆腐花,快速地倒進碗裏,遞給客人,此時的他,眉開眼笑地招呼著客人,“大家,別急,別急,今兒個的豆腐花,味足量多,大家都可以吃到的,”

曾應仰著脖子久了,酸痛起來了,腰身也被擠得生疼,他好不容易接過老漢的一碗豆腐花,正打算遞錢給老漢時,一個不穩,便被擠了出來,所幸的是,那碗美味的豆腐沒有灑。

麵對美食,曾應可不會想著先給錢,再吃東西的,此時,他已經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剛剛喝到一半,一個矮個子的男子,匆匆趕過來,重重地撞了一下曾應,曾應的手一個不穩,碗中剩下的一半美食,灑了出來,曾應正想破口大罵,可是那個矮個子的人,壓根就沒有理他,他神色慌張,扯著響亮的聲音,喊著裏頭的人。

“張老爹!張老爹!出大事了!你兒子出事了!”

矮個子的人,身材雖小,力氣卻是極大的,他一下子就擠進了人群裏頭,站在了老漢的麵前,抓住老漢的手,大聲地說著,“張老爹!你快隨我去看看吧!你兒子真的出事了!”

張老漢聽了這話,心下也十分的著急,他放下勺子,焦急地詢問道:“怎麽了,怎麽了,那個逆子又被人扣押在賭坊了,”他拍著大腿哀嚎,“我就知道,他不是個省油的燈!”

矮個子的人,一把汗水,一把汗水地擦拭著,“張老爹,一時間說不清啊,您快隨我去河邊看看吧,是大事情啊!”

張老漢也被嚇壞了,慌慌張張地跟著矮個子的男子,往河邊跑去,本來是擠在攤前買豆腐花的人們,也跟著跑去看熱鬧,曾應留在後頭,拿起鍋裏頭的勺子,給自己的碗裏頭勺了半碗的豆腐花,他將那半碗的豆腐花舔了個幹淨。

“真好吃啊!”他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但他並沒有再喝,而是,拉著驢繩,也往河邊走去了。

幹淨透亮的河水,如果沒有嘈雜的人聲,還能聽清那潺潺的流水聲。

一群人圍在河邊,裏頭似乎還有官差的身影,張老漢隨著矮個子的人,跑到了河邊,眼簾的人見到他,忙喊到:“張老爹來了,張老爹來了,”

圍得滴水不漏的人群,給張老漢讓開了一條道,熟悉的衣服,熟悉的麵孔,緊緊閉上的雙目,這是一具屍體!張老漢意識到了什麽,一下子癱倒在地,哀嚎起來,“我的兒啊,你怎麽死了,昨晚還好好的,你怎麽死在這了啊!”

一個官差模樣的小胡子瘦子,站在了張老漢麵前,厲聲說道:“別哭了,有什麽好哭的,老頭子,地上躺著的人是你的兒子嗎?”張老漢老淚縱橫,抬起頭,聲音沙啞地答話,“是的,官爺,這是老漢的大兒子,”

“聽說他是個賭鬼?”

張老漢擦了擦眼淚,“是的,他很愛賭,昨晚,老漢我在磨豆子時,他又出去賭了!官爺,你可得好好查查啊,他欠了很多的賭債,肯定是有人見沒錢還,便害了他,”一說到這,張老漢便磕了個響頭,乞求官差替他兒子找出凶手。

小瘦子官差並沒有理他,而是抓了抓旁邊一個胖胖的官差,並朝他使了個眼色,胖胖的官差,一雙小小的眼睛,他摸著下巴,仿佛在沉思。

“咳咳咳,張老爹,你說你兒子昨晚出了門,去了賭坊,可是剛剛我詢問了賭坊的老板,他說昨晚並沒有見著你兒子啊,而且,剛剛仵作檢查了這個屍體,並沒有掙紮的痕跡,所以呢,你兒子不是被人謀殺的,而是他知道自己欠了一屁股債,怕被仇家追債,自己跳河自殺的!”

他瞥了賭坊老板一眼,賭坊老板給他伸了個大拇指。

“這就是事情的真相,沒有什麽仇殺,咳咳,這件事就到這吧,張老爹,你自己找人葬了他吧,屍體停留在這兒太久,可不太好啊!”說完,便跟著小胡子官差,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賭坊的老板,搖搖頭,靠近了張老漢,“張老爹,這件事,真的不關賭坊的事,您啊,好好安葬他吧,”然後,沒敢看那具屍體,快步趕上那兩個官差,一臉的諂媚,低頭哈腰的。

張老漢怔怔地盯著他兒子的麵容,兒子的麵容很平靜,可看得出他是很平靜的死去的,“怎麽會呢?怎麽會呢?我的兒子,怎麽可能自殺呢?”說完,又哭了起來,身旁的人忙勸解著他,安慰著他。

矮個子也一臉的自責,他蹲在了張老漢的麵前,責怪著自己,“張老爹,都怪我,都怪我,昨晚我有碰見阿大,他十分的奇怪,口中一直喊著,賭,賭,賭,他跟往常不一樣,要是那時候,我能攔住他,他就不會死了,張老爹,您要怪就怪我吧!”

張老漢抬起淚眼,拍了拍矮個子男子的肩膀,“怎麽能怪你呢,怪就怪老漢我教子無方,讓他去賭,惹了一身債,最後跳了河,都怪我!都怪我!”

“張老爹!張老爹!這也怪不得你啊,”

“對,這怎麽能怪您自己呢,要怪也是怪阿大,他想不開,”周圍的人勸著張老漢,平日裏他們見張老爹的兒子,總是出去dubo,留下一身的債都讓自己的親爹去還。

如今,這個賭鬼兒子死了,他們倒還覺得,這是老天開眼,替他收了這麽個敗家的兒子。

矮個子男子,站了起來,看了一眼死得很平靜的阿大,他歎了一聲,說道:“畢竟都是認識的,來幾個人,我們替張老爹葬了他吧,”

幾個人抬起那具沒有任何掙紮痕跡的屍體,離開了河邊,圍著看熱鬧的人,紛紛散去了。

曾應站在小花身旁,拿出嘴巴裏的狗尾巴草,神情十分的不屑。

“哼,兩個傻官差,區區的幾句話,就斷了一樁案,真是沒用啊,雖然說,人死之前沒有任何掙紮的痕跡,可是不一定就是自殺啊,要是那個凶手,手段高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殺死一個人,你說是不是啊,小花,你覺得這件事情怪異嗎?”

小毛驢打了個噴嚏,甩了甩腦袋,並沒有理他,曾應無奈地搖搖頭,“唉呀,要是你會說話就好了,小花啊,小花啊,咱們走吧,回去吃飯,慶豐肯定準備了豐盛的午飯!”

河邊已經沒有任何的人影了,沒有任何的風,平靜的河麵卻突然起了漣漪,漣漪是從對麵岸邊傳來的,那裏有一片幽靜的林子,林子裏傳來一個細細碎碎的聲音,好像有人在吹著某種樂器,聲音很輕很輕,卻帶著力量。

河中心突然飄起了一團發亮的東西,那團東西是發亮的,可是裏頭卻有一團黑煙,好像是被困在裏頭的。

發亮的東西,懸浮在河麵上,順著對麵林子的聲音飄去,飄到林子時,一雙蒼白的手,打開了一個黑色的瓶子,將亮光裏帶黑氣的東西,裝入了瓶子中,並塞好,塞子上頭,有古怪的圖案,像是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