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陳年篇

陳年第一次見到李溪亭時,是非常巧合的,那個時候他母親鬧著離婚,他和母親搬來了安縣,在外婆家居住,外婆是一個很嚴厲的性格,對自己要求很嚴格,事事都要求他做到最好。

包括學習也是。

陳年很愛他的母親。

那天他又惹母親生氣了,他想著給母親買一束花,結果在花店裏,就這樣猝不及防的遇見她了。

一麵之緣,他送給了她一把傘,想讓她不再受風雪的侵襲。

他也沒想到之後會再次遇見她。

他自搬來安縣,家住南縣外婆這邊,外婆早年喪夫,是個較為嚴厲的老人,對他也十分苛刻,事事都要求他做到最好,在學習方麵更是不遑多讓,要求他需得爭個第一回來。

這一切,都源於外婆的工作,外婆是個退了休的老教師,嘴邊掛著的就是那一句“阿年,你這次考試給阿婆看看,進步了嗎?”

陳年在來到安縣的第一年是十分不適應的,認為外婆對他的管教太過於嚴厲了,他十分不喜歡這樣的教育方式。

但是,有一個人卻很喜歡。

她是陳年的鄰居,是隔壁家的孩子,她叫南月。

自從陳年搬來後就屁顛屁顛地跟在陳年身後,叫他陳年哥哥。

後來兩人一起在安縣上學,在一個班,成為同桌,陳年就不讓她像之前那樣叫自己了,隻讓她喊自己陳年。

陳年對她的感覺一直都是鄰居家的小妹妹,沒有別的心思。

但是南月不這麽想,南月對他有著不一樣的心思。

陳年一直都未看出來,後來,他總算是看出來了,但是他也失去了他曾經心動過的那個女孩。

他第二次見到李溪亭的時候,是南月一遍又一遍的邀請她去江邊看煙花,說每年那個地方的煙花算得上是整個縣裏最好看的,還說不去看才是一大損失。

陳年隻想窩在家,並不想出門,無奈,外婆和南月一直在他耳邊說著男孩子就是要多出去走走之類的話,就連母親也說他要多出去結交朋友,這樣性格才會更開朗。

“得得得,我去,我去還不成嗎!”陳年歎了口氣,穿好衣服,和南月出門。

天不遂人願,走到江邊時,天色漸晚,來看煙花的人也十分的多,擁擠的人群直接將二人分開,南月在另一邊對他招著手,嘴裏不斷地喊著:“陳年哥哥,陳年哥哥……”

他想抓住南月的手,但是就在快要抓住的那瞬間,他忽然意識到男女有別,他改為了抓她的袖子,就是這一鬆開,南月又被擠入人群的洪流裏了。

陳年對這也沒有多熟悉,隻好給南月發了個消息,說自己在江邊的亭子上等她。

南月一直沒回複他消息,他等得不耐煩,想要回去了。

但是臨近十一點,來看煙花的人越來越多,擠著擠著,他的鞋就不小心被別人踩了一腳,他頓時來了氣,心裏本就有些惱火沒處發泄,於是對踩他鞋的人說話的語氣也不太好。

“同學,你踩到我了!”

那是第一次,他用這麽凶的語氣對一個人說話。

但是他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會是她。

上次那個在花店遇見的女生,她還幫自己撿起了照片。

陳年一直都記得她,他當時還想著下次什麽時候能夠遇見她。

這次也算是有緣。

他見她望見自己的眼神有些陌生,似乎是完全沒認出來自己,他有些失望。

看來,她不記得自己了。

他怕她不記得自己,這次主動開口:“同學,認識下吧,我是安中高三七班的陳年,你呢?”

她也笑著介紹了自己,這次,陳年記住了她的名字,她和自己一個學校的,她是七班的,文科生,她叫李溪亭,亭亭玉立的亭。

他又借機說道:“那行啊,這麽巧的話,我是否有幸請李溪亭同學一起看個煙花呢?”

這是他第一次邀請女孩子一同看煙花,在說出這番話時,他心裏其實是有些緊張的,甚至都不敢看她的臉色,也怕她拒絕自己。

但是好在她同意了:“好啊!”

於是,他和她看了此生最絢爛的一場煙花。

那也是他看過的最好看的一場煙火。

後來,煙花結束,南月和他一同回去,南月走到一半時還問他:“我看到你當時身邊站著一個女孩子,她是誰啊?”

“陳年哥哥,你喜歡她嗎?”

陳年聽見這個問題,愣了一秒,“什麽?”

“就是那個穿著普通,看起來瘦瘦的,紮著高馬尾的女孩啊,我都看見了,你們兩在一起看的煙花。”南月補充說。

夜晚的風有些冷,吹在臉上有些寒意,陳年掖緊衣角,腳步往前走,聲音被風吹了老遠,他說:“她不普通,她有名字,她叫李溪亭。”

“我喜不喜歡她跟你有什麽關係?”陳年說完,快步往前走。

南月跟在後麵執著得想要個答案。

陳年沒有再回答。

隻是記得那晚的風吹的他臉上好冷,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在別人麵前說一個女孩子不普通,那個女孩子是李溪亭。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這樣,或許是出於本能,又或許是像南月說的那樣,他真的對她,動心了。

然而男生在心動這件事上,比女生要遲鈍許多的。

陳年也是。

那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麵。

第三次見麵是在籃球場上,他當時在好友的慫恿下報了籃球比賽,原想著不去參加的,外婆也不支持自己,說隻會浪費時間。

他想著也對,準備拒絕的。

可是後來他又想著,或許她看見了呢?

籃球比賽的規模不比從前,這次是校賽,大家都有可能看到,說不定她也會看見呢?

想到此,陳年還是參加了。

隻是為了她能看到他打球的樣子。

這樣說來也確實可笑,一個被人誇上天的年紀第一,居然連參加個比賽都要斟酌再斟酌。

他也確實是如願了,在籃球賽那天,他終於見到她了,隻是那時的她在給別的男生送水,他抱著球站在一旁盯著那瓶水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都記住了那個男生的樣子了,那個男生還沒有他白,長的也不算高,甚至打球的技術還比不上他好,他不明白,為什麽她會喜歡那個男生不喜歡自己。

後來他去問了那個男生的名字,才知道他叫程澈,是他們隊的主力,也是李溪亭送水的對象。

他不甘心,故意繞了路和她遇見,她像是沉浸在送水的喜悅裏似的,走路連路都沒怎麽看,他也故意地往她旁邊走,兩人順利的相撞。

這次,他又是最先開口的那個,“怎麽,這麽快就不記得我了?”

他真的怕她不記得他了,每次他都會提前開口。

這次好在她還記得自己,比上次開朗不少,還會和自己打趣開玩笑。

但是陳年的目的不僅僅是這,他相來直白,他直接問她:“那是你喜歡的男孩?”

後者的反應讓他摸不著頭腦,她回答的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而是一個問句,她說:“什麽?”

陳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靠在樹上,懶散的回她:“我都看見了,那個男生。”他用手指了指剛剛她送水的那個男生的背影。

誰料,她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卻笑了,一臉好笑地看著他,“那不是。”

這下輪到他不明白了。

“我說,他不是我喜歡的男生。是我朋友喜歡的。”她又開口解釋道。

陳年看著她一本正經得解釋,心裏暢快了不少,幸好不是,不是就好。

他想著自己正好下午還有一場籃球比賽,也就邀請她來看自己的比賽,她同意了。

走的時候,陳年差點忘記最重要的事,讓她來給自己送水。

她聽見了,笑著說好。

陳年抱著球,臉上是不加掩飾的笑意。

後來,他並沒有等到她的水,直到那場球賽結束,他等到了最後,球場隻剩他一個人的時候,他都沒有等來她。

他給她發了一條消息,在短信裏麵,他問她:“你為什麽不來看我的比賽?說好的給我送水呢?”

她沒有回他。

直到最後,來送水的是他的同桌南月。

臨近回去的時候他都在生氣,不斷地問南月一個問題,“一個女生拒絕給一個男生送水代表了什麽?”

南月想了一會回答他說:“除非是那個女生不喜歡這個男生,或者是沒有將這個男生的話放在心裏,又或者是兩人的關係沒有達到特別好的地步。”南月回答的認真,陳年聽的也認真。

“是嗎?”

“對啊,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

他知道,她不喜歡自己。

哪怕自己成績再好,年級第一也沒用,她還是不喜歡自己。

從此以後,陳年不會時不時得想要博取她的注意了。

讓他回心轉意的是那天她加上他QQ號的時候,他不知道她從哪裏得來他企鵝號的,他也沒想過她居然會主動得加上自己。

那天晚上他沒通過其他人的,唯獨通過了她的,他想著,或許兩人以後的話就會慢慢得多起來。

那段日子裏,也確如他願,兩人的話比以前多了不少,她有不會的題也會來問自己,學校裏有什麽有趣的事也會跟自己分享,她像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無話不談的好友。

陳年想著最起碼自己與她的距離近了一步,這樣也挺好的。

在距離高考還有一個星期時,那天晚上他和父親吵了架,父親想要他回到大城市裏生活,不讓他在安縣參加高考,還說和母親爭奪他的撫養權,他當時在電話這頭舉著手機發了火,嘴裏一字一句都是對父親的責罵,“你不喜歡我待在這裏,我告訴你,我還就待在這不走了!我就要在這裏參加高考,我也不會跟你走,當初是你對不起我媽的,你沒資格爭我的撫養權!”

他將最後一句話說完,臉上是抑製不住的怒意,那一個晚自習他平生第一次逃了課去操場打球,六月的傍晚,隻剩蟬鳴不停地鳴叫,在一次次的投籃中,他的怒火得到釋放。

那天晚上打完球和好友回去時,遇見了剛剛下晚自習的李溪亭,她一個人慢悠悠地往寢室走,手裏還拿著本學習資料。他注意到那是一本數學習題集,看起來很新,應該是剛買不久。

他提出要送她回去,她也沒拒絕,笑地很矜持,兩人始終保持著距離,慢慢往前走。

兩人聊了好久,他其實是很想問問她要考哪所大學的,可是她卻告訴他,看最後考多少分再決定。

陳年聽到這句回答,低聲不語,目光看向地麵,在路燈下,兩人的影子被拉地很長很長,直到交織在一起。

陳年往她那邊側了側身子,直到兩人的影子徹底融合,看起來就好像是他擁著她往前走一樣。

他看著這一幕,驀得笑了。

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小動作,連她也沒看見。

後來到宿舍門口時,他也沒想到自己會突然說出了心裏的想法,他說:“你要不要試試南大?”

其實他想說的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南大。

他還是怯弱了,他不敢肯定她會同意。

但是在下一秒,她的聲音回應的很快,她說了聲好。

然而就是那聲好,讓他驀然瞪大了眼睛,她這是……同意了?!

直到回去時,他的步子都是輕快的,腦子裏也不斷地想著以後就要一個大學了,在大學裏又能見到她了,真好。

從她同意試試南大到高考結束,陳年都沒有等到她的消息,連他的生日會都沒有來。

他想著兩人要是考上一所學校了,他就跟她表白。

他把一切都想得很好,隻要他的大學裏有她就行,她不喜歡自己也沒關係,以後能時常見麵也是一件好事。

那個暑假他比誰都期待分數,比誰都緊張。

可是後來生日那天,她不僅沒來,他還知道了她連高考都沒參加。

“為什麽沒參加?”

“她不是說了她要考南大的嗎?”

“她明明同意了試試南大的啊!”

……

生日會那天,他一遍又一遍地問她的好友方悅為什麽李溪亭沒參加考試,為什麽不去南大,為什麽不守約……

然而,方悅隻是告訴他,她家裏出事了。

陳年給她發了很多消息,可是她一條也沒回,她好像消失在他的世界裏了。

陳年知道,他在安縣的時間不多了,等他去了南大,他就不回安縣了。

父親和母親商量過了,他以後就住父親哪裏,不回安縣了。

這是在安縣過的最後一個生日,他以為她會來的,她還是沒來。

陳年將高考之前給她寫的信放進了禮盒裏麵,那裏麵還有他之前寫的數學習題。

方悅告訴他,李溪亭的姨媽一直在勸她複讀,估計大概是會複讀的。

陳年聽在了心裏。

他記得她之前數學比較薄弱,那天晚自習他看到她懷裏抱著一本數學習題集,還是新的,他覺得那本對她沒多大用,他想著把自己的這本給她,想讓她的複讀之路更加平坦。

沒事,她不喜歡自己也沒關係,隻要她開心就好。

他不知道她收到那封信沒有,那封信裏寫了好多他對她要說的話,從第一次見麵到後來的生好感,到最後的確定喜歡,他都是在步步試探。

他怕她不喜歡自己,在別人麵前,他是考試不費吹灰之力的年級第一,可是在戀愛麵前,他也隻是一個藏不住心事的男孩。

在那封信裏,他說在他們倆第一次見麵的地方碰麵,是那家花店。

花店的名字是:“好久不見。”

信的原文:

如果你也對我有幾分好感在的話,那麽,今天下午三點我們在好久不見花店見麵,我等你,希望你能來,期待與你的相見。

——陳年2013年8月26日

那隻是信的最後一段內容,他相信,她看得懂他的心思的,她也會明白的。

他那天參加完生日會後,還特意叮囑了方悅一定要將禮盒交到李溪亭手上,方悅也保證自己會圓滿完成任務,看到方悅說自己一定會交到她手上,陳年才算是放心。

二十六號那天下午,他從兩點就出門了,南月看見他出門,還多嘴問了一句他去哪,他笑著說去見一個朋友,南月還屁顛屁顛地想要跟著一起去,他拒絕了,他不想南月出現在李溪亭麵前,畢竟,那是他們倆的事情。

兩點的太陽是很毒辣的,但是他毫不在意。他出門的心情有多欣喜晚上回來就有多傷心,那天他從兩點等到晚上花店關門,又等到花店主人勸他早點回家,她還是沒來。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七點了。

手機隻剩下百分之五的電量了。

他又等了一個小時,天已經黑了,月亮也出來了,她依舊沒來,手機也早已關機。

那一刻,他想起之前南月跟他說過的話,“一個女生要是不願意給一個男生送水的話,大概就是不喜歡這個男生的……”

他好像明白了什麽。

抬頭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很亮很亮,照在他臉上,他眼裏映襯出了第一次見她的模樣,也是在這家花店,那是兩人的初次見麵。

想到之前的種種,如今看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將今天要買給她的花,丟進了垃圾桶裏。

那是一束玫瑰。

他此生第一次送女孩子玫瑰,花沒送出去也就罷了,居然還被放了鴿子。

少年的薄願第一次得不到實現。

喜歡二字,似乎也沒多大的重量了。

後來呢,後來他和南月一起上了南大。

在大學裏,他也一直將南月以妹妹的身份看待,南月對他的那片心思,他始終不知,也是到了大二他才知曉。

大學初期,南月身邊不乏許多追她的人,每次她都用自己當擋箭牌,說自己是她的男朋友,陳年每次都灰著臉不應聲,隻有南月知道,陳年對她,並沒有喜歡。

後來陳年身邊的追求者也越來越多,不少妹子都想要和他在一起,他拒絕了一個又一個,每次他拒絕別人的時候,南月就會跳出來說她是自己的女朋友,讓她們不要再白費心思了。

那些女生聽到這裏都放棄了。

陳年不止一次告誡過南月,兩人之間隻是普通的鄰居關係而已,讓她不要逾矩。

後來他也不知道怎麽就傳出來兩人在一起的謠言了。

他解釋了無數次,大家都不信,就連母親都說看好他們。

那年過年,他沒回安縣,和外婆母親一同回了父親那裏,南月也跟著去了,隻因為南月的父親和自己的父親是合作關係。

在飯桌上兩家人不斷得開著玩笑說想要撮合他們倆,陳年第一次在那麽多人麵前失了態,他說:“我喜歡什麽的女生是我的事,不要你們操心!”

可是,就在他說完那話的第二天,母親就病倒了。

期間一直都是南月在照顧母親,醫院家裏來回跑。正值過年,醫院也沒多少護士,南月也十分勤快,照顧母親也不嫌累,比父親和自己這個兒子做的都要好。

母親不止一次在醫院裏拉著南月的手誇她是個好孩子,還說她要是嫁到自己家就好了。

陳年站在一旁不作聲。

後來,母親病好了,南月卻病下了。

在那段照顧南月的日子裏,他也莫名其妙的生出了對她不一樣的心思。

他不確定那是不是喜歡,他也隻是當她是妹妹來看待,所以,他學會了逃避。

後來在安中2014高考的動員大會上,他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被邀請著上台發表學習經驗。

那是在上了大學後的第一次兩人見麵。

他站在台上,看著坐在台下的她默默地拿著一張試卷在角落的位置上寫著,他沒看見那是什麽試卷,但在來之前,他有看過她的成績,比起之前來說,是相當不錯了。

他想,她一定會如願的。

學校讓他說些什麽,給大家予以鼓勵,他想了想,還是說了當初想要對她說的話,他希望她這次不要放棄,要考上自己想要考上的學校,就算不是南大也沒有關係。

他說那些話時,目光其實一直都是看她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發現。

他本是想在下台的時候去找她的,但是在電話那邊南月告知他,外婆出事了。

他又馬不停蹄趕了回去。

至此,兩人沒有再碰麵。

外婆的身體本就不是很好,再加上平時操勞過多,還是倒下了,外婆已經八十二歲的高齡,身體愈發不如從前。

這一倒下,就是再也起不來了。

那年暑假,七月中旬,外婆安詳離世。

她走的時候還握著南月和陳年的手說希望看見兩孩子在一起,陳年這次沒有拒絕,哭著說好。

外婆說她唯一的遺願就是想要看到二人在一起,陳母在一旁直抹眼淚。

陳年開口想要解釋自己已經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可是外婆一直張著嘴斷斷續續地說:“阿年,南月是……是個好孩子,外婆……喜歡她,外婆想看到你們兩好好的……”

南月跪在一旁,握著外婆的手,哽咽地說不讓外婆走。

陳年淚流滿麵,看著外婆輕聲說了句:“好。”

他喜歡的女孩子不喜歡他,他得聽外婆的話,要看看別人了。

或許,外婆說的沒錯,南月真的是個不錯的選擇。

陳年想。

外婆走的那天,是個雨天,七月本就很炎熱,可是南月就是不厭其煩地跑來跑去,時不時得關心他的情緒,也會在母親哭的不省人事時,跪在一旁安慰母親……

那一幕幕印在了陳年的腦海裏,也是那次,他的眼裏算是真正的看見了南月的存在。

“南月是個好孩子,阿年你可不能欺負她。”

母親在那之後將南月的手交至陳年手上時,陳年笑著說好。

這之後,南月算是如願了,她喜歡了許多年的少年終於回頭看見她了。

她等這一天,已經許多許多年了。

大二的第一個月,他在南大的學校裏遇見了她。

她和一個男生還有一個女生在一起扛著攝影機到處找人拍照,似乎是在完成什麽作業,他站在距離她很遠的樹蔭下看著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風,他心裏百感交集,有那麽一瞬間,他很想衝上前,對她說上一句,好久不見。

但是在看到南月笑著拿著冰激淩朝他跑過來的時候,他的內心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

他現在已經有女朋友了,不能再想別的女生了。

所以到後來,他始終沒有勇氣正視過她一眼,他怕他心裏的堡壘崩塌。

那是他好不容易才築建起來的,他得守住他的城池。

在大學裏,兩人沒有主動聯係過對方一次,一次都沒有。

和南月在一起的第二年,即將畢業之際,他收到了一份畢業禮物,是一把黑色的傘。

他認出來了,是那把他曾經送給她的那把,他看著那把傘沒說話,眼裏有些濕潤。

那是他年少的往事,如今也和那把傘一樣,落滿了灰塵,再也回不去了。

南月問他可不可以將那把傘丟了,他看了一眼,淡淡地說可以。

他的青春和這把傘一樣,再也回不去了。

那些年少的記憶就留在十七歲吧,他要往前走了。

再後來,他結婚了。

和南月。

那個喜歡了他很多年的女生,那個追了他跑了很多年的女生。

他們終於在一起了。

婚禮定在2021年三月二十八日,是個春暖花開的季節,那個季節是南月最喜歡的季節。

春天,象征著生機,也象征著新的開始。

他給她發了婚禮請柬,他不知道她會不會來,但是他知道,他算是真的釋懷了。

婚後的第二年春天,南月檢查出有了身孕,已經三周了,也是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她去世了。

癌症晚期。

他知道的那天是非常意外的,還是方悅在朋友圈裏發的消息,他無意間刷到了,那個時候的他正在陪南月做孕檢,看到那則消息,遲遲沒有反應過來,連南月叫他的聲音他都沒有聽見。

隻是覺得耳裏有片刻的失聰,什麽都聽不見,世界歸於靜默,他陷入了一片無盡的黑洞裏,在那片黑洞裏,眼前不斷的浮現出一個人的模樣,可是他卻怎麽也看不清楚。

他不得不承認,他好像忘記了年少時曾一腔孤勇喜歡的那個她了。

李溪亭的葬禮他並沒有參加,而是一個人獨自回了安縣,在那天晚上去了江邊,三月的晚上,江邊有些冷意,他站在那裏,看了會天,烏雲下月亮遲遲不出來。

他轉身從車裏拖出了煙花,將它們點燃,看著它們一簇一簇綻放,好像那樣,就算是紀念過她了。

“李溪亭,我這次是真的要忘記你了,希望…你在那邊好好的。”他笑著說完,腦海裏那個人的影子也從他的記憶裏徹底消失。

2023年初春,他和南月的孩子順利出生,是個男孩。

他給孩子取名為陳暮。

南月問他取這個名字的用意,他說沒什麽含義,隻是翻字典看到這個字覺得好就用了。

隻是後來起風了,吹開了日記本上的數頁,在最後一頁,是他寫的一句話,是李清照的詩,上麵寫著: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