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如困獸,何為囚籠

她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一步步走回了將軍府,堪堪推門,便聽見殿中鶯聲燕語不斷。

“將軍別摸那兒,奴家好癢……”

殿中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伏在他胸膛的不止有伶人,還有她的貼身丫鬟。墨雅望呼吸一滯,心痛得無法呼吸,轉身就想離開。

“站住。”身後的男人在她露頭的那一刻便盯上了她。

她在獄中受盡折磨,方出獄回府,卻見她的丈夫在府中尋歡作樂。墨雅望心中苦澀。

可父親教導過她,夫為妻綱,她身為正妻,需要賢惠大度。

墨雅望強撐起笑。

她轉過頭的那一刻,卻被飛來的杯盞正好砸中額頭。

“本將軍讓你站住,墨雅望,你聾了嗎?”

“唔!”被砸破的額角汩汩冒血,墨雅望無力的跌坐在地。

她捂著額頭,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了她的丈夫,——當朝大將軍陳立晟,亦是她一嫁誤終身的男人。

她顫著聲音:“為什麽?”

“當初你逼婚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今天。”

陳立晟冷漠的眼神中藏著殺意,“你這種早就被人破了身的爛貨,本將軍留你到今日是看得起你。”

他朝著屏風後說道,“墨國公還在猶豫什麽,不是想要本將軍提拔一二嗎?用她這一條賤命,換國公府獨子的錦繡前程,難道不賺嗎?”

墨雅望瞳孔驟然一縮。

父親,兄長?怎麽會?!

嫡兄前些日子殺了人,為了不影響他的仕途,父親便把她推出去給兄長頂罪。

父親那時還向她擔保,墨家不會讓她死的。

陳立晟像是洞悉她心中所想,嗤笑道:“墨雅望,你不會到現在還天真的以為你能活著出獄,是墨家的手筆吧?死的可是相府嫡子,你的傻到真覺得墨家會保下你?”

墨雅望必須死!

若非她的貼身丫鬟告訴他,她已經知曉了他暗中謀反的秘密,他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以為這個蠢女人隻知情情愛愛。

也不知墨雅望在獄中有沒有暴露什麽。

見墨國公遲遲不動手,陳立晟眸色陰沉下來:“本將軍的耐心是有限的!”

困獸猶鬥,何況是她:“父親,我是您的女兒啊,您難道……啊!”

話未來得及說完的下一刻,墨雅望便被一劍穿心。

——她的父親,她從小到大最為敬仰的父親,為了兄長的仕途,成了她丈夫的劊子手。

那一瞬間,墨雅望接握著劍身的手被割出淋漓的鮮血,心髒驟停,痛的不能呼吸。

她倒下的那一刻,始終瞪大著眼睛。

那驚懼的瞳孔在三個男人的冷眼注視下,逐漸渙散了。

墨雅望一死,便再無人知曉她兄長殺人的真相和她夫君謀反的秘密,再沒有誰能威脅到他們了。

隔日,啟明城便傳出了吊著一口氣出獄的將軍夫人,沒熬過冷風刺骨的寒夜,去了。

將軍喪妻,悲痛萬分。

她頭七當日,無數人吊唁,數殺掉她的男人最為悲痛,哭歎得最是賣力。

無人不歎一句這墨雅望有個寵她好父兄,還嫁了個深情的好夫君。

隻可惜,她作惡多端,是個殺人犯。

墨雅望不明白,到死也不明白。

她這一生從未有過半點忤逆,規規矩矩的做著自己的賢淑貴女。出嫁前順從父兄,出嫁後順從夫君,為什麽到頭來取她性命的劊子手,卻是她至親至愛之人?

驟雨驚春。

滂沱的雨仿佛是老天爺在泣淚。

將軍府後院,一女子被如破布般摔扔在了地上。

“墨雅望,就算你給本將軍下藥,本將軍也斷不會碰你一根手指頭!”

男人的臉雖潮紅,卻也遮蓋不住陰沉的麵色,“王福海!”

“是。”

被使喚的將軍府管家王福海當即抽出了長鞭,掂量了下,蘸了一旁美人兒遞來的鹽水,就往墨雅望身上重重抽去!

啪!

“下賤!”陳立晟輕蔑的瞥了如死狗一般的女人一眼,摟著懷中的美人兒回了主屋。

無人注意,身子本就虛弱的女人在一鞭鞭之下,那渙散的瞳孔突然有了焦距。

疼!

雨混著血水,痛感讓墨雅望無比清醒,她動了動指尖。

她又活了?

是的,她重生了,從地獄裏爬出來了,爬回了她要死要活嫁入將軍府的第六個月。

“聽著沒,將軍說您下賤呢。”

“夫人,您往後還是安分些,奴才也不想這樣待您哪!”

王福海嘴上這樣說著,臉上卻在陰笑,手中揮舞鞭子的力道隻增不減。

這一切都太熟悉了。

她堂堂國公之女,因為驚鴻一瞥愛上了陳立晟,哭鬧著強嫁進了將軍府。

可陳立晟早就心有所屬,壓根不屑於碰她。

她嫁進來半年有餘,至今未承寵,受人挑唆一時腦熱就給陳立晟下了藥。

墨雅望淚眼怔愣。

她撫著曾被一劍穿心的心口,看著自己沾滿泥濘,卻難掩蔥白纖細的手,恍如隔世。

前世,她辛辛苦苦助陳立晟謀反,為犯了事殺了人的兄長頂罪入獄。

陳立晟這個男人卻在她被打入天牢後,害怕她屈打成招說出他謀反之事,想要殺她滅口!

而她的父兄,害怕偷梁換柱之事被揭穿,影響了兄長的仕途,主動和陳立晟合作,成了這“大義滅親”的劊子手。

這些男人是她的父親,兄長,丈夫。

他們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卻在吸幹她的血之後棄她如敝履,過河拆橋,兔死狗烹!

想起自己前世死不瞑目的慘狀,墨雅望心底除了悔,還有無盡的恨意!

她緊咬牙根,拚盡全力揪住了鞭尾。

“你……你怎麽還有力氣?!”王福海一驚。

當然有!前世她得知陳立晟暗中謀反,為了能保護他不拖累他,她不惜花重金聘請黑市的殺手教她武功。

她早已因他們麵目全非,不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閨中女子了。

鞭上的倒刺極為紮手,墨雅望忍痛用力一拽,握著鞭子另一頭的王福海,應聲栽倒在地。

陳立晟下令鞭笞她隻是想給她個教訓,但他沒想到,王福海早就被人買通了,鞭上沾了鹽水誓要置她於死地。

王福海,一條見風使舵的走狗。

“你早該去死了!”

她拔下發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重地插入王福海的心口!

一切發生的太快了,王福海甚至來不及反應,就再也睜不開眼了。

遍體鱗傷的墨雅望現在已是強弩之末,她強撐著身子快速離開了這兒。

一步一步無比艱難,她最後幾乎是爬進了一間可避雨的房中的。

她劫後餘生的喘著粗氣,眼淚怎麽也止不住,不由的慟哭起來。

好難受……

然而下一刻,一把匕首便橫在了墨雅望的脖頸之上:“別動!”

墨雅望下意識地抬眸,卻撞入了一雙幽深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