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王登基

當夜,盛昌賭坊。

蘇寶兒雙手十指交叉,活動著自己的手腕。

小時候因為老上賭坊賭錢,挨了盛望山和盛桃不知道多少回揍。

如今她已金盆洗手,再也沒去賭坊賭大錢,都是自己窩在寨裏和弟兄們小賭怡情。

這回是真沒招了,才不得已重操舊業。

“師父,用你的賭神之光保佑我吧!”

她雙臂舉高過頭,朝夜幕中的月亮大喊一聲,然後“呸呸”給自己雙手啐了兩口,搓著手往賭坊裏走。

她話中似是沒底,實則臉上半點忐忑沒有,隻有終於開葷了的興奮,簡直滿麵紅光。

她一腳踏進了大晚上仍然熙熙攘攘的賭坊,先是擠過人群,將剩餘的五十多兩銀子換成更碎的銅板後,直奔牌九的桌位。

賭坊中本就鮮少有女賭客,而如蘇寶兒這般年紀小,長得還漂亮的便更是少之又少,十分引人注目。

她一進賭坊,就有不少賭客前來搭訕調戲,大約都是說些“小妹妹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哥哥帶你玩骰子去,牌九難玩”這類話。

她甜甜一笑,大聲誇下海口:“我牌九玩得可好了,今兒定讓你們開開眼!”引來眾人圍觀。

大話放完後,她自信滿滿地找了個位置坐下,將一摞摞銅板推出去時更是豪氣衝天。

然後,她一口氣連輸了二十場。

不僅如此,她還死霸著位置不下來,更加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小妹妹,你這叫玩得好?”

和她一桌的賭客贏得喜笑顏開。

“我看你這幾十兩都輸光了吧?這可不是筆小錢,夠普通人家吃一年的了,聽哥哥一句勸,及時止損趕緊回家,可別把自己也輸在這兒了。”

蘇寶兒苦惱地撐著下巴,倒了倒空空如也的錢袋:“奇怪,我在家裏玩牌九可從來沒輸過。我知道了,定是你們出老千!”

周邊眾人紛紛大笑:“技不如人就耍賴?沒錢了就快快下桌,小心欠下一屁股賭債。”

“誰說我沒錢了?”蘇寶兒被眾人的嘲笑一激,當即從包袱中掏出那尊當不出去的鑲金石獅子,“知道這是什麽嗎?這是知閑山莊九曲橋上的鑲金石獅,東吳匠坊劉大師的作品,我家當年在知閑山莊做灑掃,是老莊主賞賜給我家的,乃我家傳之寶。”

這石獅子一拿出來,賭坊內當即有識貨地道:“的確是劉老師傅的手筆,簡直就是縣衙門外那對石獅子的縮小版。”

莊家拿起獅子,摸了摸上麵的金箔,點點頭:“是真金。”

圍觀者嘩然。

賭坊裏時常有人拿物品下注,所以坊內坐莊的大多都懂些鑒寶行當,莊家的肯定也從側麵說明,臨安城內的當鋪就是在把她們當猴耍。

“不瞞各位,我家中老母親身患重病,老父親在外欠下巨債,小女子走投無路,這才將傳家寶拿來,想著碰碰運氣。”

蘇寶兒向四周抱拳行禮,說起往事泫然若泣,儼然一副無計可施,不諳世事的小女兒模樣。

“不如這樣,我再玩一局,若還輸的話,我不僅雙手遞上這尊石獅,還將賭上我的賣身契,從此以後就在這裏做牛做馬,任人發配。”

她此話一出,大家議論紛紛,莊家也心有疑慮:“小妹妹,你可要三思,賭這麽大你能承擔得起後果麽?”

“當然能,反正今天要是沒贏,我回去也沒什麽好下場,隻得背水一戰。但是,在座的幾位要想跟我賭,得拿出與我差不多的賭注哦。”

蘇寶兒小臉一揚,對賭坊莊家說道:“莊家你也可以開賭局,讓大家來押我們誰贏。怎麽樣,敢麽?”

莊家和同桌幾個賭客早因之前連贏十把而衝昏了頭腦,又被蘇寶兒一激,竟都同意了。

“你這樣的小丫頭都敢把自己賭上,我們這些大老爺們有何不敢的?隻望你待會兒輸了別哭鼻子賴賬。來人,筆墨紙硯伺候,咱們立字為據。”

同桌賭客有的賭上了自己家中的丫鬟,有的賭上了自己的田地鋪麵,莊家也接受了她的建議開了押輸贏的賭局,四周看熱鬧的紛紛下注。

眼看著押她蘇寶兒贏的賠率已經快到了一賠十,蘇寶兒趕緊從自己手上擼下一個不怎麽值錢的玉鐲,押給自己贏。

就在她去押玉鐲時,她那本應空****的位置上,竟已放了一個大元寶。

蘇寶兒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個大元寶。

沒想到還真有聰明人來跟她搶銀子呐。

場外下完注,場內賭局便開始了。

這場賭局按照常規,為三副牌合玩,共六局。

賭客輪流搖骰子決定摸牌順序,四人之中另外三人最大搖到了“五六六”,輪到蘇寶兒時她一腳踩在凳子上,各路神仙求了一通,骰盅一開,一片噓聲,竟還真是“六六六”。

搖骰勝者坐莊摸牌,然後輪流坐莊,接下來的蘇寶兒便仿佛被幸運女神附了身,每次開牌前她都要抓耳撓腮,念念有詞,把氣氛炒得十分緊張,每次開牌後她都喜笑顏開,皆是大牌。

到了賽點,有的人第一張牌翻出了“紅頭”,有的人翻出了“梅牌”,更甚者翻出了“天牌”來。

而蘇寶兒卻翻出了一張整個牌九中最小的牌“丁三”。

觀者忐忑的心終於穩了下來,蘇寶兒四周皆是談笑之聲,仿佛她輸已成既定事實。

第二張底牌亮牌時,坐莊那人直接開出了“天九王”,這已是十分罕見的大數,那人大笑:“勝負已分,看來掌櫃的還得感謝我,為他贏得了如此年輕水靈的小賭妓。在場贏錢的各位就不必謝我啦,要謝就謝這位小妹妹少不經事吧,哈哈哈哈。”

蘇寶兒眉頭一揚,也學著他的樣子大笑:“勝負的確已分。丁三配二四,猴王來登基,百年都不遇,千年等一回啊!”

她翻出“丁三”牌下壓著的“二四”,在牌九的規則中“丁三”和“二四”是所有牌中最小的兩張牌,但如果兩張牌配合打出,便是所有牌中最大的牌型——“至尊寶”。

此牌難遇,乃所有賭徒求而不得的超級大牌,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了一個輸了一晚上的小姑娘手中。

“承讓承讓,在場贏錢的各位不必謝我,要謝就謝與我同桌的幾位大叔大哥太笨,贏點小錢就得意忘形,還真以為自己賭遍天下無敵手了呢,哈哈哈哈。”

蘇寶兒擠眉弄眼地學那人的語氣大肆嘲笑,伸出雙手,說道:“田地鋪麵丫鬟銀子,都拿來吧你。”

蘇寶兒從懷中掏出一塊大方巾,將賭桌上的錢財全部卷了進去,一邊卷還一邊嘚瑟:“我早就說過啦,我牌九玩很好的,你們就是不信。”

卷完後她掂了掂,確認了是令人安心的重量後,笑眯眯地道:“剩下的我到時自會來討,這幾位大叔大哥立的字據我拿著了,到時會有人去各位家中取的,不要想著賴賬哦。”

正當她背著包袱,要卷錢回去找盛桃交差時,幾個大漢堂而皇之地堵在了她的麵前。

“怎麽所有的賭場都一個德行,你們就隻許人輸錢,不許人贏錢麽?”

蘇寶兒冷笑一聲,手撫向腰間鳳歸,但想了想還是放下手,眼簾一闔一抬間,淚花就湧了出來。

“家母重病,還需要我回去付看病錢呢,你們真要絕人活路嗎?各位大叔大哥評評理啊!”

如果蘇寶兒一開始贏錢的時候不那麽得意忘形,興許周圍還會有拔刀相助之人,現在周圍的圍觀群眾大多都因為她輸了銀子,巴不得她倒黴。

蘇寶兒假惺惺地揉眼睛哭,實際上已經在觀察逃跑路線了。

這裏人多,還是不要把動靜鬧太大才好,把錢平安帶出去,到外麵能安心花光才是最要緊的。

雖然她此時的舉動已是在砸場子了。

“姑娘,我們李老板有請。”

“我管你們陳老板還是黃老板,我隻想把贏的錢帶回家。”

“這是規矩。”大漢說道,“隻要贏得的銀子超過本金的十倍,該贏家將會被邀請與我們東家一役。”

“我拒絕。”蘇寶兒把包袱挪到胸前護著,正要繞開大漢,卻又被另外幾個攔住了去路。

四周眾人不語,都知這背後是個圈套,這姑娘怕是要遭殃。

“姑娘若贏了,不僅可以把銀子全數帶走,還能讓我們老板滿足你一個願望。”

“是麽,我的願望怕是你們老板實現不了。”

蘇寶兒越想越不對勁,她知道知閑山莊的生意涉獵廣泛,莫不是莫鶴生還經營著賭坊,在這裏等著報複她?

她可不能再見那人了,若真被他看穿身份,會壞了大事。

可若真是莫鶴生,她反倒是安全的,最起碼不會有危險。

她相信莫鶴生不會因為她開的一點“玩笑”,就同她拔刀相向,大不了南嶺商道拱手讓他就是了。

但若不是莫鶴生呢?

那賭坊的東家必然是越州地下世界的一方人物,和那亦正亦邪,如今徹底淪落回海盜的六旗幫興許有些瓜葛。

正當她糾結時,大漢們已經不由分說,一邊一個,架著她的手臂往後門拖去。

蘇寶兒半推半就,心裏下了決定。

不如冒一回險,賭上一把。

就在這時,她腰間一痛,渾身便動彈不得,眼前忽地一黑,被人用布條蒙住了眼睛,懷中的包袱腰間的佩刀也被人拿走了。

還來點穴呐?

不好的預感瞬間湧上心頭,她後悔了,她剛才就該拔刀直接衝出去,找盛桃一起打回來,把這黑賭坊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