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10月18日 11:08台北

葉楓戴著一幅老花眼鏡,在字裏行間搜索著,生怕漏掉一個細節。

真相往往隱藏在細節中。

提起蔡孝乾,葉楓就咬牙切齒的,恨不得一槍斃了他。十年前,他就曾多次向組織提出暗殺清理蔡孝乾的申請,但都被否決了,因為幸存的同誌要比一個對國民黨已失去利用價值的叛徒重要得多。

簡要說說蔡孝乾這件事吧,這個蔡孝乾原是台灣彰化縣人,到過瑞金,參加過長征,在八路軍總部擔任過要職,領導過敵後工作,算是個老資格的共產黨人了,經曆和經驗都極豐富。1946年,蔡孝乾回到台灣,任台灣工作委員會書記,開展地下工作。就這麽個資曆,經受了那麽多年考驗的老黨員,在1950年初被國民黨逮捕後,特務們基本沒在他身上費什麽力氣,就叛變投敵了,連親自審訊他的毛人鳳都有點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還以為他說假話誆人。這家夥有什麽說什麽,像漏了底的桶,一泄千裏,臉變得比台北的雨雲還快。因為蔡孝乾的叛變,直接導致台灣地下黨組織全麵瓦解,共產黨員被捕者達數百人之多,牽連1800多人,多名潛伏在台灣國民黨高層的地下黨員被出賣犧牲,最有名的就是時任國民黨國防部參謀次長的吳石。舊檔案翻了再翻,就像刀子一樣一記記戳在葉楓心頭的傷疤上。在這十多年的時間裏,他不止一次與仇人似的蔡孝乾見麵,為了符合身份,有時候還要陪個笑臉。血的教訓,讓葉楓明白了他的工作遠沒有結束,甚至才剛剛開始,必須付出雙倍的努力和堅忍。

據王孟甫所言,蜥蜴行動跟這一時期一件特殊的事,一個特殊的人有關。如果他猜得沒錯,這件特殊之事就是指蔡孝乾案,這個特殊之人當然不是蔡孝乾,因為此人到現在還潛伏在大陸,並被稱為“蜥蜴”——善於潛伏的變色龍。但這個人應該是與這個案件有關的,一個雙麵“內鬼”,潛伏在共產黨情報機構內部執行某種特殊指令的人。在檔案中,葉楓發現有一個代號叫“地龍”的神秘人,是當年“基隆《光明報》案”的舉報內線之一。《光明報》是“基隆市工委會”發行的地下刊物,被保密局查獲後,逮捕數十人,後因陳澤民的供詞,直接導致了蔡孝乾的被捕。而保密局檔案裏一直以代號來稱呼這樣一個重要的證人,不得不讓人懷疑其中有更深層的原因。地龍,蜥蜴,蜥蜴,地龍,真叫人浮想聯翩啊。

蔡案發生後,有一些幸存的黨員被火速召回大陸,“地龍”,也就是後來的“蜥蜴”,很可能就是利用這個機會潛返的,並接收解放前就布置的“冬眠”特務。

這樣一來,範圍就大大縮小了,隻要查清當年哪些人返陸,並與《光明報》有過接觸,蜥蜴必在其中無疑。

但這些名單,國民黨國防部的檔案庫裏是沒有的,必須把這個情況告知大陸,讓他們有所防範。

葉楓合上檔案冊,退還給陳義,做了交接的手續,出了檔案局。還沒走到汽車邊,就看到兩個軍情局的便衣向他走來。

“葉處長,這麽巧。周末還在檔案局查資料哪?”他們不陰不陽地說。

葉楓清了清噪子:“我做什麽用不著跟你們匯報吧?”

“不敢,不敢,葉局長想請您喝茶,找遍了全台北都找不到。這不,要我們都來找了。說來也巧,我們剛剛在這兒看到您的車,就等您的人了。”

葉楓心裏咯噔一下:葉翔之已經派特務盯上他了,看來此次凶多吉少,不好收場。但不管怎麽樣,都得去應付一番。不然,隻能更加令其生疑,不配合,等於承認了一切。

“好,他在哪裏?你們先走,我隨後就到。”葉楓拉開車門。

“葉局長吩咐說,讓我們務必接您去,車子有人會幫您開走的,請上這邊。”那特務躬身做了個請姿。

葉楓無法,隻好上了他們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