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島求生

蘇寶兒來當裙子的時候,莫鶴生便猜到蘇寶兒想去做什麽了。

他派日進直接去盛昌賭坊蹲人,日進果不其然看見了裏麵扮豬吃虎,最終引得全場圍觀的蘇寶兒。

因為少莊主料定蘇寶兒必會得勝,所以他就出了個元寶意思意思。

沒想到因為一賠十的比率,日進還倒賺了不少。

“你出手的時機很不錯。”莫鶴生搖著扇子對日進的行為給予了肯定。

日進謙虛道:“還是少莊主料事如神,猜到了寶兒姑娘必會以計策取勝。”

“這是重點嗎!”盛桃氣得鼻子都歪了,“你明明一直都在,為什麽不出手救她?”

莫鶴生用扇子抵住有些激動的盛桃的肩膀:“重點是,蘇寶兒為什麽要老實被抓。”

日進點頭附和:“沒錯,我就是看寶兒姑娘絲毫沒有抵抗,這才沒有輕易出手。”

盛桃冷靜下來後,才覺得莫鶴生說得有理。

蘇寶兒如今的實力,一流高手雖稱不上,但要暴打一群小嘍囉還是綽綽有餘的。

而且蘇寶兒偷摸出去砸賭場場子這種事,對於盛桃來說早就見怪不怪了,也沒見蘇寶兒哪次出事。

“那個姓李的是什麽來頭?”盛桃不自覺地摁起手指關節,咬牙切齒地冷聲道,“等著我把他頭擰下來。”

莫鶴生此時已經翻身上馬,示意眾人上馬跟上。

赤風已經被林默之霸占,盛桃無奈,隻能搶先跳上另一匹看起來較為勇猛的馬,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馬蹄聲在一片寂靜中有如雷鳴,揚起一地塵土。

有人打開窗戶想要出聲抗議,可一看到領頭那人發簪鶴羽,便老實閉上了嘴。

“喂,你還沒回答我呢。”

盛桃緊追其後,莫鶴生微微偏頭,答道:“那人便是六旗幫紅白旗——李潮波。”

***

某座孤島的海邊沙灘上,蘇寶兒的下半截身子露在外邊,上半截則悶在沙子裏。

但似乎有個缺德的人,給她口鼻處挖了個呼吸洞,這才讓她免於悶死其中。

蘇寶兒不禁心中大罵:有功夫給她挖呼吸洞,沒功夫把她從坑裏刨出來嗎?

她奮力從沙堆裏坐起身,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和細白如金的沙灘。

海浪翻湧而上,卷起千堆白雪,複又緩緩退去。

海鷗結隊低空飛過,一條魚便被叼起,在鳥喙中掙紮甩尾。

蘇寶兒眨眨眼,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大海,這是和山林江河全然不同的景象。

海天一色,湛藍如洗,美不勝收。

轟——

身後傳來一聲大樹倒地的巨響。

蘇寶兒應聲看去,手自然而然撫上腰間,鳳歸卻不在它應在的位置上,蘇寶兒忍不出低罵一聲,踉蹌從沙灘上爬起,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聲音傳來的地方趕去。

她爬上礁石,像貓一樣敏捷,躥入叢林之中,便見那個背鍋男人正使著她的鳳歸鋸樹。

不是砍,而是來來回回地鋸!

蘇寶兒抬手便是七彩霓裳,數根絲線一齊甩出,銀針紮進男人的手腕,迫使他鬆開雙手,另一簇絲線則纏住鳳歸,收回她的手中。

她心痛不已地來回檢查鳳歸的刀刃,好在這柄長刀出自莫鶴生之手,韌性極強,沒被霍活兒出刀口來。

“不問自取是為盜!”蘇寶兒厲聲指責道。

男人小拇指摳了摳耳朵,滿不在乎地說道:“你就是這麽對救命恩人的?”

蘇寶兒一時語塞,隻好轉移話題:“喂,你砍樹做什麽?”

“做船啊,”男人有些不悅,“我不叫喂,我叫阿貴。”

按男人的說法,這座島是個孤島,因為偏離貿易航線,基本不會有船隻路過此地進行補給,想要活命,隻能自己做船自救。

但問男人這是什麽島,男人卻顧左右而言他,隻說越州海岸附近島嶼星布,成百上千,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島。

“虧你還是李潮波的廚子,連我們飄到哪座島上都不知道。”

阿貴倒是有些意外:“你知道李老板就是李潮波?你看起來不像越州人啊。”

他不知道,蘇寶兒這隻小狐狸,從不打無準備的仗。

她一到越州,便四處打聽,早就把六旗幫幾個頭頭摸得門清。

六旗幫中有兩幫一直未歸順朝廷,其中之一便是“龍女之子”李潮波。

此人極為迷信天後娘娘,他麾下的船上必有一尊天後娘娘的金身塑像,據說他的船隊中有一艘船被專門供作天後的海上神殿,比他的常駐的船還要豪華高大。

越州不少黑色產業都在他名下,而且他是唯一一個大多數產業在岸上的六旗幫旗主。

蘇寶兒去賭場豪賭,雖說主要目的是為了賺錢,可還是由於過度高調,引來了麻煩。

她不逃,隻是想順勢一見這六旗幫的紅白旗主,也許還真能因為賭贏了,向他問問趙海泠的下落。

就算趙海泠真的已經死了,她也想知道屍體在哪兒。

誰料李潮波跟她一樣不講賭德,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她帶著銀子和願望,活著離開那艘大商船。

“我的銀子呢?”

“是我們的銀子。”

阿貴把她裝銀子的包袱扔回給她,蘇寶兒掂了掂,覺得重量不對:“說好的我四你六,你拿了多少?”

“你那石獅子不值錢,在海裏還賊沉,我給直接扔了,再從剩下的四六分。”

“那可是知閑山莊九曲橋上砍下來的,貨真價實!”

“那你拿它當了幾兩?”

蘇寶兒無言以對。

阿貴上下打量了蘇寶兒一番:“你既然能把石頭砍斷,砍樹也一定小菜一碟吧。”

“不是我砍的。”隻有盛桃那個大力怪女才能削鐵如泥,斷石如糕。

“我鋸樹鋸一早上了,輪到你了。”

阿貴才不管蘇寶兒究竟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黃毛丫頭,兩手枕著後腦勺,吹著口哨踢著腿,作勢便要離開樹林到外邊溜達。

蘇寶兒“哼”了一聲,抽刀而出,身影一閃,隻見一道雪光,一棵大樹便應聲倒下,正好砸在阿貴的跟前。

“我草啊。”阿貴抱著自己險些被砸的腳趾齜牙咧嘴,他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蘇寶兒一眼,不禁咋舌。

蘇寶兒得意一笑,似乎在說:“怎麽樣,厲害吧。”

阿貴點點頭,伸出兩根手指:“再要兩棵。”

咚、咚——

回應他的,是驚起一林子飛鳥的兩聲巨響。

***

蘇寶兒不會造船,所以隻得交出自己的鳳歸給阿貴,自己一個人坐在旁邊看他瞎忙活。

直到他嫌累,把身上的大鍋取下來後,蘇寶兒才發現這人隨身帶著兩把鋥亮的菜刀。

“你有刀為什麽還拿我的鳳歸?!”

阿貴回應得十分理直氣壯:“做菜的刀是聖神的刀,怎麽能用來接觸除了食物以外的東西?”

“是誰之前還要當菜刀的?”蘇寶兒反唇相譏。

據阿貴所說,他那天半點銀子都沒拿到,隻好去找了李潮波船上的一個舊友,以皮靴為代價,上了船當廚子。

這才剛工作半天不到,工錢也沒結,就跟著蘇寶兒流落到此種境地,當真命途多舛。

“你為什麽要當鞋?我看你的腳,也不像是有鞋穿的樣子。”

“靠海為生的人,穿什麽鞋子。”

阿貴說是這麽說,但是良久之後才道:“漁民,是沒有資格穿鞋的。”

“什麽?”蘇寶兒沒聽清。

“我說,你餓不餓?”

阿貴不提醒也就罷了,一說蘇寶兒肚子便開始咕咕叫了起來。

折騰了一夜,什麽也沒吃,她早就前胸貼後背了,隻不過因為麵臨著生存難題,這才刻意忽略了饑餓感。

蘇寶兒問:“要去林子裏打鳥嗎?”

她可是打鳥獵雞的一把好手。

阿貴像看傻子一樣看她:“這遍地都是吃的,幹嘛那麽費勁?”

看蘇寶兒一臉疑惑,阿貴隻好耐心同她解釋:“趕海,聽說過不?”

據阿貴解釋,昨日正好是大潮汐,此時海浪退得極遠,不少貝殼魚蟹因為行動緩慢,都會擱置在沙灘上。

阿貴讓她仔細觀察沙灘上的小洞,這些小洞通常就是這些海鮮的呼吸孔,順著小洞往下挖,往往有開盲盒一般的驚喜。

這倒是蘇寶兒頭一回聽說,心覺有趣,竟當真蹲在海灘上挖了幾個時辰。

什麽海螺、海葵、蟶子、螃蟹、八爪魚……

阿貴一邊鋸樹,一邊給她介紹她挖出來的海鮮品種,蘇寶兒沉溺其中,玩得不亦樂乎,絲毫沒有陷入絕境的自覺。

這哪裏是什麽荒島求生,簡直是海島度假。

島上沒有水源,蘇寶兒隻好爬上椰子樹,摘了幾個椰子下來,將椰子的汁水倒入阿貴的大鐵鍋中煮沸,再將海鮮扔進鍋中煮熟。

阿貴不愧是李潮波船上的廚子,除了背鍋,竟然還隨身帶著醬料包,二人在此狠狠地飽嚐了一頓海鮮大餐。

這還是蘇寶兒第一次品嚐海鮮,又出自本地廚子之手,體驗不要太美好。

可是,她很快也意識到了此非長久之計。

這座孤島上沒有水源,椰子樹也不多,三月不是長果子的時候,這一小片森林中一顆成熟的水果也沒有,靠椰汁煮海鮮的法子撐不了幾天。

但看阿貴的進度,造船也不知道要造到何年何月。

而且,就算造出來個小舟,一到海上就會被海浪拍成渣渣吧。

蘇寶兒覺得,隻依靠阿貴不太可行,她要另謀生路。

她飽餐過後,沿著小島繞了一大圈,環顧四周,當真是大海環繞,毫無參照物可言。

而且肉眼可見的海麵盡頭,是一團朦朦朧朧的霧,這讓蘇寶兒真正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孤懸海外”。

她攀上海邊礁石群最高的一塊石頭上眺望遠方。

此時已是正午,即便是三月的天,也熱得讓人發昏。

她曬了一會兒太陽便受不了了,準備逃到樹蔭裏乘涼,結果腳一滑摔了下去,她一個後翻,扶著大石堪堪穩住身形,忽覺指腹有些凹凸不平的觸感。

她本沒留意,可餘光一瞥,似是有什麽圖案。

她再一細看,上麵仿佛的確有人為的痕跡。

她跑去海邊灌了壺海水,將水倒在石頭上,石上痕跡漸清。

“春蟲蟲?”

她眯著眼辨了半天,終於看懂了上麵的字跡——

蠢貨。

蘇寶兒不禁白了眼:“誰這麽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