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10月18日 2:26台州

硝煙彌漫,槍林彈雨,血肉橫飛,灼熱的空氣,濃烈的火藥味,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天空一片黑紅青紫,像開了個巨大的傷口,整個大地都在顫抖呻吟。

漸漸的,槍聲遠了,炮聲靜了,世界再無聲息,漢城變成了一座死城。

李猛像一隻貓似的伏在斷垣殘牆後,等待再次出槍的時機。

我軍攻占漢城,美韓聯軍的“黑箭”狙擊分隊擔任了漢城的阻斷任務,躲在樓間巷道,專門射殺我軍指戰員,構成了極大的威脅。李猛的特種第三連被指派參加針對“黑箭”的清除行動。

這是李猛跟“黑箭”的第三次交鋒了,從森林到平原,再到城市,從第一次的無邊恐懼到現在的沉著冷靜,李猛隻堅守一個信念——活下來,然後成長。

麵對隱蔽處悄悄伸出來的黑洞洞的槍口,惟一生存的辦法,就是在對方開槍之前幹掉他。速度、智慧、耐心、果斷,加上流暢如音樂一樣的狙擊技術,這一切在一個優秀狙擊手身上會得到完美的體現。

但再完美的狙擊手,在真正的戰場上,也有失手的時候,甚至很少能逃得過被人射殺的宿命。李猛握緊了槍杆,不敢有半點馬虎。不遠處傳來幾聲零碎的槍響,又有槍手應聲而倒,不知是我方的還是敵方的。

李猛從一個牆角快速爬到另一個牆角,這裏有個小缺角,正好用來窺探。挺槍,瞄準,像獵手一樣慢慢掃視對麵的一幢大樓。剛才辨聽槍聲的方位,敵人的狙擊手很可能就潛藏在這幢樓的第三層。

一個人影從一扇窗後閃過,李猛果斷地扣動了扳機,“啪”,清脆的槍聲劃破靜空,那人連叫都沒叫一聲就栽倒了。

得手後,李猛立即縮回身子,填裝好新子彈。從上衣兜裏取出一塊白石子,在旁邊的牆壁上畫上一個小太陽符號,在旁邊刻下數字“7”。這是他這場戰鬥中擊斃的第七個敵人,這是私下裏的約定,是競賽。就在他刻完“7”這一豎時,卻發現下麵已經有人畫了符號——

一隻眼睛,三角眼。旁邊寫著一個“9”字。

小子,真有你的!每次都趕在我前邊。

李猛正苦笑時,這隻眼睛突然幻化成一隻真人的眼,盯著他。熟悉又陌生的眼神,邪氣的瞳孔。

“我贏你了!”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李猛一抬頭,看到一枚子彈從遠處“啾”地飛來。時間仿佛凝固了,他動不了,躲不掉,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顆子彈旋轉著,帶著熾熱的火焰,筆直地射向他的眉間,彈頭上的金屬閃光曆曆在目。

悚然驚醒,硝煙散盡,槍聲頓寂,李猛這才發現自己獨自安然坐在台州公安處的會議室裏,剛才是打了個盹,做了一個短夢。李猛鬆了一口氣,有一種死裏逃生的虛脫感。但夢是真實的,是記憶的碎片,他已經很久沒有體驗到這種刻骨銘心的真實,離死亡那麽近的真實。

李猛擦了擦額上細微的冷汗。那個狙擊殺手留下的奇怪符號讓他很不安,這個符號隻有他才懂,沒有第二個人。為什麽它會出現在鍾樓的平台上?僅僅是巧合嗎?還是另有陰謀?他當時就想到了一個人,但隨即又否定了,不可能是他,他親眼看著他被敵人射殺的。人不可能有兩條生命,也不能借屍還魂。

李猛促使自己冷靜下來,也許,這是敵人的另一個圈套,目的就是讓103成員產生思想混亂,從而在心理上擊垮對方。

話雖是這樣講,但他本能地感覺,這裏麵一定有某種聯係。狙擊手的直覺一向是最靈敏的,“老槍,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趙大勇進來,看到李猛的臉,吃驚地問。

“沒什麽,也許今晚的工作緊張了點。”

“瞎說,我們又不是第一次認識,再緊張的工作,你的臉色都不至於這樣難看。”趙大勇搖著頭,又神秘兮兮的笑著說,“你猜我為你帶來什麽?”

帶來的是一隻大皮箱子,外麵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但趙大勇一打開箱子,李猛的眼就唰的亮了起來,裏麵竟是一把最新的美製M14改裝狙擊槍,還有十多顆子彈。

“從哪弄來的?”李猛拿起槍,調試各個部件,愛不釋手。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在用抗美援朝留下的改裝水連珠老步槍,雖然順手,但老掉牙了。從武器級別上來說,跟敵人的差距也越來越大。

“幾個月前,國民黨的蟠龍行動小組在近海被台州公安處一舉捕獲,從登陸船的夾層裏發現了這個玩意。許處長說借給你用用。”

“太好了!”李猛喜不自禁,有了它,如虎添翼,對付那個狙擊殺手就有了幾分勝算。

李猛走到窗前,推上子彈,舉槍朝遠處的房子瞄了瞄,有高精度瞄具的狙擊槍就是不一樣,如魚得水的感覺。就回頭問:“許處長呢?我得感謝他一下。”

許則安在負責唐小六的監視和特務新電台的搜尋呢,見到李猛和趙大勇過來,就迎上去說來得正好,陳思捕捉到了新的可疑電波。

但這回,卻無法解密。不是所有的密文都是可以簡單猜出來的。蜥蜴是一個破壞型的特務組織,破壞型的特務組織,無線電就是它的神經中樞,因為它需要許多即時的指令,來布置各個精確分工的部門或成員。如果破壞了無線電,就等於切斷了神經,雖然表麵上看,仍有手有腳,但大腦指揮不了,身體癱瘓了,再健壯的手腳也隻是花架子,沒用了,廢人一個。

杜麗加入了工作隊伍,並且把密文發給北京總部,那兒有一個密碼分析中心,專門負責各地可疑無線電的解密工作。

專家畢竟是專家,半小時後,北京的回電就來了,但隻破解了一部分,是暗語。

“外婆去廟裏了,你自己做晚飯,注意米不要放太多。”

很簡單的一句話,嘮家常似的。如果不是出現在加密電文裏,很可能誰也不會在意。這是什麽意思?杜麗和許則安拿到明文,又陷入了苦思。

“試試這個。”範哲從門外進來,看了明文,把《梁祝》戲譜交給杜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