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滅魂
是夜,有明亮的月,如黑緞般的夜空中綴滿點點繁星,卻蓋不過月的光華。繁複錯雜的樹林間傳出清脆的馬蹄聲,馬上一男一女,男的神情冰冷,女的一臉無助。一聲嘶鳴,馬兒急急停在一處湖邊。湖水深不見底,平靜的水麵倒映著清冷的月。
“何人深夜來訪,擾老夫清夢——”
有蒼老的聲音似從湖的對岸傳來,雖遠,卻讓人聽得清晰。
馬背上的女子聞聲無助之意更深,男子拍拍她的背,抬頭畢恭畢敬道:“師傅,是徒兒華庭與鬱嬌,此時來見師傅實屬無奈,望師傅準徒兒一見!”
“庭兒你來便是,至於鬱嬌,老夫已不是她的師傅,且讓她速速離開!”
“師傅——”鬱嬌的淚一湧而出,哀怨地喚道,“嬌兒知道錯了,師傅您原諒嬌兒啊……”
“無需多言,老夫沒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徒兒,你走吧!庭兒,你且過來。”
湖麵似有一陣風迎麵吹來,一仙風道骨的老者出現在湖的對岸,軒轅華庭囑鬱嬌在馬上稍等,隨後側身下馬,施展輕功,借著湖麵突起的石頭一路到了老者身前,隨即向老者拱手施禮道:“師傅,是徒兒沒有照看好師妹,請師傅原諒!”
“今日午時有一年輕人前來尋醉月的解藥,老夫道又是想來騙藥草之人,不予理會,竟不想他說是有一綠衣女子用‘醉月’傷了他心愛之人,老夫方才想到定是鬱嬌這逆徒出穀時偷了醉月。她這般心狠辣地用此毒傷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如此對她,已是仁慈!”老者慈眉善目,語氣中滿是無奈和心痛,畢竟鬱嬌是老者一手養大,待她如親人,如此,也是最大的容忍。
“師傅,師妹已對她的所作所為有了悔悟之心,隻是現在她也身中醉月之毒,如不盡快服用解藥,隻怕性命難保!”軒轅華庭露出焦急之色,他急著要保鬱嬌一命,更想立刻知道沈夢楹的情況。
老者心中一緊,眼中滿是躊躇。
“師傅,你一向仁慈,且救師妹這一次吧。”軒轅華庭手中微微沁出汗意。“師妹不過及笄之年,隻要好生教導,必是一位出色的女子,念在她初犯,請師傅開恩。”
“罷……”老者無奈的歎息,轉身欲離去,聽得軒轅華庭在身後輕聲一喚,搖了搖頭,歎息道:“庭兒,你帶她到老夫所住之處吧。”
“多謝師傅!”軒轅華庭聞言欣然再施一禮,抬起頭,眼前已沒了老者的影子。
山間一處小小的庭院,有花有草,一小屋依山石而建,屋中有閃閃的燭光,老者坐於屋前的石桌旁,為鬱嬌把完脈,眼中流露出驚異之色。
“師傅,有什麽問題嗎?”軒轅華庭意識到不對,心中更是焦急不已。
“嬌兒,那女子與你有何深仇大恨,你竟混合了‘醉月’與‘滅魂’兩種毒!”老者眼中有壓製不住的怒氣,瘦骨嶙峋的雙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著,“滅魂毒性雖不如醉月,但與醉月同用就能發揮連醉月都不及的毒性。”
“我……”鬱嬌心裏萬分難受,卻又不得不說,“我討厭那個女人,我不喜歡華庭哥哥對那個女人笑,華庭哥哥怎麽可以對一個……一個……一個和刺殺他的人擁有一模一樣背影的女人好呢!”
風在山間嬉戲,蟲兒在草間鳴唱,有清清的水滴聲,一滴,兩滴,滴入深井,滴到軒轅華庭的心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師傅!你可將解藥交與那年輕人?”軒轅華庭的聲音在風中顫抖,沒由來的,他的心裏如萬千螞蟻啃咬一般難受。
“庭兒,看你們著急的樣子都如此相近,莫非你也認識被傷之人?”老者能感受到軒轅華庭的呼吸已經被打亂,“本來老夫不願將解藥交於他,隻是他一直苦苦守在那裏,我念他也是癡情,才將解藥取出給了他,但若是那女子與嬌兒所中之毒一樣,那服下‘醉月’的解藥,就是服下了催命的毒藥啊!”
“師傅,如何能救得她?!”
……
睜開眼,四周有華麗的幔帳,有精致的裝飾,一室燭光搖曳,窗外有耀眼的星光。床前,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她清亮的雙眼,帶著按奈不住的欣喜的笑,看著她,對她說……
她愣住,伸出蒼白細瘦的手指,放到他的喉處,指尖傳來輕微的振感,她驚恐地想坐起來,卻是力不從心。
江逸臣和蝶妃就在床邊,他們臉上都有欣喜的笑容,嘴一張一合,她卻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
“逸哥哥,是你麽……”她希望她隻是在做夢。
江逸臣心疼地摸摸她的頭,說:“小楹,是我,我回來了……我答應過你很快回來的,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一旁的江玉蝶笑著看著她,心中的大石也算是落了地。
“逸哥哥,我聽不到……”麵色依舊蒼白的沈夢楹不安地看著江逸臣,她聽不到自己發顫的聲音。
蝶妃一聽立即喚來候在外麵的老禦醫,外麵剛剛鬆了一口氣的老禦醫的心馬上又提了起來。一直等在丹霞殿外花園中的軒轅龍雲知道後也顧不得許多,急急跟著老禦醫進了內殿。
老禦醫顫巍巍地來到床前,眼中滿是疲憊,這兩天給沈夢楹診脈的都是他。江逸臣沒有讓禦醫上前,而是自顧自地替沈夢楹把脈,眼中一再浮出驚詫之意。
“逸臣,怎麽樣?”江玉蝶擔心地問道,雖然江逸臣比禦醫年輕,但是他懂的不一定就比老禦醫少。
“太子,您確定小楹服的是醉月的解藥嗎?”江逸臣眼中有隱隱的怒氣,這些日子沈夢楹出了太多狀況,他已經不能讓自己保持冷靜了。
“江逸臣,難道你懷疑本太子下毒害她不成?!”軒轅龍雲冷冷一笑,“本太子要她死,就如碾死螻蟻一般,何必如此麻煩!”
“逸臣!”江玉蝶上前把江逸臣拉到一旁,示意他別太意氣用事。“太子也是好心幫忙,不可如此無禮數。”畢竟軒轅龍雲是太子,未來的皇帝,現在與他結下怨,難免以後江家人的日子不好過。
“聖上有旨,宣蝶妃娘娘前去昭輝殿侍寢——”屋外傳來尖銳的聲音,江玉蝶不禁皺眉道:“想是皇上批完奏折累了,逸臣,太子殿下,小楹交給你們了。”
軒轅龍雲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輕輕點了點頭,心裏不禁冷笑道:這個女人果然有一套,竟然能將父皇的心抓得牢牢的。
江玉蝶歎息著急急離開了,留下一室人繼續束手無策地待在那裏。卻在這時,沈夢楹覺得喉嚨處一陣腥甜,猛咳幾聲,竟生生咳出血來染紅了白色的枕。
“禦醫!”軒轅龍雲怒吼,“你不是說隻要尋來解藥她便會無事嗎?!為何現在會如此?!”
“殿下饒命,老臣實在不知……”
躺在**的沈夢楹覺得胸口處撕心裂肺得疼,血源源不斷地從嘴裏咳出,鮮紅鮮紅,她的臉卻蒼白得嚇人。
漸漸的,嘴裏能感覺到的腥味越來越淡,視線開始變得模糊,最後眼前竟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任何人,任何物。
置身於黑暗之中,她腦中一片空白,莫非老天真要她亡命於此……
“駕——”
皇宮大門外驀然響起急促的馬蹄聲,馬兒嘶鳴,驚得守夜的侍衛精神高度集中。
“何人?!膽敢夜闖皇宮!”宮牆之上有嚴肅而清晰的聲音傳來,在寂靜的夜裏傳得很遠。
“本王有急事見太子!速開宮門!若是誤了本王的事,本王定唯你是問——”馬上之人冷眼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聲音如冰窖深處傳出,讓守門的侍衛為之一怔。
皇宮有規定,凡是過了關閉宮門的時間,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是不能隨便打開宮門的,然,聽到軒轅華庭如此一說,守門的侍衛不敢有絲毫怠慢,有誰不知道燁王爺的處事方式,隻要他能說出口的,就一定會辦到,此時他的語氣之中滿是焦急,想必定是出了什麽大事。
沉重的聲音響徹天際,宮門大開,軒轅華庭毫不猶豫地猛夾馬肚,棗紅色的馬兒一聲嘶鳴,徑直朝太子宮方向奔去。
——“滅魂是在醉月煉出不久後老夫在藥廬偶然發現的,它是醉月的衍生物,單用對人無害,可是混合到醉月裏便會成劇毒,那年輕人將用同種藥草煉成的解藥帶回去讓中毒之人服下後,便會讓滅魂立刻發揮毒性,使中毒之人慢慢失去聽覺、味覺、視覺、嗅覺,最後是觸覺……就像慢慢地將人的魂魄抽走……最後奪去的,便是生命……”
“駕——”
——“師傅,告訴我解毒之法,無論如何,我也要將她從鬼門關拉回來!”
深宮之中,四處回響著馬蹄急促而規律地響聲,從宮門,一路傳向皇宮深處。
——“庭兒,為了一個並不相熟的女子,值得嗎?”
馬背上的他腦海中不斷浮現著一個粉色的身影,陽光下,她對他笑,笑得那麽自然、那麽真切。
——“然後,我看到了你,你也看到了我,在這麽大個京城裏,我們能見麵是緣分,所以,看在緣分的麵子上……”
他的唇邊似有微笑的影子,淡淡的,在風中靜靜劃過……
——“值不值得,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與她……有緣……”
“駕——”
小楹,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