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

又是一年一度的梅雨季,順著庭院屋簷而下的雨水,最終還是逃不過落入青磚泥瓦之間的命運。

這場初雨的到來將氣溫也壓低了些,好似預兆著什麽大事要發生一樣。

“小姐,該是請安的時辰了,奴婢伺候您梳妝。”

兩名丫鬟利落行動,將本臥在榻上有些恍惚的人扶起,梳洗打扮起來。

“小姐,許是被夢魘著了?”

正說著話的是自小習字便陪在她身邊的丫鬟春花。

好似還未從夢中清醒過來,思索了一下,這才回神問道:“你又怎知?”

“小姐每回夢魘就會流淚,這一早起來淚痕還未消去。”

“你到瞧得細致。”望向鏡中正替她梳發的春花。

後者嘿嘿一笑。

也不知是怎的,自小起每次夢魘便是這樣,醒來後淚痕未幹,依稀隻記得一位少年郎,其餘便再也記不清了。

隻是…昨日那夢好似不再那般模糊,隱約能見那少年郎的眉眼。

不及深思,從進院門前便聽見遠處屋內歡聲笑語,看來今日又是如此。

“給祖母請安。”

屋內隨著這一聲安靜下來。

“行了,起吧!難為你每日不差的來老身這。”

坐在上首的是這府上輩分最高的人,但是要說這府上後院的決定權……

視線微抬,固定在那人身上,眼眸微暗。

對方似有所覺,轉過頭,想到今早自家老爺無意說漏的婚訊,這小賤人馬上就要從眼前消失,還要嫁給那個紈絝子弟。

姐姐休怪妹妹無情,聖命難為,本還想著將你那好女兒嫁給我那侄兒做妾,也算妹妹仁至義盡,看來這就是命吧!

“詩兒,今日怎的來的遲了些?”

一個稱呼驟然將她拉回到回憶之中。

問話的人原本不過是母親同情之下救下的外室,現如今竟憑借母親平步青雲。

想著母親生前對這人千般萬般的好,現如今……詩兒,真是諷刺!

“回母親,許是今日初雨落得突然的原因,導致女兒身子偶感不適,也便來遲了些。”

“哦?這樣的話,母親你看這……”說完看向上座的祖母。

“詩兒今日身子既然不適,那便回去歇著吧,近一月便不用來老身這裏請安了,安心靜養,將身子骨養好了再來請安也不遲。”

祖母一聽便明白是何意,兩人心照不宣的打著掩護。

“秋月,還不扶你家小姐回去歇著。”

眼看著祖母發話,這位母親大人坐不住了,趕忙接了話茬。

抬頭掃向屋內的人,正對上那位不久前才如願當得嫡女的好妹妹—唐傾衿,對方仿若沒想到會對視,心虛一般轉頭回避。

......一陣無言,今日怎的這麽輕鬆放她回去,那母女二人又再籌劃些什麽?

“那…孫女就不再叨擾您了,別再給您過了病氣,徒增麻煩不說,還再傷了您的身子骨,就得不償失了。”

說完,抬手搭在身後丫鬟秋月上前抬起的臂彎上,擺出一副身嬌體弱的姿態,踉蹌的走出院子。

還沒等人走出院子,屋內又開始新一輪的言論。

“祖母,母親剛剛說的是真的嗎?姐姐就要嫁到候府了?”

“不管怎樣那也是她的命,如果能讓我兒仕途順利些,也不枉昔日這十多年的養育之恩。”

回到院內,春花正站在院中執傘向院外觀望,遠遠地終於等到自家小姐,小步跑向來人。

“小姐?怎的今日回得這般早?往日不是還要再有些時辰?”

“秋月,你退下吧,春花伺候我便好。”

進入屋內

眼看著自家小姐的表情平靜如水,常人或許看不出,但是自小跟在小姐身邊,自是知曉小姐的心思。

自家小姐平日裏從來都是笑麵帶人,糾不出一絲錯處的,但現在......

“小姐這是……”

進入內室,將原本壓在梳妝台下的盒子抽出。

“這裏有些碎銀,你快去打聽一下父親近來可有什麽不同尋常的情況,尤其打聽一下父親可有晉升的消息。”

“小姐這是作何?小姐不是就隻有這些積蓄,留著買撐得住場麵首飾用的嗎?”

回想起今日請安時祖母和那位繼母的嘴臉,還有唐傾衿無意回避的神情,心慌的很,總覺得有與她有關的事瞞著她。

“快去快回吧!別讓秋月注意到。”

既然自家小姐不願多談,作為奴婢也不好多言。

“好,奴婢這就去。”

眼看著人走遠,心裏止不住的慌,但願...是她想多了。

原本想著過了晚飯的時辰,春花便能回,沒成想等來了那位’好’妹妹唐傾衿。

“妹妹私自前來看望姐姐,還請姐姐不要怪罪。”遠遠便聽見唐傾衿的聲音。

原本正沏茶的人皺了下眉,又恢複如初重新動作起來,緊接著便聽見來人破門而入的聲響。

“怎的也沒個人伺候姐姐,竟勞煩姐姐沏茶迎客。”

毫不客氣的舉止,囂張跋扈的語氣,還真是不見長進。

隨手將麵前的茶杯遞出。

“我身邊的人你不是最清楚?”

回想起當初她們母女二人剛剛得勢不久,就迫不及待將原本母親身邊的心腹提出,降罪的降罪,賣出的賣出,隻留下一個與她同歲心無城府的春花,還是祖母思及府上的體麵將自小啞巴的秋月送到她身邊。

“噗呲!這是什麽?這麽苦!”

對方的神情全然在她意料之中,果然有段時間不見也不見長進,連她母親的那些皮毛手段都沒學到。

“妹妹不請自來,姐姐還來不及準備,還請妹妹...不要怪罪。”重新衝泡一杯,說完麵不改色的抿了口茶。

“你!哼!真是不知好歹,原本妹妹好心告…”

又想到今日在母親那裏聽到的消息,本好心提早告知一聲,隨便看看這位平日裏麵不改色,總是那副高高在上表情的姐姐,在聽見時又是何等神色。

看來還是母親說得對,像這種整日高高在上摸樣的賤人不值得同情,又改口道:“既然姐姐不願見也不歡迎妹妹,那妹妹也不好叨擾。”

說完甩袖憤然離開。

後者抿了口茶,盯著走遠的身影走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