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步行出嫁入王宮

京城之中通常是這樣,什麽事情都長了腳一樣傳得飛快。今日街頭巷尾議論的是王上的一紙詔書。

詔書很平常,冊封夫人。

詔書又很不平常,因為被冊封的夫人是林綰墨。

丞相長女,燕國有名才女,林綰墨。

本來諸侯王冊封個夫人而已,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但由於主角不同,這件事情也跟著變得非同尋常。

燕國是才經曆了諸王子之亂的,在這場搶奪王位的鬥爭中,被派去殷國作質子的沐楓洛帶著殷國兵馬回歸,一舉奪得了王位。而這也意味著,在鬥爭中曾支持其他王子的大臣們要提心吊膽了。

不巧的是,林家當年正是支持大王子的一派。

此時冊封無異於讓林家交出一個人去做人質。街頭巷尾都是可憐林綰墨的聲音,而作為當事人的林綰墨,此時正站在自己妹妹的屋門口,無可奈何的盯著緊閉的房門。

“我不要聽,不要聽,我恨你,我恨你。”林綰馨大聲的哭喊著,隨後屋中一片瓷器落地的聲音。

“綰馨,你聽我解釋。”

“有什麽好解釋的?王上駕臨咱們家的時候,明明是我去見駕的,我才應該是被冊封的夫人。”林綰馨繼續大聲的哭鬧著。

林家姐妹在先王之時都曾入宮見過當時還是王子的沐楓洛,林綰馨一見鍾情直到如今。可現在,明明有入宮的機會卻生生給自己的姐姐搶了先機。

“哎,這丫頭,怎麽這麽糊塗?”林丞相在旁邊垂頭歎氣道。

林綰墨看了自己父親一眼,輕笑道:“綰馨還小,王上又是少年君王,風流倜儻,她傾心也是自然的。”

“你明知道我喜歡王上,你明明知道的,那你為什麽還處心積慮的搶在我前麵要進宮?”林綰馨不依不饒的嚷道。

林綰墨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緩緩道:“綰馨,你究竟是因為喜歡王上,還是因為沒有得到?”

屋中寂靜,林綰馨止住哭鬧聲,愣了一愣。

她自小什麽都能得到,隻要她想要的,長姐都會讓給她。這麽多年來,林綰墨從來沒有和自己的妹妹爭搶過什麽,甚至明明自己喜歡也一定會讓給她。

“如果你是因為沒有得到,那長姐告訴你,王宮之中步步險惡,便是今日這冊封的旨意落在你身上,長姐也不會讓你去。”

“可,可我是真的喜歡王上啊。”

“那好,若真的喜歡,那就等。”

“等?”林綰馨忽然衝到門口一把將門打開,怔怔的看著林綰墨。“長姐是說,會接我進宮,是嗎?”

“嗯。”林綰墨含笑點頭,看的旁邊的林丞相眉頭一蹙。

這丫頭的打算他從來都看不透,雖說是自己的女兒,卻是從小跟在家中族長身旁長大的。那族長是鴻儒智者,林綰墨自然不會差了。

安撫好了林綰馨,林綰墨隨著自己的父親在花園中緩步走著。

“墨兒,你真的打算接綰馨入宮?”

林綰墨眉頭輕輕一挑,偏頭看著林丞相道:“父親想說什麽?”

“你也知道,以綰馨的性子,在宮中隻怕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林丞相歎了口氣。“她不是你,墨兒。為父想著近些日子找個安穩人家將你妹妹嫁了,也斷了她這份念頭。”

聞言,林綰墨冷聲一笑,轉過頭盯著麵前的路。

“父親,我相信若是大哥放棄在西北的兵權,王上也不至於下詔冊封夫人吧?既然在林家興榮與女兒幸福之間做了抉擇,為何不幹脆做得徹底一點?兩個女兒在宮中,得寵的幾率要比一個人大很多。”

“放肆,墨兒。你怎麽能這樣說?”林丞相怒道。

“不然父親想讓墨兒如何說?”林綰墨鳳目一轉看向林丞相。

“墨兒,你到底對林家還是心懷芥蒂的,是不是?”

“是。”林綰墨幹淨利落的回答。“當年您的正室逐我娘和我出府之事我永遠都不會忘。若不是族長,恐怕我與娘親都會餓死街頭。”

“墨兒,這已經都過去了。”

“的確,在你們的心裏這已經過去了,但在林綰墨的心裏,你們是害死我娘親的凶手。”林綰墨的聲音越來越冷漠,落在人耳中,仿佛能夠連人都凍住。

林丞相盯著自己的女兒。她與她娘親很像,明明是含情帶水的眼睛卻偏偏帶著男兒一般的倔強。也許,先族長說得對,這樣的女子本就不適合生活在他們這樣的世家之中,甚至她們不該被男兒束縛。

“不過,你可以放心。”林綰墨移開目光,低聲道。“我答應過族長爺爺,不管心中如何怨恨,我始終都是姓林的,林家的榮華前途我縱是不幫也絕不會毀了。”

林綰墨的心裏打算得很好。按照燕國的規矩,冊封的夫人若是在五年之內沒有得到王上的寵幸,將會被放出王宮。她隻需要等待五年,然後順理成章的走出那個牢籠。

她沒有想過自己會去哪裏,但她知道自己絕不會回到林府。

王宮之中,沐楓洛將最後一本奏章放在桌子的一角,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之後站起身來。

“冷澤,什麽時候了?”

“已經亥時了。”一個帶刀的侍衛應聲道。

沐楓洛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又道:“明日是林家女兒入宮的日子吧?”

“是。”

“先找個地方安排住下。”

“已經安排下了。隻是王上,有句話臣不知道該不該說。”

“回來怎麽還學會客氣了?”

“王上之前冊封的那幾位王宮大臣的女兒和妹妹都是極受寵愛的,可據調查,林綰墨與林丞相的關係似乎不像表麵上那麽父慈子孝。”冷澤緩緩的說道。“既然王上要用林家女兒牽製林家,為何不選擇次女林綰馨?”

“想知道為什麽?”沐楓洛看了冷澤一眼。

冷澤很誠懇的點了點頭。從沐楓洛去殷國做質子時起,他就一直陪在沐楓洛左右,經曆生死無數,兩人關係雖名為君臣,實則親似兄弟。

“過來。”沐楓洛轉步走到書案旁邊,隨手從奏章之下抽出兩張紙來,翻過正麵,一張上寫著林綰墨,另外一張上寫著林綰馨。

冷澤吃驚的盯著沐楓洛:“你是隨便抽簽抽的?”

“是啊。”沐楓洛一笑,順手將兩張紙壓回奏章下麵。“冷澤,其實不管選擇誰,對於我來說結果都一樣。”

“嗯?”冷澤越發覺得一頭霧水。

“因為隻要有林家的人在宮中,林家就不敢妄動。否則,落在天下人眼中豈非連骨肉手足親情都不顧了?”

“原來是這樣,王上果然深謀遠慮。”冷澤一臉佩服的拱手道。

停頓了一下,冷澤又道:“王上,還有一件事情。”

“說。”

“您之前冊封的那些夫人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每一個人都已經遣人來問了至少三遍了,您總要給一個說法,今天去誰那兒啊。”冷澤一臉苦笑的看著沐楓洛。

他是沐楓洛的貼身侍衛,那些人見不到沐楓洛,但都能夠見到他啊。三個女人一台戲,他這一天都已經看了好幾折子的戲了。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每日正午,誰能做出討得我歡心的事情,我就去陪誰。”沐楓洛無辜的看著冷澤。

可這都三個月過去了,您就從來沒選過誰在這場比賽中勝出。

“王上,您這麽老拖著也不是個事兒啊。”

“等明日那林家的女兒入宮了再說。”沐楓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回到位置上伸手拿起奏章來。

小轎停在林府的門口,不甚華麗,也並不是王家正式的禮節。這種寒酸的排場落在林丞相眼中,或多或少心裏有些不快。

林綰墨穿著一身喜慶的大紅長裙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周圍前來送行的人,目光落在轎子旁邊那個侍衛身上。

那侍衛腰側掛著刀,刀鞘微微古舊但能讓人覺得到鋒利。

“冷侍衛。”林綰墨在冷澤的腳踏上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開口道。

冷澤的腳步頓住,略揚頭看著林綰墨,眼中是不解和探尋的神色。

“王上既然能夠下詔封夫人,何必如此吝嗇?”林綰墨唇邊含笑,目光卻銳利得很。

她確實是不得不嫁的,但卻容不得自己被如此看輕。

吝嗇?冷澤心裏一聲輕笑,還真是少有人用這樣的形容詞來形容當今王上呢。

“王上詔令如此,冷澤隻是照辦。”

“燕國才過了內亂,正是國庫空虛之時,王上此舉倒也是明君所為。”林綰墨不鹹不淡的接了一句。“那麽,冷侍衛,我們步行入宮可好?”

“啊?”冷澤實實的給林綰墨這一句話震住了。“可這轎子已經到了,夫人再如何節儉也不差這一點了。”

林綰墨聞言,凝眉沉吟了一下,展顏笑道:“這好辦得很。隻是冷侍衛要聽我安排才好。”

“夫人請說。”

“我看著轎子的麵也是上好的綢緞,四周掛著的飾物非金即玉。就請冷侍衛命人將轎子麵拆下來送給窮人做衣裳,再把這些飾物拿到當鋪當了,銀子以充國庫。雖然少些但也聊勝於無,是綰墨一份心意。”

林綰墨笑盈盈的說完時,冷澤已然聽傻了。

拆了轎子?當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