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10月18日 10:13台州

好萊塢的化裝術真是出神入化,玄妙無比,不但用在大銀幕上供全世界人民觀賞,還用在了特務工作這個最沒有觀眾的領域,那些秘密的,不張揚的,不得不改頭換麵的情境,化裝術就有了極大的用武之地。五十年代後期,美國CIA的一個技術部門對化裝術進行了實用化改進,又大方地提供給了台灣特務機關。

林婉芬現在是個老太太,弱不禁風,顫顫巍巍,身為演員的她演起來輕車熟路,惟妙惟肖。鐵猴子也扮成個農村老漢,這麽一雙老人走在路上,隻有眼睛有毛病的人才認為他們是特務。

一路上過關越卡,無驚無險,很快,鐵猴子就帶她到了城南的一座老房子前。是座明清留下的三台九明堂的大院落,獨門獨院,原是乾隆時期台州有名的進士李晚老宅。民國時,李晚家道中落,子孫都散了,解放時就成了空宅。後來陸續搬入幾個“公家”主人,但時間不長,陸續又搬走了,現在,隻由一個老婦人看守。這裏來往的人少,門可羅雀,冷冷清清的,靜得可怕,大白天裏看起來也像間鬼屋。

鐵猴子領著林婉芬走到大門前,有節奏地敲幾聲門上的獅子鼻銅環,不一會兒,大門吱呀開了,探出一個老婦的頭。

“大嫂子,我們來看你了。”鐵猴子說。

那老婦見前後沒人,就把他們讓了進去,“哢”的一聲關回了門。

穿過兩道台門,到了內堂,已經有兩個人在階下等著了。

“婉芬同誌,你受驚了。”為首的那人迎上來緊緊握住林婉芬的手。是個中年人,二分頭,略胖的國字臉,雖然穿著草綠色的舊軍裝,上衣口袋還插著兩支鋼筆,看上去卻有點農民式的敦厚老實。

林婉芬認得他,國民黨軍情局台州特別行動站的管站長,也是蜥蜴組織的核心成員之一。林婉芬鬆了一口氣,見到他,就代表找到了組織。

“管站長,米蘭來了嗎?”在互相問候後,林婉芬問。她最關心的就是米蘭,隻有米蘭能帶來確切的蜥蜴的消息。

“米蘭馬上就到了。在她來之前,我們有一項至關重要的事情要商量。”管站長把他們帶入內室。

開了個小會,不笑的時候,管站長臉色就陰鬱下來,顯得不那麽敦厚老實了。

“行動馬上就要開始了,蜥蜴要我們做好一切準備,等M的具體路線行程一傳過來,就立即布置任務,所有成員都要密切配合,成敗在此一舉,可不能有一點誤差啊。”管站長嚴肅地說。

其實有點破釜沉舟,易水瀟瀟的味道了。除了鐵猴子不以為然外,其他人心中都沉重得如同青石板擱在胸口。誰都知道,不管這次任務成功還是失敗,他們都不可能在大陸繼續呆下去了。成功了,怎樣從大陸全身而退是個問題;失敗了,誰都活不了命,就算活著,也不好向黨國交待。這次行動,就像蜥蜴之前說的,要抱著必死的決心,去爭取最後的榮光。

“你們知道嗎,為什麽晨光組織那麽快就垮掉?是103厲害?還是台州公安精明?都不是。是因為我們的組織裏有內鬼。其實從陳甌開始,晨光就被華東局盯上了。為了徹底切斷共黨的線索,防止關鍵情報泄漏,我們忍痛犧牲了一些同誌。這筆賬都要算到這個內鬼身上。外魔易降,內鬼難防啊!會壞大事的。這是我們這次行動的最大阻礙,蜥蜴指示,必須盡快清除。”管站長環顧眾人。

“抓住他,千刀萬剮!”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人握拳捶了一下桌子。

“小宋,年輕人不要那麽激動。”管站長白了他一眼。

“有什麽線索嗎?”林婉芬平靜地問。

管站長搖搖頭:“我們隻知道,他的代號叫山鬼。當然,我最不希望是我們之中的任何一人。”

實際上,他也不相信山鬼是這個房間裏的某一個。首先他確定自己就不是,老婦人是他的老娘,當然要第一個排除的。林婉芬是蜥蜴的妹子,在蜥蜴看來,比他還可靠。三套馬車的鐵猴子就更無從談起,惟一可疑的就是小宋,但小宋是他的親信,手把手培養起來的,管站長對他觀察了許久,也沒發現有什麽異常。所以這次小會,他的目的倒不是要大家撇清關係,因為都沒什麽好撇清的,隻需要各抒己見,集思廣益,提供可疑線索。

五個人排了其他成員的名單,一個個議過去,論過來,最後還是一無所獲,誰都不像,但誰都有可能。

這就麻煩大了。

這種事,非蜥蜴親自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