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命

師傅培養了很多的死士,她就是其中之一,本質上來說她是最為失敗的一件作品,因為她根本沒有泯滅對死亡的懼怕,不像其他人置生死與外,所以,盡管這時她嘴裏說著自己該死,心裏卻根本不想死她渴望活著,渴望待在這個美麗的世界,她真的很怕死的。

半晌都沒等來雁晚杏的答複,步筠也沒有催促她,隻是旋身走到官帽椅前悠閑地坐下來,端起桌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唇角揚起一絲弧度,萬年冰冷的臉上浮出笑意,“我不著急,你慢慢想清楚在回答吧。”

這話說得倒是真的,但凡同步筠有過接觸的人,都知道他是什麽性子。他是一個有著世間很多矛盾的人,能達到如此高位的人必然有一定的異於常人的手段。在月華,步筠行事狠絕,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這樣的一個人,本該暴虐成性,殺人如麻,然而他卻不是一個殺人狂魔。

他非常有耐心,而且是世間少見的耐心。

屋裏的人各懷心思,立談之間。雁晚杏不敢抬頭看那男子一眼,冰涼的地板刺激著她的感官。這個簡單的問題並不好回答。沒有人會覺得自己應該去死,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錯誤。眼前這人語氣冷淡,絲毫聽不出情緒,雁晚杏隻能賭。

良久,她下定決心,冷靜說到:“回大人,我尚且年輕,不想死。”

步筠絲毫沒有波瀾,眼神始終停留在手上的玉瓷杯上,像是在掂量她的話,嘴角微微揚起:“哪會有人想死?”緩緩轉過頭,看著雁晚杏,眼神極其鋒利,就像在打量一個物件:“你不想死,得讓我看到你憑什麽能活著。”

雁晚杏等著他接下來的話,一分一秒都好似煎熬,她現在正在生死邊緣徘徊,頭頂上男子的聲音一字不落傳入耳中:“可惜你犯了大錯,你做的這些事,每一件都足以讓你千刀萬剮。”

他說話的語調就像是在話家常,憑單地羅列出每一條都足以致她死地的罪狀,雁晚杏冷汗直冒。他竟知道全部,她動手時這人並不在府裏,為何了如指掌?她籌劃了很久,確認沒人看到這一切,這些事絕不會是別人偷偷告訴他的……

那就更離譜了,是哪一步做漏了,或是身邊的人走漏了風聲,被人發現了端倪?雁晚杏想不出結論,隻是這人既然已經知道了全部,那她還能活著走出去嗎?

步筠眼神忽然掃向她,居高臨下地盯著雁晚杏,聲音冰冷讓人毛骨悚然:“既是身上帶傷,是不能進宮的,你該知道首輔府的規矩,你想活下去,讓我看看你有什麽用。”

身子突然失去力氣,雁晚杏硬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去,手指緊緊抓著地麵,保持自己清醒。

與他一戰?這人武功深不可測,她未曾察覺這人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若是現在與他搏鬥,或許會當場斃命。但這是最後的機會,不可輕易放棄,想想辦法,應該,能挺過去……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即日起,你就被貶為低等下人,不在是夫人了,你可有異議?”

“自是沒有。”

難道是步筠對自己有了戒心,懷疑了自己的身份?

下定決心,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悄無聲息捏著銀針,正欲轉身動手,忽聽外麵傳來一道聲音,雁晚杏並不認識這聲音主人,聽起來那人有些慌張,“大人,奴才有要事相報……”

“進來。”他聲音冷淡。

俄而,那人輕聲推開房門,一個男人佝僂著走了進來,若是看臉,僅僅隻有二十歲的模樣,穿著一身普通的仆人衣裳,那人進門後便發現了跪在地上的雁晚杏,停頓了一秒,又急忙收回視線,朝著那男子的方向走去,不近不遠停在離他三步遠的距離。

雁晚杏悄悄收回手中的銀針,豎耳聆聽。

步筠看著那男人,眼神晦莫難測:“有事?”

雁晚杏細細聽著,卻久久未曾聽見那人回答的聲音,不禁側頭一瞥,心中頓感驚詫。

唇語。

賞竹說得果真不錯,這人當真是不喜與人近身,寧願說唇語也不許附耳上來。再不著痕跡往那邊看了一眼,隻見那男子眼神愈加深邃,臉色猶變得冰冷,想來那仆從男人說的不是什麽喜事。

俄而,那仆從深深行了個禮,恭敬地低頭說道:“大人,此事不敢妄加下論,奴才這才特意來奏報大人,還請大人決定。”

步筠看似有些苦惱,雙眼微合,抬起左手輕輕按揉著眉頭,隨著動作那寬大的琵琶袖滑下,露出一截有力的手臂,腕上帶著一串佛珠。

屋子裏總飄著一股淡淡的藥味,竟是他受了傷。雁晚杏細細思量,如果他傷勢未愈,那自己,能夠贏過他的幾率又大了幾分……

雁晚杏想得入神,竟不曾察覺那人靠近,狠狠抬起她的下巴。

一抬頭正對上那雙幽深的眼瞳,雁晚杏呼吸一滯。步筠手執一枚材質極佳的玉如意,抬著她的下巴,眼神毫不避諱地在她臉上來回打量。

她不知道男子在思考什麽,隻得低眉垂眼,乖乖地任他擺布,隻是暗地裏手指緊繃……

半晌,那人發出一聲輕笑,嘴角上揚起一個諷刺的弧度,日光透過半開的窗戶打在他的側臉上,映出一個好看的輪廓,他盯著她的雙眼:“你的機會來了。”

屋門被推開,雁晚杏隻覺一股力道狠狠推著自己,毫不留情地將自己扔出了房間,蠻橫得有些無理。

她控製不了自己,隻得任由身子狠狠摔在硬石地板上,周邊塵土飛揚。強忍著骨頭都快斷裂的疼痛,她撐著身子半坐起來,捂住不住流血的傷口,步筠說的每一個字都狠狠往她腦子裏砸去,音調淡緩,清晰無比。

他輕啟薄唇,毫無憐惜之意,淡淡道:“看來你命不該絕,就放你一馬,回去做好準備,晚上自是有人來找你。”

話畢,大門在雁晚杏麵前直接關上。雁晚杏緩了一會兒,待傷口不再那麽疼痛,才慢慢撐著身子站起來。由於失血過多,雁晚杏眼前一黑差掉又倒下去,急忙扶住身旁柱子支撐著身子,閉眼過了這段眩暈,這才緩緩睜眼。